公元前二八四年,燕昭王令燕将乐毅领六国联军攻打齐国。战事顺利,仅仅半年时间,乐毅攻陷齐国七十余座城池,齐国仅余下莒县和即墨两城。眼见形势一片大好,燕国国内已经开始庆祝灭齐之胜,却不想莒县是名符其实的坚城,乐毅围城长达数年,未能攻下。于是,乐毅领兵开往即墨,想试一试运气。
即墨一战中,守城大将战死,城中百姓和士大夫推举田单为将。恰于此时,燕昭王去世,燕惠王即位。燕惠王不信任大将乐毅,便使大将骑劫代替乐毅为征齐大军大将。这一年,是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见乐毅被燕惠王撤职,远走赵国,便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挑选了牛千头,给牛身上披上画得花里胡哨、稀奇古怪的被子,再在牛角上捆绑尖刀,将牛尾巴点着,于是,千余头壮牛冲入燕将骑劫的军中。燕军大乱,田单趁机出兵打败燕军,之后仅仅几个月时间,收复齐国沦陷的七十余座城池。
这就是史书中第一次关于火牛阵的记载。
臧霸的老子是县狱掾,相当于现在的县监狱狱长,也算是个毕竟有权力的官员。自然,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算太差,史书是读过的,关于火牛阵的记载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对火牛阵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他做过类似的实验,最终的结果很悲剧,火牛横冲直撞,根本没有具体方向,不但没能撞入他准备的稻草人方阵,反而闯入自家阵营,伤了不少人。
不过今天,臧霸信了!
夏侯渊端坐在马上,面沉似水地看着臧霸的大阵。不得不说,臧霸是相当有水平的,大阵摆的风雨不透,从斥候那里得到的消息显示,不但正面没有破绽,侧翼和后阵也没有什么破绽。夏侯渊认为凭着自己手下的一万一千骑兵,想破阵必须付出五千以上的伤亡。
不一时,曹休、曹纯和曹真三人按照他的意愿调整了整支军队,之后分别赶回来交令,夏侯渊手指头沾了点唾沫,感受一下风向,僵硬的面孔稍稍松动,微微点头,道:“子烈,现在依旧是上风口,准备!”
曹休抱拳高声道:“诺!”
之后,他转身打马而去。不一时,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响起,夏侯渊大阵前阵向两边散开,无数壮实的牛哞哞叫着被赶了出来。
牛儿角上绑了刀子,身上披着花里胡哨的被子。而它们背后,是满嘴嗷嗷乱叫的五百匈奴骑兵。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善战,但是更善于放牧。五百人赶着两千多头牛,一点压力都没有。只见他们嘴里叽哇乱叫,手中鞭子甩的山响,牛群便按照他们的意图缓缓前进,虽然有些小骚乱,可是并没有混乱。
牛儿和匈奴骑兵后面,便是督战的曹休和亲兵。
走出百十步距离,曹休一道命令传出去,所有人包括曹休和他的亲卫,将身上带的牛皮水囊打开,将里面的黑乎乎的东西浇到身上和战马身上。
一股子又臭又骚的味道传过来,曹休只觉胃里一阵翻腾,这东西的味道实在是太**了,他调匀呼吸,使得呼吸变得悠长,总是那股子味道没那么让人受不了了。
紧接着,距离这些人最近的牛开始慌乱,脚步加快,好像急于脱离曹休等人,牛群的队形变得乱了起来。曹休满意的一笑,心说自己虽然受点罪,可是这效果当真不差,他大喝道:“巴拉,左边,尹赫拉,右边!”
两个匈奴将领听了命令,便各自领着几十人奔到牛群左右。说也奇怪,牛群左右的牛儿本来都要四散逃跑的,可巴拉和尹赫拉一到,便朝牛群里逃去,口中哞哞乱叫,牛群的密度陡然间增大了不少,牛与牛之间磕磕碰碰挤挤挨挨。牛群仿佛特别害怕这些人,为了脱离他们的范围,便开始加速,不一时,两千头牛狂奔起来。
距离臧霸的大阵不远了,曹休高声道:“点火!”
五百匈奴并听了,立即两人一组,一个点火,一个射箭。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羽箭抛射着高高地抛物线射入牛群,许多被射中的牛儿立即着起火来。羽箭上没有箭头,牛儿也都是后半身涂了火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本就恐慌的牛儿再一着火,立即彻底乱了套,着火的牛朝着牛群密集的地方跑,结果引燃了更多的牛,不一时就有近一半的牛着了火。而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被点燃的牛并没有乱跑,而是按照曹休理想的方向,也就是臧霸大阵的方向前进。
此时,火牛阵距离臧霸的大阵不过两里路,已经很近了。
恐慌的牛群狂奔起来,带着万钧之势,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臧霸的脸色惨白惨白,他手下的士卒更是脸色惨白。牛群的奔腾比起马群的奔腾更有威势,更何况这些牛正向着自己狂奔而来,前排的士卒们更能感受到那股子杀气,不由得,他们的双手开始颤抖。
一个瞬间,臧霸想了很多,他扫视前方士卒一眼,高声道:“传我将令,今日死战,有敢言后退者,杀无赦!命令前方樯橹手给我顶住,弓箭手自由射击!”
臧霸不是不想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能顶住火牛的冲击,也会损失惨重。可是对面是夏侯渊,臧霸知道只要自己一退,夏侯渊的骑兵就会马上跟过来,到那时,就不是几千人的损失那么简单了。
传令兵立即将他的命令传出,士卒们咬咬牙,愤然大吼道:“杀杀杀!”三声大吼之后,心中的恐惧轻了许多。
前方樯橹手重心下移,将肩膀和膝盖顶在樯橹上,长枪手将长枪柄底部顶在地上,蹲下身体,一只脚踩着枪柄,两手扶着长枪,长枪以三十度左右的角度斜斜地举在空中。弓箭手和弩手开始发射羽箭,无数羽箭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斜斜地飞上天空,再重重地扎下来。
在羽箭升空的瞬间,曹休所领的士卒分成两股,向左右飞奔而去,而两千多头着火的牛,虽然没有了他们的控制,还是按照惯性想着臧霸的大阵冲去。
徐州军羽箭的威力并不小,可牛儿皮糙肉厚,几只羽箭对它们的伤害并不会致命,除了极少数倒霉蛋被射中脖颈或者脑袋摔倒在地,绊倒了后面的牛,引起不小的混乱,可火牛阵还是冲向了徐州军。
混乱,混乱,混乱!
火牛裹挟着万钧之势,几乎毫无阻隔的冲破徐州军的大阵,徐州军士卒的惨叫声,牛儿濒死的叫声,长枪折断的声音,枪头刺入牛身体的声音,牛儿重重地撞到樯橹上的巨响……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惨烈的厮杀场景,臧霸前军四千人只是一个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牛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人们见到的牛多是被牵着鼻子在田地里耕地,或者拉着车子缓缓行走,即使被皮鞭加身,也不会反抗,顶多就是惨叫几声。
可一旦身上着着火,它凶悍的一面便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一头头大牯牛眼珠血红,呼呼喘着粗气,口中哞哞惨叫,嘴角还有一根根口涎流下,脑袋左摇右摆,身体左推右撞,四蹄翻飞,上下踢腾,所过之处,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尖利的牛角和牛角上的尖刀配合着疯狂的力道,轻易地撕开徐州军士卒的铠甲,巨大的力道只要一个短暂的接触,必定会飞出一面樯橹或者一个人。战场上,无数徐州军士卒惨叫着,在空中打着旋飞出去好几步远,无数樯橹在空中翻滚一阵,又重重地砸倒一片士卒。
牛群过处,连哀嚎声都没有,只有遍地不成人形的尸首。
不过,一直被火烧着,牛的生命力总是在燃烧,徐州军的士卒也不是稻草人,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等着挨撞,他们手里拿的是刀枪剑戟,不是烧火棍子,所以时间一长,臧霸付出近万人代价的情况下,火牛差不多死光了,徐州军终于稳住了阵脚。
看见前方的情况,臧霸长出一口气,总算完了,再来这么一出,只怕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可没得他高兴多久,又傻眼了!
只见前方烟尘滚滚,杀声震天,曹军又来了。
他忙大吼道:“传我将令,摆阵,快点摆……”
话说了一半,他改口了,“给主公送信,就说我这边已经彻底完了,让主公小心,夏侯渊马上就会攻过去!另外,记住了,就说夏侯渊一万一千人的骑兵军队马上就要杀到,我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
这一次,臧霸的脸已经青了,清灰清灰的,如同死人一般。
其实不只是他,他身边能看清前面情况的人都差不多是这幅表情,前面的士卒更是同样的表情。
夏侯渊的第二波致命攻击来了,而且这一次,臧霸相信自己根本不可能顶住!
前方三里处,无数战马正惊慌失措地朝这边奔来。
战马的数量多不胜数,一眼望去无边无沿。
如果没有火牛阵破坏了臧霸的樯橹阵和长枪阵,并把他的弓箭手杀得屁滚尿流,也许能顶住,毕竟战马的冲击力比起着了火的疯牛来说差很多。可是现在,他前阵的士卒只有少量的樯橹手,枪兵和弓箭手还没调到前面去,只有一些刀盾兵之类,怎么可能顶住?
夏侯渊,你疯了不成?用上万匹战马来冲阵,你怎么想的?你也太有钱了?你这么败家,你家里人知道吗?
这是此时此刻臧霸那颗僵硬的大脑想到的唯一一个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臧霸的睢阳军溃散,士卒们四散而逃,臧霸在亲卫的护卫下逃向陈留。而夏侯渊没有顾及逃向四周的士卒,也没有急着追击臧霸,而是整理好队形之后,才缓缓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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