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球是宇宙中的伊甸园
荧幕上,太阳坠入了海洋,将云霞、海水、海岛都染成猩红。Www.Pinwenba.Com 吧古老的摩艾半埋在荒凉的山冈上,锈满了黑色的菌斑,深陷的眼窝愣愣地注视着天空,再也看不到神的迹象。
杨略看得惊心动魄,心里浮想联翩。
爸爸说:“略略,你知道这部片子的寓意吗?”
杨略点点头。
“我想到了地球的命运。”
“复活节岛的盛衰史,就是整个地球命运的浓缩!在地球的乐园里,人类大量繁衍,追求奢靡的生活、虚假的荣耀,于是砍伐森林,攫取资源,无视末日的警告,长此发展下去,最终将酿成生态浩劫,社会崩溃,战争频发,饥荒遍野。”
杨略的脑海中,浮现出末日的荒凉景象。或许,一千年之后,残存的人类走过钢筋水泥的废墟,看到高耸入云的楼宇,上面爬满了葛藤和弹孔,也会像此刻杨略看着摩艾一样,生发出一些感慨吧。
正在这时,荧幕上石像隐去,出现了一个蔚蓝的星球。
在茫茫的黑色宇宙中,无数冷寂与单调的星球之中,地球像一颗纯净、明亮的水晶球,无声地漂浮在那里,缓缓地转动。洁白的云层,明蓝的海洋,青翠中带点赭黄的陆地,一切宁静而庄严,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满心虔诚,只想顶礼膜拜,万不敢用手指去触碰一下。
“略略,美吗?”
“真美啊。”
“我们还可以近距离看一下。”
话音刚落,摄像头调整了焦距,地球似乎扑面而来,而后渐渐定格,窗外出现了纯净庄严的雪山,草原上斑马群在静静吃草,蓝色的湖泊映着天光云影,珊瑚礁上游着色彩缤纷的鱼群,梯田的线条曲折如同小提琴的旋律,森林里淙淙流水伴着落叶纷飞……一幅幅精致绝伦的图画,美得让杨略热泪盈眶。
爸爸说:“如果宇宙中有伊甸园,那一定是地球。”
2.我们应该如何珍惜家园
然而,不祥的色彩出现了。屏幕上灰色的城市在四处蔓延,高楼之间,弥漫着烟尘。板结的土地,像是地球上生了硬痂。城市周围,各色垃圾堆积如山。草原在退化,沙漠在进军。热带丛林在不断减少,雪山在融化,冰川在退缩。无数的矿山被开掘,像是在地球的肌肤上划开一道道伤口。伤口正在溃烂,黑色的脓汁流入河川。海洋里巨大的捕鱼船昼夜不息,将沿途的鱼群一网打尽。
因为气温的升高,白色的飓风在洋面上不断聚集,像巨大的风车,席卷着各个大陆,所到之处,树倒楼塌,一片汪洋之中,漂着人畜的尸体。同时,咸海在退缩,从一片波澜壮阔的内陆海,缩成了一洼污水,其余地方成了荒漠,一些船只搁浅在沙地里。
杨略的内心充满愤懑之情。
爸爸问道:“你肯定在想,人类多傻啊,居然会破坏这么美的星球,对吗?”
杨略点点头。
“一万个石器时代的复活节岛人,用简陋的石斧和石锄,短短几百年,就可以让家园陷入崩溃。现在的人类手段更先进,也更残忍,大自然就显得更加脆弱了。”
“人类实在是太愚蠢了。”
“只有人类会这样吗?”
“难道不是?”
“不,所有的物种经过物竞天择,都成了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在复活节岛上,导致生态破坏的罪魁祸首是人类,但还有一个帮凶——老鼠。它们随着木筏来到小岛,在岛上完全没有天敌,于是迅速繁衍。想象一下,如果老鼠也拥有高科技,制服所有天敌,又可以通过药物延长生命,那将是怎样一幅画面。”
杨略似乎看到满地都是灰乎乎的老鼠,吱吱叫着乱窜,不禁不寒而栗。
“鼠口爆炸啊!”
“它们会啃光植被,耗尽资源。饥荒到来的时候,它们也会发生战争,也会鼠吃鼠,最终剩不下几只。”
杨略的脑海中忽然一片明澈。
“爸爸,你是不是想说,从自然竞争中幸存下来的物种,内心都充满危机感,只要有可能,都会大肆拓展领土,繁衍后代,根本不会顾惜其他物种的死活,更不会顾及大自然的承受能力。”
“的确如此。生物入侵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以至于生态破坏。”
“那人类的末日不可避免了?”
“肯定能避免!虽然人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能力,摆脱了生存竞争,于是扩张领土,大肆生育,进而损坏了地球,让许多物种灭绝。但到了关键时刻,现代人具备理性,人类开始反思,并且关爱万物,要寻找更好的生存方式,而不是盲目地奔向末日。单凭这点,人类不比其他物种高贵百倍吗?”
爸爸的说法闻所未闻,让杨略觉得耳目一新。
“那我们还有希望?”
“当然,世界上最聪明的脑袋,都在思考生态问题。现在,全面的反思已经悄然开动了。”
“爸爸,那你反思的结果呢?”
“重建价值体系。我们要将工业时代唯利是图的价值观,改造成生态文明可持续发展的价值观。当务之急,是培养一大批生态人。”
“生态人?”这个词又出现了。
“生态人是这样一类人,他们不仅追求人与自然的共生,还追求人与社会、与自我的和谐,这样才能从根子上解决生态问题。”
杨略觉得这个说法好宏大,又好虚无缥缈。价值观,这令他想起昏昏欲睡的思政课,于是开始头疼了。
“生态问题,怎么还跟社会、自我扯在一起了?”
“略略,你觉得生态问题的根源是什么?”
按杨略以前的观点,肯定会认为根源在于工业。可看过复活节岛的故事之后,他改变了观点,但又陷入新的困惑。
“不知道。”
“根源在于人的心灵、社会、自然全面失衡,三者互相影响,造成恶性循环。只抓环境治理,那就像身上长疮,不去深层杀菌消炎,只用刀将表面的脓疮挖去,问题并不能根除。”
杨略点点头。“然后呢?”
爸爸用手指一点窗玻璃,一个同心圆出现了。
“生态人应该具备这样的价值观。人与自我和谐,人与社会和谐,人与自然和谐。”
爸爸非常兴奋,语速极快,絮絮叨叨地往下讲,条条目目,逻辑严密,自强自律出来了,民主法治出来了,都是抽象的概念,最后居然根据五种颜色,讲起了阴阳五行,但杨略一句都没听进去。
“爸爸,好枯燥啊。”
在他看来,这样的生态教育乏味至极,还不如看几幅风景照片更有意义。所谓的游戏、上课,就是听这些东西吗?杨略大感失望。
爸爸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这让杨略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这是爸爸的一番心血啊。
“爸爸,你准备和我说说这个吗?”
“是的,我要给你上一门生态教育课,一共十五堂课,每堂课的主题,就是同心圆里的价值观。当然,我的教学方式不会是满堂灌。我会带着你游历四方,穿越古今,见证许多历史时刻,比如牧野之战、涿鹿之战、甲午海战等等。再去拜访一些名震古今的大人物,比如孔子、亚当·斯密、梭罗、苏东坡等等,他们或言传身教,或坐而论道。我想,这样的教育方式非常别致吧?”
原来如此。杨略放心了,同时为爸爸的美妙创意而暗暗叫绝。
“爸爸,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无聊的人!”
一想到那种穿越时代的奇幻之旅,他的内心就激动得像灌满东风的船帆。但他又想到了点什么。
“不过,你的——?”
他欲言又止。因为他忌讳“死”,继而忌讳“病”,最后连“身体”也一并忌讳了。
爸爸却读懂了他的心思,轻快地解释说:
“这个你放心。在醒客世界里,我只需要用大脑。而且在这里,由于排除了其他干扰,我们的思维异常敏捷,时间要比真实世界过得快十二倍。而且,我还可以经常按快进。”
“快进?”
“对啊,就像影碟机一样,跳过枯燥的部分。”
“好棒啊!”
“所以,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
“爸爸——”
杨略又喊了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3.去非洲拜访史怀哲
这时,周围的场景悄悄地改变了。房间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条蔚蓝壮阔的大河,几乎与河岸齐平,在青翠的丛林中蜿蜒流过。
杨略惊奇地发现,他并不是在看电影,而是走进了电影里,坐在一条金色的独木船上。河水沉稳而疾速,从船边静静流过。他伸出手去,探入水中,摸到一阵清凉。身后坐着一位黑人,正在静静划船,看到杨略回头,就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
正如爸爸所说,这个软件宏大得惊人,远不止看几场电影那么简单。
杨略问身边坐着的爸爸:
“这是哪儿?”
“这是非洲热带雨林,在加蓬境内。”
啊,在醒客世界里,爸爸像机器猫一样,有许多精巧的宝贝。现在他是不是用了任意门?杨略满心的喜悦。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来看风景吗?”
爸爸把手放在杨略的肩膀上。
“除了看景色,我们还要拜访一位圣人。从他那里,我们将学到生态教育的第一课:敬畏生命。”
“圣人?是谁?”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位非洲某部落的酋长或是祭司,头戴羽冠,脸上绘着白色的图案,口里念着莫名其妙的符咒。
“是阿尔伯特·史怀哲。”
“哦,是他。”
高中时爸爸在十堂人生课中就曾谈及此人,作为年轻人的楷模。
爸爸介绍起来:“史怀哲是少有的全面发展的人,他在神学、哲学、音乐等领域都成就卓然。三十岁时,他听到刚果缺少医生,就开始学医,七年后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立即携带妻子远赴非洲蛮荒之地,建立丛林诊所,义务治病半个世纪,被誉为非洲圣人,曾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最重要的是,他提出‘敬畏生命’的理论,成为生态运动的先驱。”
杨略不由肃然起敬。敬畏生命,他体会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史怀哲是住在这里吗?”
“对,他一直在这里行医。”
“医院离这儿还有多远?”
“大概半小时吧。”
“爸爸,这里不许快进,我要好好欣赏。”
爸爸大笑起来。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们醒客学社中一位生物学家用一个月时间精心摄制的,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岸上都是大片的参天巨树,其中有棕榈,间杂着数不清的阔叶树,云杉在当中高高地挺立,翠绿的树冠彼此相合,颜色从墨绿到浅绿,层层如波纹,构成无边无际的茂密丛林,充满浑莽神秘的气息。这些大树似乎从醒客开天时一直站在这里,是天地之间当仁不让的帝王,雄霸天下又锐气内敛,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默。
在巨树之中,杨略觉得无比渺小,心里不免生出一种静穆之意,犹如穿行在庄严的宫殿或是教堂。
但渐渐地,他也看出丛林的亲切来。巨树将枝叶探到水面上来,把根须延伸到河中,几乎要把河流拥抱了。河边的纸莎草足有一人多高,展开扇形的大叶子,轻轻地擦过独木舟。一只鹭鸶慢腾腾地飞着,落在独木舟上,将脖子一缩,悠闲地休息了一会儿。无数只蓝色的小鸟从林中飞出,轻捷地掠过水面。白雾从林中蔓延开来,若有若无,让人宛如置身神秘的仙境。
杨略靠着船舷,将手探入清凉的河水中,看着丛林倒影在水中,一只盘旋的鱼鹰的影子,随波浪轻轻摇动,和白云融在一起,他的内心一片恬静。
4.敬畏生命,让你从此不同
独木舟又往前划了一段,太阳愈发炽烈了,像无数金剑,劈开了雾气,穿透了树荫,落在水面上,反射到眼睛里,四处都觉亮闪闪地扎眼。杨略和爸爸都戴上了草帽。
这时,像围墙一样的丛林出现了空隙。黑人将独木舟靠了岸。林中空地上建了三排狭长的波纹铁皮棚屋,都立在树桩之上,显然这就是医院。旁边是一大片玉米地。这里的玉米异常高大,正在吐穗,吸引着蜂蝶翻飞。许多黑人在棚屋里进进出出,大都漫不经心地只在腰上扎一块布。当中夹杂着几个穿白大褂的白人。
划船的黑人径直走过去,站在一个高大的白人面前。
“史怀哲先生,您的客人来了。”
史怀哲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即大步流星走来。他是个稳重的中年人,五十多岁,但孔武有力,行动敏捷,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在莽野之中颇显另类。他留着浓密的八字须,脸上的皮肤因为长期经受热带太阳的烤炙,显得有些粗糙,有几分俾斯麦的粗豪刚毅之气。
杨略觉得,如果单看此人外表,他并不像音乐家,也不太像医生,倒更像是一名军官。只是他的眼睛充满慈爱的光芒,眼角的鱼尾纹,勾勒的也是层层漾开的笑意,显示出他真实的身份。
这时,旁边的黑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围过来看,交头接耳,像是看到了极新鲜的事物。
史怀哲微笑着说:“二位不要介意。在这里,亚洲人可不常见。走,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杨略却说:“史怀哲先生,如果您方便的话,不妨在丛林里走走,您知道,我很少有机会来热带丛林……”
史怀哲看着他,大笑起来,左手一挥,指向一条丛林中小径。
“请!”
史怀哲的举止之中,有种军人的洒脱与干练。这让杨略非常喜欢。他最怕的,就是那些满腹经纶、满口仁义,但行事扭捏、敏感多疑的道德家。
走在路上,史怀哲兴致极高,不停地指指点点,介绍着非洲丛林的独特风景。参天的巨树,交织的藤蔓,叶片宽大的香蕉,树荫里啼叫的鸟儿,偶尔窜出的蜥蜴,被他一介绍,都格外亲切动人。
“你们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有人问诗人华兹华斯的女仆,诗人是不是在书房里?女仆说,这是他的图书室,他的书房在森林。对此我深有同感,丛林就是我的书房。只要有空,我就在这里漫步,想一些事情,总会有奇异的收获。”
杨略拍着树干,问道:“您就是在这条路上,提出‘敬畏生命’理论的吗?”
“我提出?不,不,不。我不相信有人能提出什么理论。一切思想都像燃料一样,藏在每个人的心中。当有火焰靠近,烘烤着它,如果时间足够久,思想就会燃烧起来。”
“是什么火焰点燃了您的思想呢?”
“或许,这要从我21岁时说起。”史怀哲看着树荫缝隙里漏进的蔚蓝天空,沉入到记忆中去。
“我那时还是个大学生,有一个夏日的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看见阳光照在房间里,一切都明亮光洁,窗外的苹果树郁郁葱葱,鸟儿在枝头啁啾。我感到无比幸福。然后,我又想到,世界上许多人承受着疾病、灾荒或者奴役。而究其原因,仅仅是出身没有我幸运。那么,我不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一个主意在心中萌发了:我要在30岁之前献身于学术和音乐,然后走一条直接服务别人的道路。”
“您就选择了在丛林中行医,对吗?”
“当时我只有决心,没有明确的道路,一直在研究艺术和神学,也算有所成就,做了神学讲师,还时常在教堂布道、开音乐会,生活颇为富足。直到29岁时,我看到一则消息,非洲刚果缺少医生。我当即决定,我要去非洲,不是用空洞的说教,而是用实实在在的医术,解决他们身体的病痛。”
“可是您并没有学过医学啊!”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没学过,去学就是了。有谁天生就是懂医的呢?”
“可您已经29岁了……”
在杨略的心目中,高中毕业时,选择合适的大学专业,日后的职业方向就已大致确定,踏踏实实,锐意进取,才会有所成就。29岁,马上就是三十而立,忽然改行去学习最为艰深的医学,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可见人生规划,并非一步到位,而是步步为营。
史怀哲笑了一笑,看到一条蚯蚓横在小径中间,就弯下腰去,捡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松软土地上。
“当时我亲友的想法和你一样,都觉得我是昏了头,拿前途开玩笑。不过我并非头脑发热,而是经过了全面的思考。30岁时,我开始学医。37岁拿到行医许可证。第二年,我就来到这儿了。算起来,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我的日子过得挺不赖。”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杨略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又联想到自己的裹足不前,因为作品没人欣赏就自暴自弃,而史怀哲却在关心全世界,相比之下,自己的境界何其渺小啊。他情不自禁地赞叹:
“您真是太伟大了。这才是博爱的精神吧!”
这句赞扬,杨略是由衷的。可史怀哲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得意之色,倒是一脸沉重,又一次否定了他的说法。
“博爱?不,不,不。我只不过是赎罪而已。”
杨略奇怪地问道:“赎罪?您能有什么罪?”
“我是替所有欧洲人赎罪。自从新大陆发现,我们从非洲掳走了多少人?许多民族因此灭绝了,剩下的人过得也不好,遭受了多少残暴。欧洲人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啊!我来这儿行医,做一点好事,但决不能说是博爱,只不过是赎罪。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赎去我们所犯罪行的千分之一。”
杨略默然。
史怀哲继续说:“我在赎罪的时候,不停地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欧洲人自认为彬彬有礼,科技发达,崇尚民主博爱,却会对非洲人如此残暴呢?”
这时爸爸插嘴说:“或许在你们欧洲人眼里,其他人种都极为低劣吧。”
史怀哲脸上满是羞愧,但也点了点头。
“中世纪时,我们欧洲人的道德非常狭隘,只关爱基督徒,对待异教徒就刀枪相向。后来总算豁达了些,但也只重视白种人。对于黑人,还有你们黄种人,我们还是冷眼看待。”
杨略心想,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情况怕也没多少好转吧。
史怀哲继续说:“我开始追问,道德的基石是什么呢?这一想,就想了二十年,终于有一次,我彻悟了。当时我乘船在河上漂浮,看到两匹河马,自由自在地玩耍。同船的黑人让我放枪,我却不忍心。眼前的画面太美好了。丛林,大河,河马,都是神的创造物,优美,自由,神秘。当时,一道闪光击中我的头脑:道德的基石是‘敬畏生命’。”
“这四个字,您是怎么理解的呢?”
“生命是什么?”史怀哲指着周围,“是一棵大树,一只猿猴,一匹河马,一条鱼吗?对,这都没错,但这还不够。生命不仅是一个名词,也是一个动词,就像一颗种子的萌芽、成长、绽放、结果,完成其天赋的使命。人类的生命如此,大树、猿猴、河马、鱼,一切一切的生命也都是如此。所有的生命都同气连枝。我们敬畏生命,就不仅是尊重它们的生存权利,还要用慈爱之心,促进它们实现生命的价值。这是一切道德的坚实基础。”
“帮助万物实现价值……”杨略嘀咕了一句,心里大不以为然:这种论调,和宣扬维护世界和平差不多。无比正确,无比伟大,但只是空中楼阁。
“这好像是老天爷的事吧?”
他的语气分明有些轻慢了。史怀哲一改之前的轻松愉快,表情异常严肃。
“你所谓的老天爷,我可以理解为大自然吗?”
“嗯,可以吧。”
“大自然是复杂的,它养育万物,但毁灭众多生灵。如果你看过一个可爱的儿童遭受病痛折磨,你就会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世间的其余万物,都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生存。人类,只有人类,才能认识到敬畏生命。”
史怀哲的观点和爸爸一致。杨略也深为信服,因身为人类油然而生自豪之感。纵然如此,如何敬畏生命,他还是觉得无从下手。
“我又能做什么呢?如今生态被破坏得越来越严重。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杯水车薪,不,是用一滴水,去救整座燃烧的森林,完全无济于事。”
史怀哲感慨一声:
“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很小。但只要你敬畏生命,你就成为了另一种人。”
“什么人?”
“至于什么人,我说不上来。不过,”史怀哲目光炯炯,看着杨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杨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想多多写作,立志当个好作家。”
谁知,史怀哲却摇了摇头。
“立志当作家?这当然很好。不过,你还是误解了立志二字的含义了。”
“怎么?”
“确定以后做什么职业,这并非立志,而只是立‘欲’。真正的立志,是思考能给社会、世界带来什么。只有这样,人才能走出自我,与世界融为一体,实现人的价值。而社会和世界最需要什么?就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所以,真正的立志,就是敬畏生命。如果你能缓解其他生命的痛苦,增加他们的幸福,那你做得即使很少,也是很多。况且,生命本身,就是那么可爱。”
史怀哲看着丛林深处,轻轻地吟了一首诗。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星星
一只蚂蚁、一粒沙、一枚鹪鹩卵都是同样的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种精工的制作
藤蔓四延的黑莓可以装饰天堂里的圣殿
我手掌上一个极小的关节可以使所有的机器显得渺小可怜
母牛低头啮草的样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
一个小鼠的神奇足够使千千万万的异教徒吃惊
杨略站在那里,一时觉得醍醐灌顶,心里异常激动,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正在这时,有一个护士从他们身后匆匆赶来,在史怀哲耳边说了几句。
史怀哲一脸焦急,对杨家父子说:“我有个紧急手术,失陪一下。”说完就疾疾赶去了。
爸爸之前一直没说话,此刻看着史怀哲的背影,向杨略发问了:
“略略,敬畏生命除了道德的需要,还有更深的意义吗?”
“嗯?”
这是杨略不曾想过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刚才还有彻悟的快乐,现在又陷入新的疑团。
爸爸继续追问:“难道敬畏生命没有更实际的作用了?”
“或许,”杨略勉强地回答,“可以保护更多的生命吧。”
“那你会敬畏苍蝇和蟑螂吗?”
“我……会消灭它们。”
“那你的道德何在呢?”
杨略一时语塞。
爸爸像在做一个总结。
“敬畏生命,并非因为生命的可爱,而是因为所有生命都紧密联系,相斗又共存,构成一个整体,达到微妙的平衡。我们最终敬畏的,不仅是生命,而且是自然这个整体。”
“敬畏自然?”
爸爸点点头。
“工业文明的最大问题,就是无视这种整体性,选择与自然对立,最后不仅生态失衡,而且也伤害了人心。而生态人就要融入自然。现在,我们该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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