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散发出了片片红晕。Www.Pinwenba.Com 吧山上的野菊开了,嫩黄的花瓣,从青青的花盘里挣脱出来,翩然弹出。
这个清晨,被清澈透明的北望河水洗净,又被朝阳剪碎,带着昨日的污垢飘走。
幽幽的钟声,回荡在沉睡初醒的云台山。初升的朝阳,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
云雾似散未散,云台寺笼罩在潮湿的晨雾中。做完早课的僧人们,有的打扫寺院,有的则为寄宿在寺内的香客准备早膳。
沐浴在淡淡的山风里,和着徐徐吹来的青竹的清香,此刻的云台寺,一切都那么肃穆和宁静。
石义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这一夜,他睡得香甜,连袭扰的梦魇也没有。原来,能静静地睡一觉也是幸福的事。默默聆听着悠扬的钟声,那种缥缈无根的感觉,似是从心底发出。甚至感到那钟声的频率与自己的脉搏相合。
就这么听着,听着,直到钟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咚—咚
已渐渐消失的钟声,又一次响起。他微微合上了双眼。那钟声悠扬地回荡,要细细地品味。
此刻,石义看上去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他的神情比之往昔,少了一分幽怨愁苦,多了几分处世从容。冥冥之中,或许真是佛法使然。
山涧湿润的气息涌入心田,他的脸上慢慢出现痴迷的神色。只是此刻有个声音,从庭院门口处传了过来。
“石施主,今日可好?”
石义转过头去,只见慧清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不远处望着他。便点了点头,说道:“大师早。感觉比昨日轻松多了。”
慧清打量着精神十足的石义,心中满是欢喜,“贫僧答应传授石施主九转呼吸法。得知施主今日要离开本寺,昨夜特誊抄一份,赠与施主。照此练习,确保无误。”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未署名的手卷,双手递到石义面前。
石义双手合十,回一佛礼,“承蒙大师关心,本是玩笑,没想到师父却当真了。连累师父一夜未睡,惭愧!”
慧清依旧面带微笑,“我们出家人,参禅理佛,通宵熬夜已是常事,况且贫僧答应施主了。石施主就不要推辞了,还是收下吧。”
石义推托不得,只好将其收入怀中。
“石施主,上官施主和大师、静生先生都在宝殿等候,若施主准备就绪,请随我一起前去吧。”
微凉的风轻轻吹着,将还未散去的薄雾徐徐吹散。大雄宝殿外,梵音声声,钟声飘扬。悟德大师、静生先生、上官云浩,在微风中站立着。半晌,慧清带着石义绕过大殿,来到殿门前。悟德大师默默无声,在石义身上打量了片刻。
“大师!”石义先行一佛礼,恭声叫道。随后,又向静生先生行礼。“石义多谢众位相救,来日必当相报!”说罢屈膝欲跪。
悟德大师忙将法袍一拂,搀住石义,“阿弥陀佛!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石施主与我佛有缘,不必多礼。”
“大师说得对。我们既然有缘相见,自是上天的安排,而你遭此劫难也是上天注定。要相信我佛,更要相信自己能战胜心魔。”静生先生拍着石义的肩膀说道。
“云浩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石义抬头看了看天,淡然地说道。
上官云浩一脸愁容。“哎……石义兄,咱们的马没了。到会江城路途遥远,步行要走上三五日,到时候,参加武试怕是晚了。”
悟德大师脸上的皱纹动了动,道:“二位施主不必着急,静生上山的马匹尚在本寺,施主可骑此马而行。”
静生先生点头说道:“没错,我的这两匹马非一般的大宛马,随我到后山马厩,那里有条下山的小路,从此处下山,不必绕道。”
后山密林中,薄雾依旧飘荡着。满山的鸟鸣声,清脆悦耳。骏马的嘶鸣和回荡在山涧幽幽的钟声,遥遥相和。
“阿弥陀佛,劫难重重,终能破解,一切虚妄,终成空!”
石义沉吟片刻,点头道:“心无外佛,既心是佛,劫后重生,必定心有所悟。石义会牢记大师的教诲,我佛自在心中!”
悟德大师目光一闪,道:“阿弥陀佛,早晚有一天你会看穿的。石施主,老衲还有一物相赠。”说罢,抬手入怀,摸索了一会,缓缓地掏出一物。苍老如枯枝的手指慢慢展开,竟是一块形状古拙的石头。
“阿弥陀佛。石施主,此石是我寺后山禅佛洞内一普通的石块。呵呵,说是普通,但也并非寻常。老衲已精心在石上穿了一小洞,系上红绳。施主日夜佩带此石,可镇压心魔。”
石义双手接过石头,只见周身斑驳,显然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
“石义,我和大师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记住,只有十天!还有,我已修书一封给金绝先生,百醉坊会全力支持你的。多保重!”静生先生看着石义。
薄雾中,悟德大师凝视长空,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面上凝重的表情渐渐消去,徐徐道:“人之一生,沧海一粟。六道轮回,唯生最苦。只要我佛在心中,便可化解一切心结。石施主,多保重!”
“大师、先生,多保重。后会有期。”石义行佛礼,飞身上马,动作轻快。刚跑出几步,石义又打马转身,向静谧的寺院行了一礼,面上的神情更加自信。
“驾……”一声响亮的呼哨响彻云霄。白光泛起,两个身影化作光芒飞跃而去,渐渐消失在茫茫晨色中。
芸芸众生,滚滚红尘,又有谁能看穿?
会江畔,云水阁。
飘零的花瓣如飘逝的飞絮,四散着。
“何处揽秋菊,溅落**风,幽怨舞后庭,红萼早随人,仗酒一杯结,多少幽梦生。相对花轻醉,微微有颔首。烟月有箫声,吹落霜几许?”
缥缈的声音渐渐远去,窗外片片飞花,纠缠掠过,散落……瞬间,尘埃飞舞。
窗台上冒着寒气的匕首,冷冷地闪着银光。扬风忽然有些恍惚,发现自己无法遏制地反复回忆,三年来的一点一滴,更加历历在目。
那一夜大风凌动……那一剑寒心彻骨,怀里沉睡的人,却仿佛近在眼前,或许真的是该和过去说再见的时候了。
血!
燃烧的火!
绝望的叫喊,痛苦的挣扎,无数奔跑的人们,身后一张张恐怖的面容,一群嗜杀的匪徒,不,他们是魔鬼!
猩红的鲜血,染透了闪亮的马刀,恶狠狠地割下了族人的头颅。父亲、母亲……熊熊的大火最后将他们吞没,美丽的村落顷刻间化为灰烬。
荒原大漠上,到处都是饥饿的野狼,只有年幼的自己和哥哥逃了出来。
忽然间,像有一根针直刺到内心深处,无穷无尽的痛苦,一次次袭来,每一次痛苦的回忆,都会把自己击溃。
她与哥哥是全族的幸存者,他们目睹了族人被马贼屠杀的场面。二十年来,每一次想起,她只有痛苦地闭上眼。
自己和哥哥自从被西域王救出之后,他们的人生目标就只有一个—报仇!从此,杀人报仇成了应该的事,从不迟疑。
从第一次杀人开始,已过去十几年了。当初杀人时的那种胆怯,也已荡然无存。疯狂的杀戮已经让他们麻木。然而,三年前石义的出现,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此,她不再嗜杀,只是心中深刻的记忆,有时隐隐作痛。或许……这一切都不应该开始。
“妹妹。”扬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扬风的背后。
“怎么,还在想他?”
“不……没有!”扬风豁然站起,刹那间竟有些茫然。
“呵呵,我还不了解你的心思。不过,他不会来了。再过三个时辰,武试大会就开始了,他若还不到,就会被取消资格。没有他在,我们动手就会容易多了!”
“嗯!”扬风只是轻轻应和一声,没有丝毫的高兴之意。
“说实话,我也不想与石义为敌,他的武功着实不错,可惜呀!各为其主,没办法。若不是这样,我还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扬风有些迷惘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仿佛在找寻失落的东西。
“哥,我累了。干完这一次,咱们走吧。回到咱们的村子里,重新再来。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十年光阴,恍如一梦。
扬歌低下了头。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一丝胆怯,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好吧,哥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等杀了狗皇帝,咱们就回去。”
“好!”扬风舒了一口气,终于盈盈地笑了起来,“哥,这次你的任务是什么?昨天讥无大哥来看我,他的伤也好多了。主人特令我保护少主的安全,全力协助少主。听讥无大哥说,主人交给你了很重要的任务?”
“没有。”扬歌顿了一句,却只是沉默,
“哥!”扬风撒娇道。
扬歌默默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说话呀!” 扬风蹙了蹙眉又追问。
扬歌唇角微微扬起,缓缓地说道:“刺杀……刺杀石擒虎!”
“石擒虎?” 扬风呼吸为之一窒,“是真的吗?”
“没错。昨夜,主人亲自为我下达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石擒虎!”他合起了眼,低声说道,“我不应该对你讲的。哎……算了。” 扬歌表情漠然。自从成了杀手后,他就没想过能长久活下去。
“哥,石擒虎号称三军第一勇士,单是他一人就很难近身,何况他手下将士众多。刺杀他比杀皇帝还要难。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扬风有些激动地追问道。
扬歌忽地笑了,说道:“妹,你不明白。虽说是刺杀了狗皇帝便可得天下,可主人真正的心腹之患是石擒虎父子。主人多次提到过,石擒虎不除,霸业难成!至于为什么让我去,主人的心思难以琢磨。我们服从命令就是了,不要问这么多了。”
“哥。”扬风眼里忽然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她知道主人的命令不可违抗,而刺杀石擒虎也更非易事。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只要狗皇帝和石擒虎不离开会江城,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一切还都没有定数,况且主人已安排妥当。我想,父母的在天之灵会保佑咱们的。对了,还有……”
扬歌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掏出两粒白色的药丸,一仰头吃进一颗,把另一颗放在扬风面前的桌上。
“主人赐的药!”
扬风脸色瞬间苍白,屏气压低了声音,“哥,难道这一次也……”
扬歌点了点头,回道:“还是老规矩。事成之后,主人会赐解药给我们的。别多想了,好好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
扬风怔怔地看着他转身,径自走出门外。
远去的背影,仿佛也不再是以前的扬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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