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小巷,一地青苔,万籁俱寂。Www.Pinwenba.Com 吧石义轻轻的步履踏在上面,寂然无声。
“少爷,是去慕容小姐家吗?”阿福问道。
石义目光柔和,默而不答。“秋海棠,青色的秋海棠!”石义深情地闭着双目。
阿福抬着头,不停地张望着四周空寂的幽巷。
石义伸出手指,带着莫明的依恋,无拘地在胸前画着、写着。“阿福,你体会不到。青色海棠,只有青花。看而有所思,思而有所悟,才会更加透彻!”
“菊花荣,尔来烟淡润无声。近香飞,岁华然生芙蓉面。” 慕容府不大的门庭上,飘逸地书写着一副对联。
石义轻轻地扣着门环。亮亮的铜环,映着光滑放亮的朱漆。
“吱……”,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一位白鬓老者佝偻着腰伸出头,诧异地看着石义,“您是?”
“余伯,晚生石义,特来府上拜见慕容先生。”石义退后一步,半躬行礼。
老者恍然大悟,“哦,是石少爷,快请进!”老者吃力地拉开门,迎石义和阿福进门。
慕容府内,庭树异花,争相竞开。树影、花香,搅起一圈圈微香的涟漪。远处隐约的琴声和着恍若幽兰的气息,声起声落,令人如痴如醉。
“余伯,是青花在弹琴吗?”石义问道。
“石少爷,您不懂音韵吗?”余伯捋捋白须。
“石义粗莽,只略通文墨。对于音韵,只是初窥门径。”
“石少爷,是老爷在书房弹琴。”
“是慕容先生吗?”
余伯不答,默默在前带路。
风轻吹,树欲静而风不止。琴音袅袅,幽色茫茫。
“生命就似一只青春的芦笛,而世上总少了高山流水的知音。”石义渐入幽深的府邸,琴声更加清晰明朗。
“老爷,石少爷来了。”余伯在一间侧房门前停下。
动人心魄的琴声,正是从这间不起眼的房中传出。琴声并未停止,无人应答。声渐远,如梦如幻。石义仿佛觉得自己的气息,共归闲花浮萍了。
清朗的声音从房中徐徐传出,琴声断断续续,戛然而止。
“余伯,让石世侄进来吧。”
“是,老爷。”余伯上前推开门,一摆手,“石少爷,请!”
石义踏步上前,走进书房。阿福欲进,被余伯拦住。
“余伯,我怎么不能进了?”
“老爷的书房,乃高雅清休之地,岂是我们下人能进的?”
踏入书房,一股清新的檀香气,沁透心脾。未了的余音,在耳边盈盈不尽,让人沉醉不知何处。
一支玉笛,《大漠飞沙》曲,荡尽了英雄豪杰尽白头;一台古琴,高山流水意,揉碎了才子佳人一帘梦。石义越发感到音韵的奇妙。
“石世侄,请坐。”出神的石义,不知何时慕容杰已走到自己身边。
风吹衣袂飘飘,一派仙风道骨。慕容杰虽已年过天命,看上去却很年轻。
名画、古卷井然而陈。窗口下,一台古琴,静放在几案上。香炉中,缕缕香烟不绝而出。
“慕容先生,不知今日邀我前来何事?”
“呵呵,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称我为先生。还是称先生的好,听着亲切。”慕容杰拍着石义的背说道。“石少爷,你觉得刚才那首曲何如?”
“先生,石义不懂,怕扫了您的雅兴。”慕容杰抚平皱起的衣衫,说道:“但说无妨。”
“高山流水曲,看似音平韵低,却有起伏波澜,大开大合之势,让人如美酒微醉,忍不住随节律而动。”
“再说!”慕容杰对石义的话越来越感兴趣。“听乐如饮酒,人醉心醉。挽留与曲共醉的流光,如同人醒醉意无,一切皆是过程而已。挣脱万丈红尘的羁绊,无非也就是个无言的结局。恰恰相反,酒醉人身不醉心,曲醉人身亦醉心。”
“好!老夫习乐多年,今日方得知音。你虽不懂曲乐,却懂曲乐的本心。此中道理,多少乐师,参悟一生未必悟透。”慕容杰朗声说道。
“慕容先生不囿于功名,没于山川大野之中,这就是您对乐的追求吗?”石义问道。
慕容杰抿了一下嘴,道:“此生无求,而乐有求。唯在这宁静环境中,方知其中奥妙。”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请你来,听曲是其一,还有,听青花说你要去参加武试?”
石义清了清嗓子,“是,两天后出发,前去会江城。习武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慕容杰无奈,苦笑一下,似乎有所不快。“你真这么想戎装战马,纵横沙场?以我对你的观察,你虽是习武之人,却少了武夫的野蛮。”
石义思索了一会,答道:“身寄浮沉,又怎能容己选择。我既是将门之后,食之官禄,理应以身报国。至于书画诗韵,唉,只能暂时弃置一旁,别无他法。”
“人心不得以天意而违之,既生则安吧!石世侄,你可是这世上少有的音韵奇才,从戎为军实在太可惜了!如能习音韵书画,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单就你对音韵的悟彻,就非庸俗之辈。”
书房中,香气依旧弥漫。古韵优雅,石义也醉心于这片宁静。
“父亲,石义。” 慕容杰和石义正畅谈着,慕容青花迈着轻轻的碎步,姗姗而来。面容细润如脂,不施粉黛,面颜却如朝霞映雪。手中的托盘上,两盏茶正微微冒着热气。
“父亲,请喝茶。” 慕容青花将一盏茶放在慕容杰面前,就势将另一盏递给石义。
慕容杰端起香茶,细呷一口,香气徐徐滋进鼻孔。“石世侄,尝尝从云雾山顶采摘的茶叶,味道何如?”
石义放下茶盏,道:“云雾茶,出自茫茫云雾山中,餐风饮露,吸日月光华,尽地之灵气。春季,叶嫩绿,微宽厚,味新而不浓者为上品。”说完细品一口。
“哈哈,真想不到,石世侄对这茶饮还有研究。”慕容杰兴奋地端起茶盏。
“家父在京都之时,父亲曾让我在皇觉寺的藏经阁修行。我翻看过一本《茶经》,所以就记下来了。”
“太难得了。既识大义,又精武功、通诗书、懂礼乐,样样精通,真奇才也!”
石义谦虚地说道:“慕容先生过奖了。”
“石义,你昨天那个朋友呢?会吹《大漠飞沙》曲的那个。”慕容青花插嘴问道。
“上官兄啊。昨日一别,今日并未曾相见。可能还在闻远兄府上吧。”石义答道。
“《大漠飞沙》曲?青儿,你当真没听错?”慕容杰神色亢奋。
慕容青花眨眨眼,“没错,是《大漠飞沙》曲,在澹海楼听到的。”
“石义,是《大漠飞沙》曲吗?”
石义答道:“是上官兄吹奏的。连绵悠长,让人有种身处大漠黄沙,豪情万丈的感觉。对了,他还送我一支玉笛。”
“快拿来看看!”慕容杰急忙道。
石义小心地从腰间束带里取出玉笛,双手捧于慕容杰面前。
“好笛!好乐!”慕容杰摩挲着玉笛,说道,“如听往日柔歌,飞沙茫茫连大漠。依稀摇响驼铃,为曲乐平添诗意乐根。石义啊,只有这玉笛奏出的‘飞沙曲’,才最撩心,最动人!乐人视乐器为珍宝,你这位朋友能舍爱与你,看来他已视你为知己。相识未有时日,就有如此厚谊,老夫佩服啊!”慕容杰又抚摸了玉笛一下,恋恋不舍地还给石义。
“上官兄虽是西域人,但精通中土文学史事。不但懂音韵,而且也会作画,这世间真是人才济济。”石义将玉笛束回腰间,把长衫覆于笛上。
慕容杰赞许道:“英雄不问出处。荒蛮的西北,也有德才双全之士。”一片朗声笑后,气氛更加轻快。
叶落枝疏的秋天,空阔而苍凉。悲凉的气息弥漫成雾气暮霭,把光影积满深深的庭院。芭蕉拔卷成瘦影,岁月雕琢玉容颜。粉色的秋海棠,点缀着美人粉红的脸庞,恍如一梦。依旧是幽深的小巷,鸟鸣婉转,花香醉人。
“石义,你还会回来吗?”慕容青花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半依着门框,喃喃问道。
“会的,会回来的!”
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未醉,空幽谷,玉玲珑,皎若秋,人消瘦,一切仿佛都在缠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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