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畅很痛苦,他一心一意地精心经营的爱情梦被突然打碎,她像一个无辜的孩子瞅着一地碎片目瞪口呆。Www.Pinwenba.Com 吧曲生不愿意伤女孩的心,只谎说年龄都太小,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现在谈恋爱为时过早,怕耽误了她追求更美好的幸福。这个让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理由,尹畅更不会相信。尹畅说理由不充分,还说不管什么原因她不去追究,但说要一直等他,等到他结婚。说他一天不结婚,她就不找对象。曲生在爱情上的理想化和犹犹豫豫,模模糊糊的态度,像一股流入小溪的污水,污染了自己也损害了别人。
二十岁,曲生中专毕业了,像一只孤雁飞到陌生的国办中学当了一名地理老师。三年师范生活,那幅画和杨帆这个名字,一直像染色剂似的在他脑子里浸染,似乎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染上了它们的颜色。他曾努力地去用热情和智慧画那幅画和寻找高仿的杨帆,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画家不可能画出同一张画,世界上也不可能出现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残酷的现实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的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越砸他越糊涂。当那个痴情的尹畅再次不计前嫌托人找他的时候,他有些心动,尹畅从一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似的农家小妞,经过时间的改造和人工刻意地雕琢,已经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了,脸上那几粒让曲生印象深刻的黑芝麻,也变淡变少,几乎看不见踪迹了。但曲生要命的面子像一堵墙一样还是把她挡在了心的大门之外。曲生没有直抒胸襟,只是谎称和她的学历有差距,聊不到一块去为由拒绝她的好意。来人说尹畅一直很努力地学习,现在已经自学完高中的课程,报考了中专函授。他还是没同意,也许冥冥中,还有一个长得更接近杨帆,更能诠释那幅画中情景的女孩在哪个地方等着他,他也开始了拉网式的寻亲行动。亲戚朋友,同学同事都加入到了这个行动当中。可时间过去了两个月,眼看到年底了,那个他渴望的女孩还是没出现,他有时很郁闷地想:难道说造物主在制造人类的时候,就定制了杨帆一位女孩吗?不是出品了一批吗?哪怕多制造三两个也行啊。尹畅一直像幽灵一样在暗处观察着曲生的一举一动,偶尔还会到他家附近炫耀似的说上几句话。最常说的也是最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是:“我就看他找个什么样的”。好像是赌气,好像在幸灾乐祸,好像在讽刺挖苦,也好像在烘托造势,达到独自占有的最终目的。曲生为了不耽误尹畅的幸福,也让她不要把精力都用在他身上,让她死心,尽快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就决定先找个女孩谈恋爱。正巧,他学校的一同事给他介绍对象,他满口答应了。自己心里想:反正是闹着玩的。于是对同事说:“行啊,你看着办吧。你说行就行。”并表示,不用看人了,给对方说同意谈就行了。同事无论如何要走程序,非得让他亲自看。
女孩叫赵紫妍,刚刚十八岁,长得很漂亮,方脸盘,大眼睛,皮肤白皙,身段苗条,五官安排得恰如其分,长长的睫毛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碧草下隐藏着一泓清泉。一对规规整整的耳朵,像两轮弯月,耳垂很大,两个耳环在上面荡来荡去,像两个调皮的孩子在悠闲地打秋千。鼻子细嫩光滑,没有毛孔的痕迹,很像雪山立在脸的中央。小巧的嘴和脸颊一样,显现出天然的红润,像是化过妆的新娘。只是个子不高,媒人说一米五七,看上去还要矮。但曲生有些动心,他是被她那雪一样的皮肤和恰如其分的长相动心了。他想到,个子少一公分就少一公分吧,人长得好也就弥补了。但他嘴里没说好,想接触接触再说。
女孩倒是很害羞,不知是被曲生俊秀的长相迷住了,还是被他潇洒的气场惊呆了,反正自从见到他,就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他说什么话女孩好象总听不清楚,一直是答非所问。曲生感觉有些尴尬,不想再聊下去了,看了看低着头,红着脸,不知所措地摆弄自己衣角的赵紫妍说:“要不今天就这样,行吧?”曲生说话有个习惯,经常在话语的最后,多说两个字“行吧”。赵紫妍太紧张了,以为曲生问她婚事“行不?”不由得脸更红了,身子紧张得有些哆嗦,惊恐地抬起头来说:“你看着行就行,听你的。”曲生无奈地笑笑,起身走了。等听到自行车铃声响,女孩家里人出来看,曲生已经走远了。
回家后,曲生没事人似的像一个跳蚤,跳着,蹦着去邻居家打扑克去。到了下午,没见曲生有回音,赵老师急了,骑车去玉泉村打听。也真是巧了,问路的时候,遇见了曲生的父亲。曲生父亲和赵紫妍的父亲是多年的好朋友,一听儿子介绍了好朋友的女儿当媳妇,高兴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一口答应,说绝对让儿子同意。赵老师临走,还不放心,一定让老人问清楚了尽快给回信,女方家里正等着。
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曲生发现父亲在院子中间的槐树下蹲着,像冬天穿着单薄衣服靠在树上的叫花子,两手抱在胸前,头像一只葫芦软哒哒地耷拉在膝盖上。曲生走过来,侧身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听见脚步声,把头抬了起来,像遇到了仇人似的狠狠地翻着白眼。曲生见父亲在生气,连忙跑进屋里,问正在忙晚饭的母亲:“娘,怎么了?你又和俺爹闹架了?”“没有。”“没有?那我爹生谁的气?”“你的。”“我的?”他懵了,“生我的气?我怎么了?我一天没见他的面,没跟他说一句话,也没做错什么事,干嘛生我的气?”“你今天作什么事了吗?”母亲阴阳怪气地说。曲生鼻子里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不就打了一会扑克吗?也至于生气?岂有此理。”说完,愤愤地去找吃的。
树底下蹲着的父亲开口了,像有人抢似的大声说:“我怎么不生气?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还有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
曲生更摸不着头脑了,转身叉在门口,气呼呼地问:“我又瞒着你做什么了?啊。你说吧。”曲生是个本分善良的人,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也自以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他说话有些激动。父亲站了起来,像一只好斗的公鸡,冲着曲生大声地说:“你没瞒着我,我问你,你今天一整天都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今天是星期六,我头午上完课,玩了一会,就回家来了,吃过午饭又去后边鱼贩子家打牌了,刚回来。”“我没问你这些。”他父亲说,“你还干什么去了?”“没干什么。”他斩钉截铁地说。父亲更生气了,问:“你没干什么,你难道没去东村吗?”这回他惊呆了,他去东村相亲的事,是不打算让家人知道的,父亲怎么知道了呢?何况刚过去两三个小时,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呢?他于是不解地悄声问母亲:“娘,俺爹怎么知道的?他去东村了?”曲生以为父亲可能去东村办事碰巧遇上了熟人,知道了自己相亲的事。“媒人来过了,什么都跟你爹说了。”母亲淡淡地说。
曲生有些恨赵老师,平常看上去蛮实在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变成了一个多嘴多舌的长舌妇了呢?心里怎那么藏不住话呢?不过逢场作戏的一件事,他怎么当起真来了呢?父母既然都知道了,曲生也不再隐瞒,满不在乎地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只是谈谈看看,又不真的想成亲,所以没跟你们说。”父亲大怒:“不真的成亲,不真的成亲你去相人家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坑人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上次把老尹家坑了,你这次还要坑赵家?你到底是想成亲还是想坑人?我给你说明白,赵家可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家。我和她父亲是几十年的好朋友了,她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你要敢坑他们,我可不答应。你说吧,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成就说成,不成就说不成,一句话。”
听了父亲的话,曲生有些激动,他总感觉父亲对他的婚事干涉过多。和尹畅的纠葛,要不是父母擅作主张,乱点鸳鸯,不会有今天的结果。曲生心里乱糟糟的,也有些烦躁。他心里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不成,那将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他很早听父亲说过,东村有个他的好朋友,关系非同一般,父亲以前家里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父亲相亲的时候,要不是借用了朋友的衣服,也许至今还打着光棍。即使结婚以后,父亲的这位朋友在很多地方都给予他很多的支持和帮助。这样的关系,父亲是不会允许儿子对他们有一丝伤害的。可真的答应这门亲事吗?他心里又不甘。女孩与杨帆相比,在感觉上还是有许多差别的,他不想就此放弃寻找他理想中的杨帆和那画上的感觉。
思考来思考去,为了不和父母亲再吵下去,心里也单纯地想:我暂且答应下来,先谈着。过一段时间,等尹畅找了对象,再说不合适,散了,到那时,父母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这次毕竟和上次不同,这次是谈恋爱,上次是定亲。定了亲再退亲,程序有些繁琐。可谈恋爱,谈成谈不成,那是两个年轻人的事。他于是说:“你发什么火啊。成就是了,明天我去给媒人说。”曲生说的成,是确立恋爱关系。可父亲想歪了。
孩子答应了,父亲心里的石头落到了地上,刚才脸还阴沉沉的,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现在已经是风和日丽,清风拂面,春暖花开了。他晚饭也顾不得吃了,揣着满怀的激动,开心和幸福,冒着茫茫黑夜踏着崎岖的山路步行去了东村。他要把这天大的喜讯尽快地告诉让他倾慕,让他敬仰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他总觉着这一生受到朋友的恩惠太多了,无以报答。现在成了儿女亲家,他会像对待亲生闺女一样地对待儿媳妇。他也总觉着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居然成了平起平坐的儿女亲家,就像一块馅饼突然砸到他头上似的意外。
曲生父亲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像一个黑色的罩子,把整个大地罩得严严实实,人们被罩子罩着,反应迟钝,举止缓慢,似乎只有睡觉一种选择。可曲生的父亲例外,他好像注射了开心剂,回到家还是两眼放光,精神振奋,滔滔不绝地跟妻子说:“我去找着孩子的父亲了。他让我吃饭,我说吃过了。一说咱孩子答应了,他很高兴。哎呀,太好了,那可是一家子好人。她父亲原来在我们庄站门头,人长得白白嫩嫩的,人品好,脾气也好,从没见他发过火,整天笑嘻嘻的。父亲是个脾气好,本分,老实的好人,女儿保准错不了。我给他们说了,等孩子到了年龄就结婚。”
曲生已经躺下,正借着灯光心不在焉地看书,听到父亲的话,他后悔了。他太理想化了,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婚姻可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不应该那么信口开河啊。弄不好,不是葬送了一个人的幸福,甚至是几个人,几家人的幸福。怎么办呢?悬崖勒马吗?现在就悔改吗?父亲正在兴头上,当头浇上一盆凉水,那不是要他的命嘛。还得从长计议。那女孩也不错,和杨帆比有些差距,但找个和杨帆一模一样的人实在太难了,除非去找本人,换做任何人,都难以达到毫厘不差。于是,曲生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在婚姻问题上暂且投降了。他不再去想杨帆,也不再去想那幅画的感觉,他要从另一个崭新的人身上寻找新的更为完善的更为实际的幸福。父亲像得了一个大宝贝似的天天乐呵呵的,他比曲生要高兴得多。
曲生父亲高兴的理由,除了和女孩父亲是好朋友外,还因为女孩家的环境。她父亲是个老干部。父亲的兄弟姐妹以及子女都是脱产干部,可以称为官宦人家。曲生家只有他一人在外工作,其他都是地道的农民。所以,父亲因为找了个家庭那么好的儿媳妇而感到非常地自豪。这于那个家里只有钱的尹畅家相比,显然要更加荣耀。他经常跟别人说:“咱一家子土庄户,赵家一家子工人,咱能说什么呢?何况儿媳妇白得面团一样,脾气也好,从不狂言诈语的。他们不嫌弃咱就不错了,我们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对于曲生的想法,他一概不问,反正他认为,曲生已经当了他二十几年傀儡了,再当一次也不要紧,况且也是对儿子好。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曲生的想法和父亲有了很大差别。一是曲生还没做好找对象的准备,他想广撒网,多网鱼,多交朋友,不想遇见窝头就把肚子填饱了,再遇见山珍海味干眼馋,二是他发现女孩性格太过内向,内向得有些孤僻。这样的人和性格开朗,能歌善舞的曲生在一起,生活只有沉闷和无聊,不会有丰富多彩,三是文化程度也不高,聊不到一家去,四是身高不够,他了解了女孩的身高,只是一米五七,离他身高要求的最低限还差一公分。虽然赵紫妍皮肤白嫩无比,身段也数一流,但与他想象中的扬帆模式差距更大,特别是女孩没有杨帆的小鹿一样的动作和眼睛。可父亲很热,曲生父命难违。
过了有一周,父亲就通知曲生领着女孩去买衣服,订婚。曲生满口答应,可真正到了那天,他却像一滴水见到了太阳似的,从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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