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行人在一家农庄落脚歇息。吃晚饭的时候,雷小军看吴承恩情绪还算稳定,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问道:“猴哥,呸,老吴,我问一下你,你喜欢猴子吗?”
吴承恩看都没有看他,一边吃菜一边摇头。
“噢,那你说有只猴子从石头里面蹦出来,天下无敌,你觉得有意思吗?”
“没意思。”吴承恩冷淡的回道。
雷小军悻悻的退了回来,心想不会是重名了吧,他又侧向另一边,问余象斗,“余兄,老吴平时写小说吗?”
“小说?”余象斗突然来了精神。
“糟粕。”吴承恩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余象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说小说就是文字的糟粕,是末流。”
雷小军发现吴承恩话语间竟有了几分气势。
“放屁!”余象斗一拍桌子,又坐了下来。
雷小军坐在中间一脸尴尬,也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马蜂窝,弄得他们两人一下子翻脸了。“怪我怪我,是我说了不该说的。“他没办法,只好将责任拦到自己身上。
余象斗摆摆手,“小军这跟你没关系,他就是念圣人书念傻了,举人中不了,光留一身酸臭味。“
“你不也落榜了吗?“吴承恩反击道。
“我那是没好好念,我要把功夫花在念书上,六年前我就中举了。”余象斗哼了一声。
雷小军心想,合着你也落榜三次了,你还好意思天天笑话老吴。
“你少骗自己了,你是知道自己花再多功夫也中不了,找借口说把时间都花在写那些什么不入流的小说了。你写了那么多,可你的小说有人看吗?”吴承恩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你……说科举就说科举,你又扯小说做什么?简直……”这场争吵中,余象斗竟落了下风,一时语塞,一气之下甩袖子愤然离席。
吴承恩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雷小军心想他们这么吵总得劝住一个人,要不还有两天路程,这两天气氛就会很尴尬了。吴承恩这边他没信心,只好跟着余象斗出了屋子。
余象斗坐在外面生闷气,雷小军凑过去,说:“余兄,照这么说,你写小说?”
“写,不过确实没人看。”余象斗有气无力的说。
“都写了哪些?”雷小军对古典文学确实不了解,也就知道四大名著、三言两拍这些历史书、语文书上出现过的。
“《列国志传》你听说过吗?”
“《东周列国志》?”雷小军隐约有些印象,可他记得作者叫冯梦龙啊。
“不是东周列国志,就是列国志传。”
“没有。”雷小军如实回答。
“这你都没看过。”余象斗一脸不可思议,像是所有人都应该看过列国志传。
“你写的?”
“不是,我叔叔写的。我叔叔叫余邵鱼。我叔叔的大名总听过吧,大书坊主,在建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雷小军想要不要给他点面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余象斗没觉得失了面子,反倒一脸怒其不争的说,“你从京城来的,你不懂,而且一看你也不想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
雷小军只好笑了笑。
余象斗接着说,“如果你连我叔叔的书都没听说过,那我写的你就更没听说过了。我最近在写一本《新刊春秋五霸七雄全像列国志传》。”
雷小军一脸蒙圈,“什么?你慢点说。”
“《新刊春秋五霸七雄全像列国志传》。”
雷小军还是没听明白,也没抱希望了,说:“讲什么内容的?”
这一下余象斗来了劲,凑近了正儿八经的说,“我叔叔不是写了列国志传吗?他只写了七雄,没写五霸。我这本呢,把五霸齐桓公、楚庄王这些人给写进去了。七雄那部分,我又新增了一些内容,改了一些内容。故事非常精彩,等回建阳,我拿给你看,还没成书,只是稿子,你是第一个看的。”他拍拍雷小军的胳膊,十分得意,仿佛这是个莫大的荣耀。
雷小军附和的点点头,心想你这不就是写的同人小说吗?你也不怕你叔叔告你抄袭。相比余象斗的小说,雷小军更想知道的是这个吴承恩究竟是不是写西游记的吴承恩。他问余象斗,“老吴怎么这么讨厌小说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觉得小说不入流,只有诗词歌赋才是文人应该追求的东西。”
“这么说,那他就没可能写小说了吧?”
余象斗噗的一下笑了,“老吴写小说?那你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好了。”
“这样子啊。”
“你怎么老打听老吴会不会写小说啊?”
“就是好奇他怎么这么反感小说,所以多问了几句。”雷小军解释道。
“老吴这人又闷又犟,没意思。我跟你讲讲我们余家大书坊的事情。”
余象斗清了清嗓子,也不管雷小军想不想听,就开始讲了。不过他讲得还真有点意思,雷小军还真听进去了。一个多个时辰后,雷小军已经对建阳的书坊有了大致的了解。
“天下书籍备于建阳书坊”。早在南宋时期,建阳就出现了有一定规模的书市。到了明代,书市规模更大,已经是全国最大的书坊聚集地。建阳书坊大都是以同姓家族经营,其中最大的家族就有余氏,刘氏和熊氏。余氏自然就是余象斗家。
建阳的书坊主大多术有专攻,很自身的特色,许多书坊主采取撰写、编辑、雕印、发行一条龙的经营方式。每月逢一、逢六来自各地的图书贩运商云集建阳,大量批进图书,然后运回本地再转批给书肆、书摊。书市也受到了某些名人、学者青睐。用余象斗的话来讲,就是“四方博雅之儒,时时觅委宛而来”。
看雷小军听得认真,余象斗讲得也来劲,说着说着就到了半夜,直到雷小军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余象斗才意兴阑珊地收住了嘴,然后各自回屋睡了。
接下来的两天,吴承恩终于是不哭了,可是他跟余象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置气,车厢本来就小,三个人坐着都快脸贴脸了,两人还故意不看对方。弄得雷小军要不就得跟余象斗对视,要不就等跟吴承恩对视,十分尴尬,索性两眼一闭,假装睡着了。
两天后,终于到了建阳,雷小军痛苦的路程终于结束了。吴承恩与他们道别,先回家去了。余象斗怕雷小军人生地不熟,坚持要把他带到雷家老宅。
余象斗按照纸上写的地址带着雷小军,后面跟着马车,穿街走巷,在一条宽巷中停下来了。
“应该就是这了,小军,这宅子很气派啊!”余象斗指着一座大宅说。
雷小军顺着余象斗指的方向看去,被惊了一下,这宅子的门楼十分阔气,竟有京城雷家宅子门楼三个那么大!不过很有些老旧了,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
“那我先告辞了。”雷小军还没反应过来,余象斗就说要走了。
“一起进去喝口茶再走吧。”雷小军挽留说。
“你刚回老家,进门肯定要很多要紧事要做,我就不在这碍事了。”余象斗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递给雷小军,“这上面有我家的地址,下面还画了一个地图,你要有时间就上我家来做客。你要三天之内不来,我就上门来找你,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
“哈哈,一定一定。”雷小军笑道。
“那我就走了,记得来找我。”余象斗弯腰作揖。
“嗯,慢走。”雷小军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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