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别(一)

一九九三年的夏天，空气中氤氲着离别与色情的味道。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

高少尘的手颤抖着伸入林倩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异性，之前有关性的想像全部来自一些不算色情的杂志，众所周知那个年代的色情刊物远不如今日这般泛滥，校园周边虽然也有两家形象暧昧的录相厅，但高少尘每次经过都是望而却步，一是手头拮据，五块钱的门票让他犹豫不舍；二是胆小害羞，教导处的主任经常会神出鬼没的进去抓学生，据说大三物理系有两个男生被抓个正着，万般哀求，虽未开除还是记了警告处分。高少尘今天一反常态如此大胆敢把手伸入林倩怀中，大多勇气是出自离别的感慨——毕业要分开了，摸上一把也不枉此四年光阴，再者林倩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反抗拒绝，以前两人每到动情时刻，林倩总是无比清醒理智的把他推开，今天她却顺从的闭上双眼，顺势依偎在高少尘怀里，微微仰起脸庞，似乎等待着什么。

高少尘的手像一条蚯蚓，在肥沃的泥土里慢慢蠕动，他的动作轻柔谨慎，仿佛是去打开一个尘封已久的宝盒，生怕用力过度那盒子便会破碎如尘。顷刻后，他微微一怔，心跳迅速加快，发抖的右手泌出汗珠，停留在那片柔软之上不敢动弹，这是一座他企盼已久的高峰，像棉花一样柔软轻盈，又似温水一般温暖畅快。林倩身子一紧，鼻孔哼出一声粗气，她微睁双目，迷离的看了一眼高少尘，又轻轻闭上。高少尘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停留的右手开始继续攀登求索，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左揉三圈右揉三圈，握紧放松，从左乳换到右乳，往复几次，愈发兴奋。对于高少尘来说，他对女性乳房最清晰的认识来源于一本校园流行的手抄本《少女小菊》，里面的男主人公对异性乳房有着详细描述，每当看到这些描述，高少尘往往陷入沉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今天他才算是对乳房彻底有了深刻的了解。

高少尘宛若一个饥渴的孩子适逢一处甘甜的清泉，只记得疯狂贪婪的去攫取，但他却是越喝越渴，口干舌燥，随之身体也跟着躁动起来，两腿之间仿佛坚起一根筷子，把裤裆高高顶起，所幸身处荒芜人烟的郊外，没人识得他的尴尬。他内心纷争想像着进一步的探求，但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这样的大学生还没有胆大到在野外交合的地步。高少尘忽然想到，如果这是在旅馆多好？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更没勇气带着林倩去旅馆开房，林倩今日能毫无顾及的让他抚摸，已是天大的恩赐。林倩的双臂越抱越紧，要把他掐到她身体里似的，高少尘忘记了姿势久坐的难受，汗湿的手不知疲倦地在她乳房上抚来摸去。

高少尘就那样抱着林倩坐在树下忘乎所以的坐着摸着，头顶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午后显得格外响亮与凄凉，像似鼓掌般兴奋，又似离歌般惆怅。旷野上躁动的热风烘干了彼此身上的汗水，高少尘的手和林倩的乳房生出腻腻的感觉，突然间林倩睁开双眼打破沉默：“少尘，留在北江吧。”

高少尘像似从梦中惊醒，意犹味尽的回过神来，右手恋恋不舍从林倩怀中抽出，他没有言语陷入深思，关于毕业后的去留，他已有了决定：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在上初中，女大不中留，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自己身为男人，而且是思想传统的男人，理所当然应该守在父母身边，再者他的父亲动用了老战友的关系，已在文安县帮他安排好了工作，纵然他对林倩百般不舍，可也无法拒绝父母的心意。北江是个大城市，林倩是娇生惯养的城市人，父亲在税务局某科室任科长，母亲是市二中的音乐教师。大学四年，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她唯独看上了高少尘，她喜欢他的善良朴实才华上进，她甚至求过父亲，帮他在北江安排一份工作，父亲不置可否，只是让她带高少尘来家里坐坐。林倩了解自己的父母，都是有修养的人，在对待儿女感情问题上，不会那么的偏执。高少尘跟着林倩去见家长，他比大姑娘上轿还要紧张，在林倩家不远处的市场，他还花了二十多块，买了一个西瓜和几斤苹果，这已是他能想像出的算是上等的礼物了，在文安县城，老百姓去他人家中做客无甚讲究，无非就是带几斤鸡蛋或者白菜土豆，抑或两手空空也无何不可。

林倩的父亲面无表情，用充满现实主义的眼神打量高少尘，她的母亲知书达礼在一旁端茶倒水，偶尔用眼角打量。高少尘内心忐忑坐立不安，双手交叉身前不知所措，林父开口问他一些有关家庭和理想的问题，关于家庭他如实回答：父亲行将退休，母亲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守在家中相夫教女；但关于理想，他却无从回答，也许是他心中对于理想同样充斥着迷茫和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何处，因此只能无言以对。

高少尘看的出，林倩的父母对他不太满意，林父对他的评价亦是官腔式的模棱两可：“小伙子，还不错。”他实在想像不出“还不错”这个抽象的词语到底何指，是长相不错，才华不错，还是其它什么的不错？他心中无从可究，仓促的退出了林家大门。关于此行，林倩对他颇有怨言，说他平时在学校表现良好，能文善舞，怎么见了她父母就沉默寡言了？难道她的父母长相凶狠让人望而生畏？还是他对她根本爱的不够深厚？高少尘面对林倩的诘问感觉好笑，为什么女人能把什么小事都联系到爱恨上面去呢？

学校里已经发出了限期离校的通知，学弟们开始放假，高少尘他们这届的毕业生拥有了在学校多呆几天的特权，当然也要在通知上那个限期的日子离开，整座校园空荡荡的，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操场，图书馆，机房，往日里人潮不断的场所此刻基本上是一片寂静，仿佛一夜之间校园宽阔了许多。高少尘这几日无所事事，除了喝酒送别就是睡觉，宿舍里的七个兄弟，已有六人渐次离去，只有老三和他还坚守空房。老三没走的原因是他还在犹豫，他来自西北偏僻的一所小村庄，父母家人全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全村十年来唯一一个大学生，理所当然他不再愿意回到那个村庄，像他的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地球，但他不知道如何去改变生活。老三决定去广东打工，他想在那些改革开放春风吹遍的经济发达沿海城市，一个大学生找份工作不是难事。他已经和别的班的一个同学约好，这几日就一同出发前往广东寻梦。

高少尘迟迟不愿离开，他给自己找了些许借口，其实这是完全没必要的，校园里人影寥寥，他这些借口根本无从诉说，但他还是安照自己编好的理由，缓慢的整理行李，缓慢的去订车票，缓慢的把旧书旧课本卖掉，满满两大箱的书，那个衣衫褴褛的废品贩子竟然只给了他六块钱，高少尘用手捏着人民币，内心啼笑皆非，心想自己四年光阴所学的知识，难道在他人眼中只值六块钱？

学校通知规定学生除特殊情况外必须在周日全部离校，老三和另一同学周五踏上了南下的火车，高少尘帮老三扛着行李，一直送到火车站台，两人依依惜别，蓦然回首四年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情涛汹涌。老三眼眶湿润，说：“少尘，你在学校一向表现优良，出到社会肯定是前途无量。”

高少尘不置可否，他内心无比迷茫，嘴上却说：“大家都努力吧。”

老三强挤一副笑容，说：“我要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去文安找你，你可别不认帐。”

高少尘在老三胸部打了一拳，道：“你这乌鸦嘴胡说什么，还没去广东呢，就说自己混不好？”

老三和另一同学都笑了，说：“这不是给自己留个后路么。”

此时列车徐徐进站，汽笛声尖锐的鸣响，老三用力地握了握高少尘的手，说：“兄弟，保重！”

高少尘拍拍老三的肩膀，说：“相信自己，你一定会成功的，保重！”

老三和同学上了火车，从车窗伸出手来，列车缓缓启动，老三手不停的挥手，高少尘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瞳孔开始散焦视力越变越差，老三挥舞的手渐渐无影无踪，站台上的人陆续离去，刚才还拥挤的空间顷刻空空荡荡，高少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心想也许自己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