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拂晓（一）

晏子初听了小琼这话，脸色掠过一丝不自在，却听杨中道：“你说我昨天遇到谁了？”“谁啊？”“曲丽珠，不知道你还记得她不？”杨中说得很平淡，晏子初却几乎一震。

晏子初老家所在的县，把市区包围了一圈，所在的高中，是县一高，在他家东四十里外。晏家三兄妹之间，都是差了三岁。每个人都陆陆续续考上了高中，而且三人学的都是文科。三个孩子当中，晏子初学习最好。哥哥和姐姐都选择了师专，到晏子初时，家里已经有四位老师了。父母清苦的生活，让晏子初记忆颇深。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父亲暑假去城里卖菜，那时菜价极低，父亲骑车进城，卖了不到五元钱。而同去的叔叔，却缠着父亲喝酒，结果父亲卖了一天的菜，全成了下酒钱。傍晚时分，父亲骑车回来。早等着要零花钱的晏子初，便闹着和父亲要钱，父亲非常尴尬，母亲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问才知道卖的菜钱已经花了，晏子初那时还小，见父母都变了脸色，乖乖地一边玩去，但在心里却知道钱的重要性。所以，他在选择将来的职业时，没有选择老师，而是选择了财政。

晏子初学习好，文体也不错，相貌堂堂。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女生缘非常好。曲丽珠是个美女，从高二开始认识了晏子初。天性乐观的她，开始时并不在意晏子初。但每每考试时，晏子初总是排名前两名，老师表扬，学校重视，同寝室的女生也喜欢谈论这个男生，曲丽珠也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她觉得他就是一个书呆子，没想到足球比赛和元旦晚会，晏子初样样拿得出手，这让她非常佩服。特别是两个人在一趟坐着，感觉这个男孩心细勤奋，而且不失热情，不免让她动了心思。

因为自己学习不好，曲丽珠并没有多大幻想，而晏子初经常听班里男生说曲丽珠如何如何，有意无意地看着她，有时两个人的目光会相遇，彼此的微笑渐渐演变成一种期待和兴奋。两个人的感觉不言自明，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这一切，让许多同学窃窃私语，甚至同年部的同学都知道。班主任是晏子初舅舅的同学，和晏子初父母都很相熟，得知后，多次找晏子初谈话，最形象的比喻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考过后，一切都是你的。晏子初没有承认，只是说关系不错，再无其他。班主任见状，在一天晚上，找了曲丽珠谈话，告诫曲丽珠不要影响了晏子初的高考。曲丽珠感到非常的委屈和郁闷，晚自习都没有上，在操场一角默默看着月光发呆。晏子初得知后，年轻人的冲动和逆反，使他非常勇敢地去操场找到曲丽珠，并对她说自己喜欢她。曲丽珠几乎不敢相信，含着眼泪答应和他交往。

曲丽珠对于数学和英语，头疼的厉害，学习一直是中游，而晏子初依旧学习那么好，只是在下晚自习时，喜欢最后走，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两个人肆意品味初恋的滋味。

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高考来临，晏子初发挥得很好，曲丽珠却考得很一般。两个人家距离很远，等待发榜的日子，让两个人牵肠挂肚。晏子初给曲丽珠写过信，但曲丽珠没有回。曲丽珠感觉自己配不上晏子初，所以她想还是断了吧。当晏子初取通知书的那天，已经是九月份，再次见到回高中复读的曲丽珠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曲丽珠变得又黑又瘦，原来班主任对她非常不满，在班里公开说她不好好念书，搞对象，弄得她压了非常大。两个人在无人的角落里，晏子初几乎是哭泣着把曲丽珠抱在怀里，互相鼓励，两个人约好大学见。

大学生活绚丽多彩，晏子初却不是那么习惯，非常想念高中时代的生活，特别是想念曲丽珠。两个人的通信很频繁，但因为阴差阳错，曲丽珠的一封信被邮局压了一个月，晏子初也一直在等她回信，所以迟迟没有给她写信，曲丽珠心情不是太好，非常抱怨地给晏子初写了封信，两个人在心中发生了争吵，曲丽珠非常伤心，觉得晏子初是变了，继而想到自己未必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就提出了分手。晏子初不同意，但曲丽珠就是不干。两个人分手后，还是保持通信联系，但信中的话语，已经非常客气。曲丽珠有一天收到邮局退回来的信后，才恍然大悟。虽然开始想再次恢复关系，但想想还是没有写，只是周末时，会和一些补习的同学出去吃饭时，喝点酒就会伤心流泪，同学们曾劝她写信说明白，但她还是很坚决地拒绝。生性刚烈的她，在心里觉得，自己永远赶不上晏子初。两个人都没有再次谈及情感问题，而晏子初也郁郁寡欢了大一下学期，直到大二时才恢复过来，继而喜欢上苇子。从别人的信中，曲丽珠知道了这一切，大哭一场后，和晏子初的通信少了许多。

后来，曲丽珠考上本市一所普通大学，晏子初得知后非常高兴。实习时，特意回到家乡，去看望曲丽珠，曲丽珠的表现非常淡漠，说自己上课，没有陪他。这让晏子初心里有些伤感，想起那句相见不如怀念！

晏子初和曲丽珠都是同一年毕业，结果晏子初去了设备厂，曲丽珠却去了区政府工业局，尽管没有编制。曲丽珠从同学口中，知道晏子初和苇子早已经结束，开始有意无意和晏子初联系。晏子初被毕业分配搞得在同学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对于曲丽珠的联系，一直没有多想。而是和木子处上了朋友，当有一天晚上，曲丽珠请他吃饭，借着酒劲，说自己还在等着他，晏子初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自己已经和木子处上了朋友，根本不能回头。

曲丽珠非常伤心，很快和一个石油工人结了婚，非常热情地邀请木子参加，头天晚上，晏子初和几个同学在一起吃饭，大家调侃说木子和曲丽珠挺像，晏子初心情有些郁结，酒喝了许多。第二天还是很正常地出现，微笑着站在婚礼现场。当主婚人调侃新郎新娘时，晏子初的表情非常的不自在，继而有些凝重，木子只知道晏子初和曲丽珠关系挺好，却发现他越来越不高兴，心中渐渐明白怎么回事，及至婚礼结束，晏子初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同学们看出事情的端倪，一面和木子说话，一面说了晏子初几句。

因为人很多，大家简单吃几口，就纷纷离开。晏子初一脸不快地走开，曲丽珠却领着新郎追来，非要给他点烟，晏子初含着笑点上一支烟，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两个人互相望几眼，便转移了目光，曲丽珠拉住木子手，说了几句话，木子非常热情地祝福了他们。

回到家以后，木子发了一通脾气，晏子初推脱是昨晚喝酒喝多了。木子却很认真地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怎么回事，就希望你今后好好和我过日子！”晏子初鼻子一酸，用力点点头，以后好些年都没有再和曲丽珠联系。

后来，曲丽珠丈夫因病坏了一条腿，而曲丽珠因为工业局的撤销，被调岗分流，继而变成无业者。曲丽珠那时已经怀孕，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近乎颓废，但她还是很勇敢地挺了起来，开了一家发艺馆，维持日常生活。

这些都是晏子初知道的，再往后两个人 的见面，却在几年前的同学会上。当两人出现在众多同学们前时，大家起哄让二人拥抱一下，曲丽珠非常热情地张开双臂，两个人笑着抱在一起，互相问候。

晚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那时，晏子初刚刚戒酒，准备要孩子。然后就到大厅乱唱乱跳。外面下起了下雨，曲丽珠和晏子初在大门口说了几句话，刚想说这些年的事，别的同学过来喊她打麻将。晏子初有些失望，却因为酒劲早早去睡了。凌晨时分，同学们也是各自睡了。输了五十元钱的曲丽珠过来，用冷水浇醒了他。晏子初看着她，两个人不由自主抱在一起，流着泪，亲吻着，两个人躺在床上，晏子初摸着曲丽珠的脸，说她瘦了，曲丽珠轻声说：“想我吗？”晏子初点点头，说想，曲丽珠叹了口气，说冤孽，便任由他摆布，当二人热情燃烧起来时，曲丽珠却说：“我们这样，让同学们看见怎么想啊？”晏子初顿时冷静下来，松开她，坐到床对面的椅子上，曲丽珠嘻嘻笑着，说：“看来，我对你还是很重要！”两个人说了许多话，曲丽珠困意上来，说着说着就睡了，晏子初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冲着自己的脸，朦朦胧胧之中，感觉和木子像极了。

这次分开后，晏子初就再也没有见到曲丽珠，只是听说她出国做劳务。偶尔，晏子初会想起高中时代的生活，想着这个初恋女友，心情总是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