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颜姒花反抗,实际上她也没有反抗,对一个没有存在感,死而复生,看起来诡异莫测实际上又回答不出来“我是谁”这个问题的人,她实在是懒得编理由来换回他托着下巴笑着反问她。
“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你不想去?”
“为什么你不想跟我一起去?”
颜姒花举白旗投降,反正,要去的,也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修罗炼狱,不过是今天众家秀女所期盼的共同目的地,围场!
看戏嘛坐在一旁看就好了,再说身旁这生得一脸童叟无欺的纯良脸,要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轨,早就下手了,哪里还会坐在这里跟她玩无聊的提问、反问游戏。
“说真的,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坐上马车,颜姒花觉得待遇还不错,她还以为岚祟会用胳肢窝夹着她一路狂奔而至。
“我没死啊!”岚祟歪着头靠在车壁上,一脸无辜的看着颜姒花,好像她问的是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知道你没死,我是说,你昨晚是怎么瞒过大家的?”
“我没瞒啊!”无辜大眼黑白分明。
“可是我昨晚看见你脖子上有伤口,满是血迹的躺在秀女居住的前院中!”颜姒花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也看见,我对你笑了。”岚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颜姒花回想起深重夜色照映下,微薄的银光惨淡的照在面前这清秀的少年脸上,他就映着那惨淡的月色,对着自己,诡异的,咧嘴一笑。
她不再说话,拢着衣袖坐在马车内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摆,马车平稳的前行,但是依旧让她的衣摆微微飘动。
岚祟,如此陌生的一个名字,却又让警惕心较高的她,无心防备……
是没有能力防备?还是,不想防备?
或者,两者都是……
“车上何人!?”
随着一声响亮威严的喝令,马车停了下来,颜姒花看着衣摆停止晃动,不懂声色的窝在马车角落里,等待着岚祟自报身份。
面对围场守关的侍卫,他总不能也用区区两个“岚祟”来打发吧……
“岚祟。”话未出而身先动,动之前可怜的某人被顺手点了穴道,窝在马车角落不得动弹。
不是吧,真的是连通关身份也是岚祟?为什么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片刻,车帘被重新打开,一只蓝色衣袖下修长的手挑开车帘,款款做邀请手势:“可以下来了。”
她刚想说你点我穴道我怎么下来!念头才起,就发现四肢舒展不再受控制。可是他的手分明还在身前挑着车帘,那么是什么时候,他解了穴道?
岚祟伸手将她扶下车,顺便清理了一下车外横七竖八昏睡过去的侍卫,让她有落脚之地。
颜姒花抬眼望了望四周倒成一片的皇宫内侍,倒抽一口凉气,明白了他为何仅仅自报姓名就可以顺利过关了。
说到底,武力还是可以解决一切的!
两人停下的地方正是围场的入口,颜姒花远远望着一大片辽阔的草地上幡旗飘摇,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一个三尺来高的台子,想必是御驾休息之地。在草地延伸的尽头,平坦的地势并无高山平地拔起,而是一片枝叶茂盛,高耸入云的森林。
山势险峻,还可小心而行,深林幽暗,便就力不从心。
颜姒花冷笑一声,还真是个看好戏的地方!
岚祟见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娇憨可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冰冷的笑容,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竟然微微一僵,下一秒迅速的拉过她的手,飞奔道:“这里不好看,我带你去好看的地方!”
岚祟带着颜姒花从入围场的小道绕过皇上所在的大本营,径直穿过草地,来到森林边界。
“诺,现在,你可以看了。”岚祟放开她的手,从容转身负手站定。
颜姒花回身一看,眼前霍然开朗,刚才在围场的入口朝着这边森林看来,远远的只觉得距离遥远看不清晰,现在借着身后参天大树遮掩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草地上一众人来来往往,骑马射箭做着热身运动,乘着风势,还能听清楚对话。
“岚祟,你怎么知道这么一个好地方的?”颜姒花问完之后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想半天,怎么能说的清楚这其中的缘故,想来皇宫深院,他就算是涉及众多,也不会一一全部告诉自己。
“师傅带我来的。他说这林子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小时候经常带我来这里玩!”岚祟不在意的回答,他一身蓝衣迎风展翅,像一只孤独的而又乐观的鹤,蓝色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凛冽而又孤傲的永恒盘旋。
颜姒花一个恍惚之间,又丢失了他的存在感。
她转身连忙牵住他的衣袖,这才找到一丝的慰藉,收回寻找的眼神,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你师傅是谁?”
“不知道。”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师傅叫什么?”
“不知道。”
颜姒花看着岚祟黑白分明的眼眸和嘴角一直挂着的习惯性轻笑,低低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傅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开始了!”岚祟惊喜的声音盖过颜姒花的叹息,他丝毫没有身为闯入者该有的警惕,一言一行,轻松避开众人耳目,却并不刻意约束自己。
颜姒花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平坦的草地上,骏马整列出队,马上轻甲护卫神采飞扬,眼里流露的激扬神色,在年轻的身体上四处流溢。
礼官拿着明黄的布帛高声宣告:“今日狩猎最多的人,皇上圣谕,有重赏!”
马上的将士们呼声一片!他们都是曾经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几只野物,算的了什么!人人都是志在必得的欢腾跃跃欲试!
“皇上!臣女也请命加入狩猎的队伍!”一道女声在风中凛冽而至,英勇豪情不输男儿!
颜姒花笑了笑,将门女子,都是如此豪情万丈热情铁血的么……
“你可是薛将军之女?将门虎女!今日你若是猎到林中刺猪一只,朕就册封你为昭仪!”皇上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红润,似乎是非常期待薛雪的表现!
林中野兽,数量最多的就是刺猪!而昭仪一位,从二品!与当朝公主昭荣公主位平!
比起今日随同御驾的伺奉的谢贵嫔!看来皇上更是倾心这坦荡潇洒的女子!
“谢皇上恩典!”薛雪短刀在握,双目放光抱拳谢恩,激动之下,一时行的竟然是君臣之礼,而非女眷大礼。
“皇上。”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从风里传来,瞟到颜姒花的耳朵里的时候,她嘴角自然的就翘起上扬的弧度。
“皇上,臣也请愿,与诸位将士们一同前去狩猎。”风渊祭雪白衣衫拂过半枯不绿的的野草,沁人的声音糅合温柔的风,宛如以他为中心起了一阵柔适的水波低低地在草地上一阵阵荡漾开来。
“裕王……”皇上低着头迟疑了一会,他躺卧在简易的龙塌之上,身上已经披上了单薄披风,四周是用来遮挡四处掠起平地冷风的屏风,新册封谢贵嫔娘娘妩媚的搭着他的腿,另一只手,在披风下四处游走,她一笑,就是一阵骨软香酥……
“既然有这个兴致,那便就去吧……”皇上闭着眼享受谢贵嫔身后舒适的按摩,这个女子妖魅软骨,让平时不爱近女色的他,也禁不住半点的诱惑。
“谢皇上。”风渊祭低头谢恩,他挺直的背脊立在风中,宠辱不惊。
不知怎么,颜姒花看着他那挺直的背脊,盯着他长衫下背脊上两块凸出翼骨,就觉得有点心酸,风一大,眼里就顺着滑出了一滴泪,未出眼眶就被冷风割碎……
“你哭了?”岚祟站在她身后,低低的逆风将问题送到她耳边。
她没有说话。
没有否认也没有确定……
未出眼眶的泪,是不是泪?因心疼而流出的泪,是不是泪?
不是,只有面对这一世苍凉的结局,不得不留下的泪,才算是泪水……其他的,都不是……
“走吧,他们要来了。”岚祟拉过她,重新将她圈进怀里,身形直直掠起,不消片刻,两人身影就消失在浓郁的茂林之中。
淡白的日光被风吹的一片一片颤抖,将士们的激情并未因为凛冽的风而收到半点阻拦,这秋日里的枯风,是他们昂扬的斗志化成收割敌人的利刃,平地扫过,冰冷无情!
“岚祟,你平常在这林子里都玩儿什么呢?”颜姒花安逸的趴在某无知少年的怀里,漫不经心的问道。她算是搞清楚了一点,这岚祟看似童颜无邪,却喜欢做些莫名奇妙的事情,虽然出手狠辣,但是关键时候也知道分寸。
“跟它们说话。杀人。”少年清瘦的身影在繁枝叶茂中不停的穿梭,抽空指着身下一窝刚出生的小鸟,笑着回答。
和动物交流,厮杀人类。
颜姒花笑了笑,她倚在他的怀中,伸手随意一指,抬眼问他:“那今天,我们让他得第一好不好?”
他们身下,是白衣飘散骑马漫步的风渊祭,他身边,还有一个红衣轻甲将军模样的人。
岚祟低头看了看,脚尖轻点一根横向伸出的树枝,抱着颜姒花顺便往身后粗壮的主干上一靠,摇头一脸不高兴道:“不好。”
颜姒花从他怀里偷看身后的树枝主干,这家伙竟然在身体靠上粗糙树干的那一霎那,徒手将树干上粗糙的外皮磨平,因为靠上去,舒服一点……?
“为什么不好?”颜姒花心里一沉,莫非……昨晚风渊祭在他走了之后进来的,她问他,他却说没有见到过岚祟……
“他已经是第一了。”岚祟挑眉放下颜姒花,也不管她会不会从并不粗壮的枝头掉下去,抱胸靠在树枝之上,开始闭目养神,
哈?已经是第一了,虽然自从风渊祭进来,她就从未把眼神离开过,可是他一直这样慢悠悠的骑马与身边的红衣将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啊,充其量也就是刚才下马弯腰不知道捡了个什么东西,他什么时候猎取猎物了?
莫不是有其他将士为他猎取?……要真是那样,她一定会白忙之中抽空好好的鄙视他一番!
手掌突然落入一片阴凉之中,回头刚想询问,就见岚祟食指轻压在了无颜色的薄唇之上,轻轻做个一个噤声的动作。
“看。”掌心轻轻的触感,一笔一划清晰的形成一个端正的字。
颜姒花疑惑,也不见他眼睛睁开,只管将她掌心放在心口的位置,轻轻一按。
用心,看。
树下两人停住了,风渊祭手里缰绳一提,身下骏马停蹄驻在原地,在地上来回轻嗅。他身后红衣软甲的将军也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低头深深一作揖道:“卑职一定不会辜负王爷的厚望。”
风渊祭在马上笑着点点头。
红衣轻甲将军翻身上马飞驰而去,马蹄落下厚重的残叶上,掀起一阵泥土腐烂的味道。
颜姒花就趴在树干上吊着四肢狠狠的鄙视了一番风渊祭,滥用职权!欺凌下属!坐享其成!空手套白狼!
她刚想要岚祟前去阻止,就看见风渊祭的对面一人急急策马奔来。
“王爷这是何意?”迎面来的那人声音熟悉,本事爽朗的声音此刻却夹着阴沉的怨毒。
“薛姑娘这样质问本王,又是何意?”风渊祭先她一步翻身下马,厚弟的长靴踩在日久不见阳光腐蚀的落叶上,一踩就是一个潮湿的脚印。
颜姒花收回伸出的手,淡淡抱住树干,脸上一片平静,她两只脚垂着,就那样安静而又平淡的看着树下迎面而立的两人。
“你明知道我爹掌管吏部,为何又私下教唆李将军趁此机会夺分我爹手里的权利!?我李家到底与你有何冤仇!?”薛雪短刀拔出,噌亮的白刃在光线暗淡的茂林之中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映出她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眸子。
“听说薛姑娘家里规矩甚是严厉,难道将军夫人没有教你非礼勿听吗?”风渊祭眼神清淡的飘过她手里泛着白光的短刀,突然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要是今日我得了第一,日后我就是仅次于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昭仪娘娘,与昭荣公主平位!见到你这位半吊子王爷!也不用行大礼,屈身便可!到时候我薛家就可以富贵崛起,不用屈就在那些瞪胡子上眼的人之下!”薛雪眼神紧盯着风渊祭,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谨慎而又小心。
“听说薛姑娘的短刀,是从来不离身的呢,对吗?”风渊祭还未说完,突然上前一步,雪白的衣衫翻飞出来,露出衣角边上勾勒的乌黑金线,他似一道雪白的光线,霎那之间飞掠一步,又在接近薛雪的瞬间迅速退了回来。
“那么,现在呢?”
颜姒花看着树下那两个熟悉的人,突然就觉得入眼的那一片白,从未有过的刺眼,化作他手里轻抛的那柄短刀,狠狠的插进进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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