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读历史,能够享受的就是这样一种不凡的体验:喧闹竟至于安静,复杂竟至于简单,繁华竟至于平淡,遥远竟至于亲近,失去竟至于拥有,结束竟至于开始,苦涩竟至于想笑,爱竟至于充盈……
站到吕梁市的离石区莲花池公园的湖边,遥想历史记载中刘渊的那个时代,真觉得一晃千年,世事如烟。在旧城的老居民区,很多院子的大门大都是面朝东南方向的。这个好像也是有讲究的,据老人说,一千七百多年以前的离石当地人和归顺晋朝的匈奴人都把院子大门朝向晋都洛阳的东南方位,以示臣服之意。
距离石以北四十里左右的方山县南村,一千七百多年之前著名的左国城,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企业家,已经在这一片广袤的庄稼地里建立起了一家闻名遐迩的冶炼集团公司。当你见到这个额头很高、一米八几个头的农民企业家时,你禁不住说:“他长得真还有几分像刘渊啊。”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一定会发出沧海桑田的无限感叹。当你一个人郁郁寡欢的时候,容易陷入回忆,并不是说真的今不如昔了,而是你在北京闭关写作《狼密码》一书期间,有时总会很警觉地谛听窗外嘈杂的声音。通常,轰隆隆驶过的火车,让你很容易地打断正在思索的某件事情。想起从前的日子,仿佛如同发黄的老照片一般,你甚至不知道从何想起,只是在心里边乱哄哄的,烦躁得更厉害了。某一天,你突然接到80后诗人孙继祥从拉萨打来的电话,他说在中国最高的高原,一边吸氧,一边和你通话。于是,你竟然在那个时候想起了远在天堂的奶奶,还有你那亲密无间的兄弟(你的中篇小说《飞越电影院》就是回忆小兄弟俩的童年往事),便不由得潸然泪下……
女人的一生,此情此恨无绝期,总是为之付出一切。就拿爱来说,并非简单的个人私情、儿女情长,而是一种个体生命在生物链条上存在的更多的本能追求和反应。这种追求和反应,既是物化的和外在的,又是内化的和心灵的,来自一种触类旁通的神秘感应。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你对刘渊身边的女人,诸如呼延玉、单氏、小沅等,作了尽可能复杂化的感性解读,又试图通过刘渊身边的女人来衬托刘渊这个主人公的形象。你还通过战争场面来表现刘渊那不易被人察觉的另一面,而醉酒的抒写则展现其复杂的内心变化,突显其性格中的矛盾成分。鲁迅说过,所有悲剧都是把美撕裂给人看的。在千年历史的伤口里,你感觉到无数在战乱之中奔波的小人物在你的面前挣扎着,奔跑着,哭喊着,不停地叙述着他们的疼痛和苦难……
你一直觉得,小说就像沙滩上的海市蜃楼,或是人世间过往历史的某种投影而已。如果说某个人的失忆,可能使得他(她)无法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那么一个民族的失忆会导致更可怕的后果。所以,我们只能,也只有——直面历史和现实,才有恢复到正常的可能。我们的生命健康和人身安全在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爱和理想,再然后才能够在坚实的大地上站起来呼喊。这样站起来的呼喊是微弱的,但是最为接近真实的,也最有可能抵达心灵的彼岸。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编年史。所有个人的历史,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一个人的命运,其实与整个世界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对于个体生命来说,在旧我之上的不断超越与四季轮回是相对应的。这种超越和对应,暗含了很多新旧轮回的不断交替,也彰显了个体生命在宏大广博的历史时空里独有的存在。你作为特定的一个世俗角色,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依然在自己的轨道中奋力前行着。这种前行的动力,就是一种对生命与爱的热忱和感应,一种处于焦虑不安之中的闭关状态。正因如此,你会常常被那些历史中的小人物缠绕着,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被生离死别的悲情牵动着,乃至泣不成声……
你的小说《温柔地带》是很久以前在亚运村附近一间七八平米的小屋子里写成的。那大概是1996年的春节期间,你在北师大求学,寒假里宿舍不让人住,只好搬出去。那间小屋子里没有暖气,你拿笔的手都冻僵了。在随后的多半年,你遭遇几十家文学刊物的退稿,10月初又投给一家南方的刊物。在你几乎完全绝望的时候,竟然不到二十天就收到该刊执行主编、作家张庆国老师的亲笔信,说是要在《滇池》与《小说月报》合办的“中国短篇小说精品展”栏目里重点推出你的作品。据说,稿酬在当时全国文学刊物中是最高的了。小说发表之后,随即被几十家文学报刊转载,还获了奖。紧接着,《山西文学》也随后发表了你的几篇小说。你参加了《山西文学》的1997年新生代作家作品研讨会。1998年2月的某一天,你来到了闻名遐迩的鲁迅文学院。那个时候,你在人们的眼里已经被文学的梦想烧得半疯半傻。当你跌跌撞撞地敲开了伊甸园的大门时,也算是缘了。缘有善缘,也有孽缘,说不清的缘。这个缘,皆因为文学,皆因为你在文学的这条羊肠小道上的倔劲儿。说来奇怪,你一边冲着那些新时期和后新时期“圣坛上”的文学腕儿们、角儿们学习取经,一边又“反刍着”,爆发出更多的逆反行为……
你的文学梦想变为更加具体的行动,依然还是和从前那样越发强劲,越发执著了。写作的每一次停顿,都是一次休整。前路虽然茫茫,但是你在文学之路上还要继续前行,继续攀爬。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省副省长、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著名作家张平老师,也对《狼密码》一书给予过关注。另外,原稿中涉及到人物对话的内容是没有加注标点符号的。你以为,在新的现代小说文本中是可以这样呈现的。“自由直接话语虽然没有任何叙述标记,但是却可以出现第一人称,这种形态的转述语频繁地大面积出现,显示出叙事特征的变化,是小说文本的真正解放。”(参见鲁迅文学院编《文学之门》)不过,你考虑到一般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出版流程的技术要求,遂在相关的对话内容上作了一些技术性的修改。对待写作,你只能是虔诚的,正如张爱玲那“低到尘埃里”的爱的姿态。因为命运,因为有了这诸多的关爱和帮助,才使得你的前行和攀爬,有了作为个体生命更为强大的、爱的动力源泉……
是为序。
引子
那时,在千年狼谷的观音庙正殿里,小沅仍然对发生在多年之前的那一幕惨景心有余悸。
刘渊的长子刘和与四子刘聪不仅性格迥异,而且行事方式都大相径庭。
刘和在一边瑟瑟发抖。刘聪就故意把那个官军校尉捆绑住,丢到刘和的脚下。
“啊啊啊!啊啊啊!”
刘聪拿起匕首,走到跟前,对着官军校尉的胳膊使劲一划,一块肉就掉了下来,鲜血汹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和吓坏了。“聪儿你干啥?别这样暴力,好不好?”
“再割一块,你看看!”
“别割了好不?我求你!”
“再割一块,给你下酒!”
说着,刘聪又一刀,又一块肉切了下来。官军校尉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他的身子在绳索里苦苦挣扎着,哀嚎着。
“聪儿,求求你……他眼看要死了啊……”
“死就死吧,死了好,早死早转生呢。再拉来一个俘虏割给你看看如何?你的胆子需要这样天天练。光说不练,可不行。”
刘和就在那个时候没出息地哇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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