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石匠

2018-04-15 作者: 张爱国
父子石匠

夕阳如血。

鬼子们端着枪,骄傲的刺刀闪着白灿灿的光。来到一个院门前,院子里传出“叮叮”的声音。鬼子队长一脚踹开木栅门,“叮叮”声乍一停顿后,又照常响起来。

老石匠在凿磨盘,鬼子们的刺刀已将他围住。老石匠叼一支烟锅,烟火一闪一闪,“叮叮”声还若无其事地响。

“你的,停下!”鬼子队长正说着,一片铜钱大的碎石片贴着他的眉毛飞过,吓得他纵身跳出几尺远。

鬼子队长回过神,让刺刀收回,屈身蹲到老石匠面前,说:“你的,老石匠,皇军的将军归天了。你的,请刻个碑。”老石匠手中的铁锤顿一下,旋即又“叮叮”响起来。

“你的不知道,山本将军到你们庄,没乱杀一个人。我们要为山本将军立一块最伟大的碑!”又一块石片带着火花擦着他的鼻尖飞去。鬼子队长捂着鼻子跳起来,终于恼怒了,手枪指着老石匠:“你的,敬酒不吃?”于是十几把刺刀将老石匠抵成一个小小的圆心。老石匠没抬头,“叮叮”声依旧有韵律地响着。

鬼子队长大叫:“你的!说!干?不干?”

老石匠猛抬起头,滚圆的双眼瞪着鬼子队长,右手的铁锤高高举起,“咔”地砸下去。与此同时,几个碎石一样的东西击在鬼子队长的脸上和身上。等鬼子们回过神,老石匠坐在原地,昂首,挺腰,右手捏着熄了火的烟枪正缓缓放进嘴巴,左手搁在新凿的磨盘上,磨盘上一滩血肉——老石匠砸掉了自己的手指。

鬼子队长“嗷嗷”大叫,十几把刺刀同时刺向老石匠的心窝和脊背。

鬼子们又来到另一个石匠家,几分钟后,他们又懊恼地走出来。他们的刺刀上又沾上了另一个石匠的血。

鬼子们又要踹开另一个门,就听有人喊:“慢!”于是,十几把刺刀立即将站在老石匠院门口的年青人围住。年青人摆手,笑了:“我是老石匠的儿子,小石匠,我为你们刻。”

“你的,当真?”鬼子队长的手枪指着小石匠。

“当然!”小石匠说,“只是,我的手艺不如父亲……”

当天夜里,从小就发誓不做石匠的小石匠,用他那双做惯了豆腐的手,拿起老石匠血迹未干的铁锤。曾经,这把铁锤,在老石匠手里要轻能如鸿毛,要重有千钧,可现在,小石匠却怎么也使唤不了它。整整一夜,小石匠都在琢磨着怎样使唤这把铁锤。

小石匠终于将铁锤使唤自如了,又开始琢磨起老石匠留在院子里的一件件石器。其间,鬼子们多次来催促,小石匠只说:“两个月,完不了,就砍了我双手。”

小石匠终于动工了,先凿粗坯,再打平,磨光。白天,“叮叮”声淹没在鸡飞狗叫里,晚上,“叮叮”声伴着微弱的煤油灯的光吵闹着这片天。小石匠的双手,肉磨了泡,泡磨了血,血就流出来,流在老石匠的血上。时常,深更半夜,尿液、粪便,伴着“汉奸”的骂声从院外兜到小石匠头上。小石匠头也不抬,任凭污水和泪水一个劲地流。

小石匠的活十分精细,鬼子每次来查看都要夸一番。小石匠不理。

墓碑终于完成了。鬼子队长俯着身看,当看到“皇军山本将军不朽”几个字在夕阳下发着耀眼的光时,高兴得当场就奖了小石匠十个银圆。

连夜,小石匠带着鬼子们将墓碑立在庄外埋着山本的高坡上,然后用缀有白花的黑布将墓碑覆盖上,只等第二天一早的揭碑仪式。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五百多鬼子兵庄严地列队在山坡下,高昂着头,急切等待着目睹早已传说得精美绝伦的墓碑。小石匠和众多村民也应“邀”站在一旁。

鬼子队长一通“叽里呱啦”后,黑幕缓缓滑下。

墓碑实在精美,鬼子们欢欣鼓舞。

小石匠上前对鬼子队长说:“碑稍微前俯了些,像俯身,后仰点就更气派了。”鬼子队长就让小石匠拿着铁锤爬上去。小石匠用锤子轻轻敲击墓碑。敲着敲着,墓碑正面的表层裂开了缝。再敲,“哗啦”一声,表层脱落了。

鬼子们呆了——那墓碑上的字变成了:“恶魔山本该死/豺狼滚出中国”!——两个月来,小石匠一直在偷偷雕刻这个碑。刻好后再用他磨豆腐的石膏拌着石灰,精心地在碑上敷一层,然后刻上鬼子们要的字。

等鬼子们明白过来,鬼子队长的人头已被从天而降的铁锤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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