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2017-06-11 作者: 易人北
9.8

十天后,瑞华宫寝殿外。

“我要见我娘。”

“对不起,殿下。娘娘现在正在休息,吩咐奴婢不让任何人进去。”一名宫女拦住皇甫桀去路。

“你跟我娘说,我有要事见她。”

“殿下,请您不要为难奴婢。娘娘说了不让任何人见,也包括了您在内。”宫女口中说的谦卑,表情却显得有点倨傲,这位貌相惊人的皇子在这宫内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她们这些宫奴比谁都清楚。说句难听点的话,她还真没把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皇甫桀抬起眼,看了看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皇甫桀也不生气,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罗兰。”

“罗兰姐姐。”

“奴婢不敢当。”罗兰微微福了福。

“罗兰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进去通禀一声?”皇甫桀垂着小袖子,好言好语拜托。

罗兰不耐烦地从鼻中喷出一口气,“殿下,您要让奴婢说几遍?娘娘说了不见任何人就是不见任何人。殿下还请回吧,免得惊了娘娘又被责罚。”罗兰恐吓小孩道。

“你真的连帮我通禀一声也不行?”

“殿下,奴婢刚才也说了,请不要为难奴婢。如果娘娘生怒降下责罚,奴婢也难逃其咎。”罗兰脸色难看起来,态度也越来越不见恭敬。

“跪下。”

罗兰竟然愣了愣。

“本皇子叫你跪下,你听不见么?”

罗兰左右看了一眼,远处有其他宫奴在打扫,表面上的规矩不能坏,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缓缓跪下。

“本皇子不让你起来,你就不能起来。否则宫规处置。明白么?”

“奴婢不知做错何事要被殿下罚跪。”罗兰咬住嘴唇,心中把这丑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算什么东西!如果我有机会见到皇上,如果我有机会让皇上临幸我,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跪谁呢!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本皇子高兴而已。”

什么!罗兰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那任宫奴欺凌也不敢还嘴还手的四皇子?他……怎么了?

皇甫桀也不再看她,迈步就向殿内走。

“殿下不可!娘娘说了不让任何人进,您不能进去!”罗兰冲了上来,一下拦住皇甫桀去路。

皇甫桀伸脚就往她膝盖踢去。

罗兰没想到皇甫桀会对她动手,没防备下被踢个正着。

虽说皇甫桀人小,可这满含他愤怒的一踢,又正好踢在罗兰膝盖上,当场让罗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皇甫桀绕过她,推开宫门就往里走。

“这是在闹什么!不知道娘娘在休息吗?”红/袖从门内现出身影,怒斥道。

皇甫桀在她身前站定。

“红/袖,我要见我娘。”

“是你。”红/袖也没想到皇甫桀会无召而至,惊讶后,沉下脸道:“殿下,难道外面的宫女没跟你说娘娘在休息谁都不见吗?”

“我有要事。”皇甫桀挺起小胸膛。这是他第一次在红/袖面前挺起胸膛。

红/袖为他从没有过的强硬态度感到惊讶与不解。

“殿下,不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要等娘娘醒来后再说。”

“好。我就在这里等。”皇甫桀也不出去,反而又往前一步,随便在殿内找了张椅子坐下。

红/袖彻底惊讶了,“你……”

“怎么?本皇子不能坐在这儿?”

红/袖深深看了他一眼,“殿下既然想坐在这里等,那就坐在这里等好了。”

红/袖转身走到殿门口,命人把罗兰带了下去。

罗兰哭泣着被两名太监扶了下去。

一个半时辰过后,红/袖再次出现在皇甫桀面前。

“殿下,娘娘有请。”

瑞华宫内殿。

“你要见本宫,有什么事?”贤妃娘娘仔细观赏自己描了丹红的指甲,如玉一般,美丽异常。可惜却无人欣赏。

红/袖站在一边侍候。

皇甫桀站在他娘面前,语调平稳地道:“娘,孩儿想请外公教导孩儿武艺和兵法。”

贤妃娘娘竖起的手指顿住。

“你说什么?”

“孩儿说想请外公言将军教导孩儿武艺和兵法。孩儿已经问过,外公三月前递了帖子,后天就是他来宫里和娘见面的日子。”

“为什么?”贤妃来不及惊讶他如何查到言净来宫的日子,放下手掌,坐姿不变地问道。

“孩儿想变强,想保护自己,保护您。”

哈!保护我?

良久,贤妃慢慢转正身体,面对自己的孩子。

丑,真丑。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大概连让他近前都不会。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孩子?

这个一向畏首畏尾的孩子如今在跟她说什么?

“娘,孩儿以前不懂事,不懂得儿荣母亦荣、儿损母亦损。孩儿以前一直自卑自己长得丑陋,只顾自哀自怜,却不懂得进取,白费了娘一番教导的苦心。”

“苦心?”贤妃惊讶地轻笑,她倒要看看这丑子到底要说什么。

“是。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孩儿读到此处,才明白娘一直以来的苦心。今幡然醒悟,但求为娘争得一席之地,也好让那些暗中嘲笑娘生得丑子的人瞧瞧,她儿子再丑,也会为他娘争取殊荣。将来总有一天孩儿会让娘母仪天下……”

“住口!”

皇甫桀立刻闭上嘴。

原来我对他不闻不问、任人欺凌他,是在栽培他?

原来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他有此言?

母仪天下?母仪天下统领后宫!哈哈哈!

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会有这一日?!

是,她做过这个梦,曾经她也离这个梦不远。可只因她生下这个丑陋的儿子,她就此被她的丈夫疏远,也离权力的巅峰越来越远。

就因为她生了一个丑陋的儿子,曾经的恩爱、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许诺,都不复存在。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凭什么那些女人要来嘲笑她?

凭什么她就坐不得皇后的宝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孩儿知道。”皇甫桀握紧颤抖的手,镇定地道。

“你这话还跟谁说过?”

“没有。孩儿只有娘,除了娘,还有谁会听孩儿说话。”皇甫桀缓缓在贤妃面前跪倒。

“娘,孩儿愚昧,还请娘指教。”

贤妃看着这个丑子,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儿子像是皇甫胜及她的孩子。

“本宫记得,你似乎经常被你那些兄弟欺负,是吗?”

“是。”

“高辛和冬梅怎么死的?”贤妃突然道。

“孩儿那晚看见他们喝醉,胡闹了一阵后,趴在桌上双双睡去。孩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把院子里所有灯油集中起来浇在他们身上,还有桌子,然后点火。”

十岁的皇甫桀在说他杀死他两个侍奴的经过时,竟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甚至连他原来面对母亲的紧张也在无形中消失。他甚至是含着微笑说了最后四字。

红/袖猛地抬头去看贤妃。

她们当时就有所怀疑,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年幼的皇甫桀下的手。

这叫什么?知子莫如母吗?

红/袖倒高估了贤妃。贤妃不过在看到儿子如今的表现时,觉得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也许表面懦弱的皇甫桀早就有所举动,只是她没有发现。而高辛和冬梅曾是他的侍奴,又对他不好,偏偏死得离奇。当时没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胆量和心计,所以才会对这两个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听了儿子一席话,也就随意问了一问。

贤妃和红/袖两人一起沉默了半天。

她们是不是真的忽视这个孩子太久了?

她们觉得这个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为她们太先入为主?看他长得如此丑陋,便认为他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她们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这孩子的懦弱、怕事,会不会是他装出来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亲此时心中所想,他可能会……。他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人关爱、没有人依靠,从出生起就被他亲生母亲和她身边宫侍折磨,宫里的宫奴也能对他任意欺凌,更别说他那些皇兄皇弟们。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摧残下,他一个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个小孩不需要靠山?哪个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负、在他难过伤心的时候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安心?

小孩今天来到他母亲面前,强烈表示他想要变强,这不只是因为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还因为他被期待。他想要变强的契机在于他受到了鼓舞。

因为被人期待、成为一个他所重视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会在此时想要发奋图强,而不是等到十五六岁更知道耻辱的时候。

小孩没有被人喜欢、重视过。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体会到的,全都是厌恶和排斥。而这份厌恶和排斥导致的欺凌,让小孩小小的心灵很早就扭曲了。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没想到要保护自己,毕竟他还太小,所以只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无可忍,他才会小小发泄一下。

然后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尝到了被人保护、被人疼爱、被人重视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惊讶却没有害怕,有怜悯却没有厌恶。渐渐地,那份怜悯变成了对他的喜爱、对他的疼宠。

那个人身份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却张开双臂说要保护他,还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可是没有地位和权势的他,因为保护他而无法再保护他自己。而且那个人……怎么说呢,外在老实、内里却一腔热血?

所以他想,他要变强,这样他才可以在那人热血沸腾想干什么时保护他不受伤害。

他必须变强。为他自己,也为那个人。

贤妃难得的心情愉悦起来。

听到自己亲生儿子以九岁之龄杀了两个成年人,她不但不觉得不对、不但不觉得不应该,她甚至还认为这才像她的儿子。

“高辛、冬梅身为宫奴,却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瞒下,在宫中行苟且之事,确实该死。”贤妃示意红/袖为她斟茶。

“不过,今天殿外之事又是为何?”贤妃的脸再度变得严厉。就算这个儿子变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会容许他触犯她的威严。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礼道:“娘,孩儿只是寻机教训那个不知羞耻妄想高攀的宫奴而已。”

“什么意思?”贤妃接过茶盏。

皇甫桀在脑中组织语言,这些话他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已想好。

“两天前,孩儿从太学院回来,路上看到父皇正与先出学院的六皇子笑谈,宫奴们远远跟着。孩儿怕惊到父皇,没敢露面,便隐在树后想等父皇与六皇弟先过去。就在那时,六皇弟手中玲珑玉球滚落,孩儿本想捡拾,却看到……”

“说。”贤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儿看到娘宫中宫女罗兰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捡起玲珑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时罗兰装扮与平时不同,显得更为娇艳。孩儿一时没有认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门外的罗兰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献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儿一时气不过,就……”皇甫桀还挥了挥小拳头,表示愤怒。

“咔嚓!”

茶盏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时碎成几片。

贤妃双眼冒火,心中恨极。

“娘娘息怒。”红/袖跪倒。

贤妃深吸一口气,厉笑道:“红/袖,没想到本宫宫中还会出现这种不知廉耻的贱货!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奴婢知晓,娘娘不用心烦,奴婢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本分。”

点点头,贤妃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脸上换了一副堪称慈祥的笑脸。

“桀儿,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宫自会安排。”

“孩儿谢谢娘,孩儿告退,还请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达到,遵礼退下。

皇甫桀离去后,红/袖一边收拾破碎的杯盏,一边道:

“恭喜娘娘,殿下终于开窍了。”她应该跟娘娘一样高兴才对,可是她现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么?

“红/袖。”贤妃脸上也有喜色。她终于有所指望了不是吗?

“奴婢在。”

“你帮本宫递一封信给言将军。”

“是。”

小孩在走出殿门时,对所有偷瞧他的宫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宫奴看了他的笑后会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总之,他的心情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

原来这样做是可以的。对,我是皇子。我这样做没有错。

原来谎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张平说人不能说谎,但善意的谎言是被允许的。我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对他是善意,所以这个谎言就是善意的谎,而事实证明善意的谎言果然是被允许的。

两日后,骠骑大将军言净进宫拜见贤妃。

言净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照娘娘这么说,这孩子并非当初我们认为的庸才?”

“是庸才还是狂言。还需要父亲大人多多费心。”贤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礼。”

“父亲,这里没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为上。”

贤妃知她父亲是个极为严谨的人,也不再勉强。

“殿下人呢?”

“就在外面侯着。”

言净思虑片刻,“这事需从长计议。”

“父亲?”

言净抬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只想助他自立,以保护你们母子和言家。可现在你却说……”

言净摇摇头,道:“原本诸位皇子都没有把四殿下当作对手,现在诸位皇子还小,彼此间的对抗也不激烈,不过各方有势力的母家在暗中争斗。如果四殿下一改懦弱面目,岂不让人警惕?”

“依父亲大人之见?”

“慢慢来。”

“慢慢来?要怎么慢?要怎么来?”贤妃口气有点急切,也难怪她急切,她等了多少年、压抑了多少年?

“我会遣人进宫负责教导他。他现在身边有几人侍候?”

贤妃顿了顿,答道:“就一人。”

“就一人?”言净惊讶,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自然,“可信得过?”

“这……”

见贤妃答不出来,旁边侍候的红/袖轻声回答道:“能信得过。那孩子名叫张平,进宫有一年了,来了后就被奴婢安排去侍候殿下。后来他因得罪大殿下,被送到内侍监处置,回来后人就变得有点木楞,但侍候殿下日常无妨。”

“嗯。既然你说信得过,那就应该没问题。但仍要小心为上,你最好想法查探一下他的出身,老夫再让人去验证一番。”

“是,奴婢知道了。”

“他身边侍候的人少,想要安排人手进去倒也容易。不过问题是要怎么把人送进宫来,还不让人起疑。”言净掠掠胡子,陷入沉思。

“父亲,这些事您回去后慢慢想。您能不能告诉女儿,您除了安排人教导他外,其它打算如何?”

“娘娘,这事万万急不得。尤其是平时言行更要谨慎。等四殿下熬到十五岁时出宫,那时……”

“那时再安排就已经迟了!”贤妃生气,觉得她父亲没有想要全心全意帮她。“父亲,您觉得您想要保持中立,可能吗?如果您没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做一品妃子,如果你女儿没有给您生一个外孙,也许还有这个可能。可是……”

“娘娘,不用您多说。老臣心中也明白其中厉害。”

“父亲,女儿不是要责怪您,您莫生气。”

言净摇摇头,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脾气非常了解。

“我没说不帮他,但帮他成为一个中立的皇子,和帮他……那是完全两回事!何况九年来我们没做任何准备,现在开始已经有点迟了。且不说将来能否成功,你觉得以殿下的貌相,陛下能把对他的印象改观吗?你有没有想过,在没有陛下的支持下,我们想要成事有多困难?且要付出多大代价?”

贤妃无言。

“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培养他,其它的暂且莫谈。唯有等待时机。”

“我要等多久?”贤妃笑容有点凄厉。

“你要有耐心,继续韬光养晦,也要命殿下凡事中庸,莫要与诸位皇子正面对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红/袖接口道。

“对。如果殿下懂得敛其锋芒,诸位皇子看在老夫份上,也不会轻易动他。待熬到出宫,争取外放封王,到时自保总不成问题。”

“那我呢?我就要在这里烂下去?等别人的儿子成为天下之主,等别的女人成为皇太后,而我却依然要向那些女人俯首称臣?”

“凤芝,”言大将军叹息,“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父亲!”贤妃泪流满面。

皇甫桀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娘传他进去。

一直到用中膳的时间,才看到红/袖走出。

皇甫桀拜见了他的外公,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拜见,难免有点紧张。

言净也第一次仔仔细细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膳中,没有人多言。

膳后,言净告辞。

皇甫桀眼巴巴地望向他。

言净临走之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以弱搏强,好自为之。

皇甫桀回去后问张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平随口答:就是叫你继续装呆子。

皇甫桀沉思。

张平拍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别想那么多,保命第一。其他事情你娘、你外公自会替你安排。要不要玩弹弓?”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对他晃了晃。

“要!”小孩立刻扑了上去,抢到手后翻来覆去看了看,无师自通,夹了一支筷子当箭射。

“哚!”筷子射到窗棱上。

张平很惊奇,“你小子说不定是挽弓的天才!”竟然能用弹弓把筷子射出去,虽然不远,但也没一松手就落地。

小孩听到夸奖,开心得又射一筷。

可惜这次直接掉地上了。

张平捡回两支筷子安慰他: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纯属正常。

小孩不服,跟弹弓拼上。

张平笑得露出白牙,这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嘛。向大人撒撒娇,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破坏,为一些玩具着迷,偶尔发出一些异想天开的豪言壮语,这才是孩子应有的人生。至少他们家小孩都是这么长大的。

张平此时完全没把小孩当时在他怀中所说的誓言当真,他只求皇甫桀将来能出宫做个普通王爷,顺便赏他个王府总管干干就行。不过最终目标仍旧不变,标准定得高一点,干活的动力也大嘛。

而小孩却牢牢记住了张平的话:想不被人欺负,就做天下第一人!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学会怎么装呆子,同时想法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当然还有张平的。

而很快皇甫桀就体验到装呆的重要性。

这天,在太学院授课时唤作周礼的先生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问“米从何处来”。

皇甫桀觉得自己答得挺好,但先生并没有赞扬他,却赞扬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皇甫桀没有觉得委屈,因为他已经习惯先生对他如此。他甚至有点后悔不应该把他心中所想说出。

果然中膳休息时大皇子特地绕到他面前。

“四弟今日真知灼见,皇兄佩服。听说你前日在父皇回宫之路上跪求父皇,请他让杨都尉教导你武艺,可是真的?”

是真的,用张平的话来讲:这叫掩人耳目。而杨都尉恰恰与五皇子有点关系。而谁都知道在几个皇子中,除了丑皇子皇甫桀以外,最没有可能得到帝位的就是这位五殿下。一个因为她母亲原本宫女出身,生育皇子后才升做昭容。二也因为这位娘娘家中背景简单,只有一位兄长在宫中担任禁卫军首领骁骑都尉一职。

“大皇兄,太医说我身体弱,如有可能希望能让我习武强身,娘便让我去求皇上,说求来就是愚弟的福气,求不来也是愚弟命该如此……”皇甫桀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这个答案是早就准备好的,皇甫桀倒不担心会说错

“我舅舅才不会同意!”五皇子霸道地道。

皇甫桀抬头望向五皇子皇甫琉,结结巴巴地道:“五弟,愚、愚兄想跟你一起习武。”

“你以为跟我一起习武就不会挨揍了是不是?”比皇甫桀小一岁的皇甫琉挥舞着小拳头威胁道。

皇甫桀缩了缩脖子。

“父皇同意了没有?”皇甫珲看向皇甫桀的眼中有不屑,也有一丝担忧。

“父皇说他会考虑,还让我多多向大皇兄学习。”

“嗯。父皇这么说可是为你好。”皇甫珲眼中闪过喜色,比起老二,父皇还是偏向他的。

“愚弟知道。”

“喂,丑八怪,如果你答应以后让我打不还手,我就去求父皇还有舅舅,让你和我一起学武。”皇甫琉一会儿过后又突然改口。

皇甫珲向他看了看,猜他可能是小孩心性,想找个打不还手的玩具。不过仍旧是不放心,暗中对皇甫琉身边一名侍奴使了个眼色。

“啊?哦,好、好。”明眼人都能看出皇甫桀并不情愿。

皇甫珲看学武并不是皇甫桀自己所愿,不由更是放心。

张平提着食盒走进课堂。看几个皇子围着皇甫桀问话,也不敢惊动,老老实实站在一角等候。

“四弟,今天课上你那番话让愚兄茅塞顿开。不知是哪位贤师在教导你啊?可否帮二哥引荐引荐。”老二皇甫瑾也踱了过来,笑眯眯地问道。

皇甫桀有点慌乱,如果说老大是豺狼,老二就是会咬人的狐狸,对这两个兄长,他一向又恨又怕,最恨老大,最怕老二。

“不、不是贤师。是是是……”不用怕,张平说了不用怕他们。

“是谁啊?本殿也感兴趣得很。”皇甫珲也逼问道。

张平站在后面为他着急,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是……前天我在路边等待父皇时,听他和一位大臣说话时提到的,那位大臣好像提到什么灾情……”皇甫桀似自知失言,两手一下捂住嘴巴,“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父皇的话,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了,我、我……”

“原来是父皇。父皇英明。”二皇子比大皇子抢先一步,对东方抱拳,微微一笑。

大皇子冷哼一声,“父皇是谁?他说的话那还有错的!”

皇甫珲气自己比皇甫瑾慢了一步,正好看到张平躲在角落不敢过来,当时就骂道:

“你这个蠢东西!什么时候了还不把中膳摆上!想让你家殿下饿肚子吗!”

“是、是。”张平被呵斥,连忙上前,结果走得太快一下撞到桌角,疼得他惨哼一声,捂着胯骨向皇甫桀走去。

“蠢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是,是。”张平躬着腰,一脸惶恐。

其他侍从在听到大皇子呵斥张平后,也赶紧上膳的上膳、备水的备水。

皇甫桀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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