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平第一次看见皇甫桀。
一个奇怪的小孩。
这是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他们走进阴暗的屋子里时,那位四皇子正背对着他们,对着墙跪着,跪得笔直。
“这是娘娘在罚他面壁,让他学会静心。”红/袖在张平耳边轻轻解释了一句。
“殿下,你转过身来。我带了个人来,让你认认。”
听红/袖当面对四皇子语气也如此不尊重,张平心里感到十分惊奇。
“奴婢张平,叩见四皇子殿下。殿下万安。”张平面对四皇子的背脊跪下,磕头问安。
红/袖瞅了张平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四皇子听红/袖吩咐,掉转身子向这边望来。正好和叩见他的张平成了面对面。
四皇子的眼光很奇怪,看着眼前在他面前深深伏下脑袋的少年,没有说话。
“张平,你抬起头来。殿下,这太监叫张平,以后就由他负责照顾你的起居。”
张平依言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吓了一跳,但还好他胆子大,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见张平脸上只是冒出了些惊讶,并没有惊慌害怕的神情,红/袖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就连四皇子也把如死鱼一般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奴婢张平,叩见四皇子殿下。”张平再次见礼。
“好了,张平你起来。殿下你继续。我带张平出去认认地方。”
四皇子自打他们进来就没有说过一个字,听红/袖吩咐后转身继续面他的壁。
红/袖带着张平,跟他说了些日常用物都放在何处,让他有不懂的就直接去找她。最后又带他去他屋里看了看。
他的屋子很小,也非常简陋。但从小一直跟弟弟们同床的他还是很高兴有了一个单独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每天侍候完四皇子用膳,你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在宫里食堂吃饭,带着这个牌子,晚上我会让人来带你,以后你就自己去领,在那儿吃也行、带回来吃也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四皇子的会有御膳房的人给他送来,你记得按时到御膳副首春兰那儿领就行。”红/袖说着塞给他一块牌子。
“对了,四皇子今天的膳食你就不必替他领了,娘娘为让他接受教训,让他净腹一日以净心。”
“是。”
又是罚跪又是不让吃饭,这贤妃娘娘为了这个儿子还真下得了狠心。果然不亏贤妃之名啊。幸好他娘不是那么“贤”的人,他犯错,顶多打他一顿屁股。想着,张平又对那个貌相可怕、小小年纪就显得阴沉的四皇子产生了一些同情。
待红/袖吩咐完离去,他把房间略微收拾了下。把今天发给他的新太监服挂好,其他鞋袜、还有他从家里带来的被允许的一些私人物品一起收进一个陈旧的木柜里。
忙完了,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一位皇子没有自己的宫殿就罢了,和母亲住,却不住在美丽的宫殿中,而是住在宫殿角落一处单独的小院子里。
也许他还不太明白皇子一般都有什么样的排场,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侍候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觉得正常吧?
偏偏红/袖及其他宫人的态度,就像这是理所当然一样。
怪不得会让他这个新人来侍候皇子呢,根本不是他想象的一步登天,而是一脚踏入了深渊。
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伸手摸摸自己的两腿之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习惯。
当时那么疼,疼得他后悔万分。如果他知道阉割和被阉割后会这么疼,他恐怕至少也会犹豫个几天。
他只是想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而已。他舍不得让家人那么为难,更舍不得他的弟弟和侄子侄女们。
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张平慨叹。不过这一刀如能助家里渡过这次难关,也算值了。
听说他以后再也不会长胡子,而且声音也不会再改变。幸亏不影响身高,他还想再长高、长壮一点。
不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在宫里多攒些银钱,等将来出宫时也不愁吃喝,总不能真让他大哥养他。而且他还要攒钱赎回自己的命根子。他爹娘跟他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命根子赎回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在这段期间练出绝世武功。
收拾好自己房屋后,他又勤快地打扫了一下院子。
不晓得皇子们的住处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四皇子的这么……呃,看起来好像比他家好不少。但跟他想象中皇子们的住处实在差远了。
这个院子好像没什么人来,落叶落得满地都是。院子里种了些花草,不过也都很杂乱。一棵大腿粗细的槐树孤零零地种在院子一角,地上的叶子就是它落的。
这里一共有三个正房两个耳房、还自带一个小厨房,却只住了他和四皇子两人,相当冷清,但好在没人盯着他管,他做事也自由些,而且可以少挨骂挨打。这样一想,突然就觉得被分到这里好像也不错。心中愉快,连扫地都更来劲。
院子打扫干净后,他就开始好奇。
那四皇子真就那么听话,老老实实的在面壁?
踮起脚尖,悄悄走到四皇子房屋门外从窗户缝偷偷往里看。隐约能看到一个影子跪在墙角一动不动。啧!还真听话!张平佩服。他家几个兄弟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受罚过,爹娘或者大哥一不在眼前,立马该干啥干啥。
眼看天快黑了,听外面传来的钟鸣声,张平提醒自己该去领饭。果然,走出院外,同样去领膳食的太监们已经得到红/袖吩咐正在等他。
张平面相善,人又好说话。那些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太监们对他印象不错,一开始还保持沉默,后来没一会儿就有说有笑了。
张平心想红/袖大人平时对宫里的人肯定很严厉,否则小太监们绝对不会用嘲笑的口吻说她的事。张平从小太监们口中得知,红/袖最痛恨别人说她肥胖,因为她长了一张圆脸,又曾经被淑妃讥笑过。
张平为和大家打好关系,就留在食堂吃饭,同时也有意无意打探了一些四皇子的事。
吃过饭,张平决定去看看他的小主人。
屋子里黑不隆冬什么都看不清楚。张平一拍脑袋,该死的,他竟然忘记给四皇子上灯。赶紧回房拿了烛火过来敲门。
“殿下,奴婢给您点灯来了。”
半晌,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张平不知道住在这瑞华宫里的人从来进皇甫桀的房间就没有问过他允许与否,而皇甫桀也不知道要回应。
再次敲了敲门,张平心中不安,一边说失礼了一边推门走进屋内。
幽幽的烛火映照出墙角的小小黑影。张平找到烛台才发现竟然没有蜡烛,无奈下他只能放下手中唯一的烛火,对四皇子道:
“殿下,奴婢去取蜡烛,您莫怕。奴婢马上就回。”
黑影一动不动。
张平从没看过这样奇异的小孩,这么黑的屋子他怎么敢一个人待着?
到耳房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出一大把蜡烛,抱着就走。
插满蜡烛的烛台瞬间就照亮了这个阴暗的房间。
张平看看仍旧跪在墙角的四皇子,受过嘱咐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懂,就算觉得事情奇怪、觉得四皇子这样似乎有点可怜,可没有头绪的他也只能默默退出。
深夜,做完吐纳的张平躺在床上睡得并不是很熟。一是对这里还还不太熟悉,二也因为下/体时不时传来的抽搐一般的痛楚。
轻轻翻了个身,猛地,张平睁开了眼睛。屋里有人!
“谁?!”
静静的,屋里安静异常。
张平竖起耳朵,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屋里有人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果然,当他凝神细听后,一道微弱的呼吸从屋中一角传来。
张平起身。
一道黑影快速跑到窗边,两手攀到窗沿上就想从窗户里翻出去。
张平动作比他快得多,对方还没有翻出窗外就给他抓了个正着。
“你是谁?跑我屋子里来……”张平话没说完,人已经呆住。
他就说手上的感觉不对头。这么小的个头,这么瘦弱的身体。
天!这小鬼竟然瘦成这样。抓上去全是骨头。
“殿下?”张平试探地问。
黑影回头。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出现在张平眼前的是一张能在半夜吓死人的脸。
比常人隆起许多的眉骨,比常人更深邃的眼睛,从眉心如人字形分别划到两颊的血红胎记。苍白的脸色,黑黝黝的眼睛。
张平呼出一口气。这四皇子貌相可真跟平常人不一样。
他娘也是有名的丑媳妇,可是他娘至少五官是五官,顶多脸平了点,跟这位四皇子的脸型恰恰相反。那没办法,那是娘出生时不肯出来被人用夹子夹出来后才变成那样。就为这个,他娘半生受了不少罪,嫁给他爹时,也因貌相丑被爷爷奶奶阻扰了一下。还好爹真心喜欢娘。
张平放开手。四皇子皇甫桀立刻从窗子里翻爬了出去。
张平抓抓头,他会不会挨打啊?还有四皇子殿下为什么要跑到他屋中来?
点亮烛火四下察看,似乎没缺少什么。啊!张平盯着桌面,他记得自己把吃剩的馒头夹了一些菜带了回来。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容易饿,临睡前他还咬了一口。
可现在那被他咬了一口的半个馒头不见了。
呃,皇子偷侍奴的饭食?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那孩子大概饿坏了吧。
那么瘦……一个皇子怎么会瘦得跟骷髅一样?
而且听说他已经九岁了吧?怎么看起来那么小?他记得他五弟五六岁时就有那么高了。如果把他家老五拉到这位四皇子面前,肯定没人相信四皇子比他弟大。
要不要去看看他?张平犹豫。
还有要不要把这事跟红/袖大人汇报?
呆站了好一会儿,无法作出判断的张平最后选择回床上睡觉。同时他也决定不去汇报此事。
第二天,张平起了个大早。
一早起来挑水,然后把久未使用的炉灶点燃烧水,还好柴禾还有。然后去领早膳。连自己和四皇子的份一起领了。以为会看到什么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结果也不过普通而已,但看上去绝对比他吃的要好就是。
等一切准备完,五更的鼓声恰巧响起。这时候包括皇帝在内,皇子嫔妃们也都该起来了。
准备好面巾、热水,端着铜盆来到四皇子屋外,张平站在门前轻声叫道:
“殿下,该起了。”
屋内传来响动。
张平已经得知四殿下每天辰时正必到太学院上课。在此之前他有一个半时辰洗漱和用膳。
张平正准备再次呼唤,门“咿呀”一声在他面前打开。
他的四皇子殿下竟已穿好衣裤鞋袜,一脸要出门的样子。
“殿下,您要去哪里?”
皇甫桀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此时才发现他手中捧的铜盆。现今正是仲春,天气尚有些寒冷,冒着热气的铜盆看起来很诱人。不过他害怕这个太监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用热水烫他,所以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水缸边看看有没有水,如果有,就弄点水抹抹。
不明所以跟在皇甫桀身后的张平发现他的四皇子殿下竟然自己用勺子掬水洗脸,还是冷水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不冷吗?这可是他一大早刚从井里挑来的,跟冰水无疑,连他都吃不消。
张平也顾不得犯错不犯错了,撇开四皇子的身份不谈,这就是一个小鬼。他们家弟弟自从大姐嫁人后就都是他带的,他可从来没让弟弟们大冷天洗冷水脸过。
把手上东西放到院内石桌上,冲过去一把夺过皇甫桀手中葫芦瓢,张平强行抱起四皇子,硬是把人抱回房内,让他在凳子上坐好。回头又去端热水,真是,这么几折腾下来盆里的水都冷了,还好他在灶上还留了些。重新兑好水,端进屋内,顺便把餐盒也拎了进来。
做完这些,张平一开始还担心四皇子发火,可看他似乎相当乖巧,甚至还有点害怕的样子,他也就放下心来。放心的同时,不知为啥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他怎么觉得这个四皇子并不像红/袖或者是其他人所说的那样顽劣丑恶?
皇甫桀自从被张平夺下葫芦瓢后就不敢随便乱动,他不明白这个太监为什么要这么凶?难道以后他连用冷水洗脸也不可以了吗?还是他一定要用热水烫他一下,让他像从前一样把属于他的饭食上贡给他?
他会打他吗?
他看起来比他壮实高大得多,虽然不像成年人的高辛一样高大,但对他也足够充满威胁力。他的拳头落在身上,一定比他兄长们的拳头疼得多吧?
昨晚他还去偷吃他的馒头,他一定会跟红/袖和他娘汇报吧,到时他又不知要饿上多久。
皇甫桀两腿悬空坐在凳子上,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痛苦降临。
热热的,初时让他恐惧,但到后来却觉得很舒服的热布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揉着。
一边替小皇子擦洗,张平一边心想这皇子的脸蛋好象就没认真洗过。嗅嗅,好象头发上也一股味道。下午等他上课回来给他好好洗洗吧。
洗好脸和手,给他把头发也松开,重新帮他梳理。这个头发大概是他自己扎的,竟也像模像样,可毕竟是小孩子的手,远看还可以,近看也就乱糟糟一把。
梳子一伸进去,张平就后悔了。应该先给他洗头才对,这都结成什么样了!还有虱子。
这小鬼真是四皇子?皇帝的儿子?
他怎么脏成这样也没人管?就算再个性顽劣,可他……毕竟是皇子啊!
也不过才十五岁从没有离开家乡过的张平不明白,有时候越繁华、越富贵的地方,揭起来看它下面的泥垢也越发污浊。
也不敢用劲梳,怕拉疼小鬼,张平只好用布巾沾了水一点点给他润湿。好不容易把头发梳通梳齐扎成发髻,加上洗脸花费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张平出去倒水,倒水的时候他还奇怪怎么没有人来教他如何给四皇子穿衣,还有告诉他四皇子的生活习惯以及喜恶这些必须的常识。
皇甫桀在张平出去时,终于敢睁开眼睛。
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疼,也没有受伤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桌上放的食盒。
张平进来时发现四皇子殿下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坐在凳子上,屁股都没挪一下,不过眼睛倒是睁开了。
“殿下,奴婢侍候您用膳。”
张平说着把食盒里的膳食一样样拿出。
有一钵粥,两个包子,两只蒸饺,一个水煮蛋,还有一点碎肉末子拌的小菜。
张平、皇甫桀一起咽了口口水。
皇甫桀偷偷拿眼去看张平,不知道他会不会留点给他吃,哪怕一口粥也成。
张平想起自己食盒里那一个馒头,一点咸菜,只希望对方能快点吃,好让他也有空去填饱肚子。他真笨,他应该先吃了再来侍候这小鬼才对。
皇甫桀看张平把筷子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倒好粥,准备好就站在一边不动了。
他不吃吗?
皇甫桀盯着粥碗猜想那里面会有什么。
终究熬不过饥饿,皇甫桀还是拿起了筷子。
等他吃完早膳,张平也把食盒都收下去了,他还不相信自己今天吃了个美美的早饭。
等会儿会不会肚子疼?
想了想,总觉得等会儿一定不会有好事的皇甫桀趁张平回屋的时候,拿起小书袋快步跑出了院子。
所以等张平打算给他家四殿下整理下衣襟再送他去太学院而回到屋中时,他的四皇子殿下已经不见人影。
张平不知道中膳要不要他送。
恰巧红/袖令人找他过去问话。他就顺便问了。
红/袖回答:以前似乎没送过,但按理是要送的。
张平不知道红/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按他自己的意思来理解。
红/袖问他对四皇子印象如何。
张平很老实地回答:四皇子殿下面相异于他人,奴婢不敢随意评价。
除了他相貌以外呢?红/袖再问。
张平还是一副老实样的回答道:人有点怪,怪怕人的。
红/袖终于满意地笑了,特意吩咐了一句:四皇子毕竟是四皇子,不管他怎么顽劣丑恶,都不能削了贤妃娘娘的脸面。人前该守的规矩一定要守,至于人后,你和他就两个人住在那院子里,只要不出大事,没人会去管你。你可明白?
张平明白。他终于明白红/袖大人似乎非常讨厌这位四皇子殿下。就不知道贤妃娘娘知道有人这样对她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张平虽愣了点但好歹不傻,他当然不会到贤妃娘娘面前去告她宠信宫女的状,除非他不想活了。
反正刚才红/袖也说了,那院子里就住了他和四皇子两个人,他怎么对四皇子,也只有他和四皇子两人晓得。做事嘛,就像他爹说的,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红/袖似乎挺喜欢他,竟然破例亲自带他去熟悉各项事物。比如说什么东西短了少了要跟谁领,哪里的哪个人不能得罪等等,中午还叫他与她和几个宫女太监一起侍候贤妃娘娘用膳,之后又送了些贤妃吃剩的膳食给他。
看看天色,张平决定今天就不给四皇子送中膳了,现在他要回去给他的殿下准备洗澡水。
不过令张平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次普普通通的给皇子沐浴,让他才进宫三个月就违反了他对他娘的承诺——绝不多管闲事。
扒小孩的衣服比他想象的困难了一些。
不过也只有一些些而已。
基本上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听话到让人惊讶的地步。
回来后把中膳给他热了热侍候他吃了,吃的时候,小小的四殿下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孩很能吃,比他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还要能吃,早膳就全部吃光了,中膳分量也不少,竟也给他全部填到肚子里,吃得小肚子鼓起来一块。
在他收拾食盒的时候,小孩自己走到花园里玩耍,张平也没管他。这么大的小孩子向来跟泥巴分不开。没人告诉他皇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也乐得按照自己家的方式来。
跟四殿下禀告说洗澡水已经好了,要侍候他沐浴,小孩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当张平向他伸出手时他并没有拒绝。
皇甫桀不敢拒绝。
这个太监是他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
他不知道他会对他做什么事情,他总觉得再等一会儿肯定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也许过一会儿就有一个新的宫女冒出来,和这个新来的太监一起嘲弄他、折磨他。
为什么太监和宫女不能全部死光呢?
浴房内弄得很暖和。张平领了很多木炭和柴禾。点了一个小炉子,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备用。
当张平帮助四殿下宽衣时,小孩颤抖了一下,小手抓住自己的腰带。
“殿下,奴婢先帮您洗头好不好?”张平看他拒绝,也不好勉强,决定先把他的头发洗干净再说。
皇甫桀阴沉着脸看着他。也许他的表情并不是阴沉的,可因为他的貌相,让人看起来他的脸就是阴沉沉的,如怀了恶心的小恶魔一般。
张平头皮有点发麻,心想好好的小孩子怎么长成这样?怪不得红/袖大人那样讨厌他,也怪不得他的皇帝爹不再来瑞华宫。
如果不是他必须要侍候这个小鬼,如果只是在路边看到他,张平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想要与他亲近。人总是喜俊恶丑,这是人的本性,谁也逃不过去。
不过如今他是他的奴仆,照顾他也就成了他应该做的事。
“殿下,奴婢稽越了。”说着,张平轻轻把四殿下横抱到腿上,让他躺稳。
皇甫桀闭上双眼,宛如死人一般任张平搬弄。
他完全不懂张平要对他做什么,浑身肌肉都紧张了起来。
来了,就要来了。
头发被解开,长长的头发一直无人认真打理,就如同这个小孩一样,显得柔弱无力,摸上手也是糙糙的,发尾处更是萎缩枯黄的厉害。
一只很温暖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瓢温度恰好的热水浇到他的头发上。
一瓢瓢水渐渐湿透了他的长发,那太监不知用了什么在他头发上抹开,两只手一起在他脑袋上搓揉。
其实张平的动作并不温柔,他一个大男孩你能指望他的动作温柔到哪里去?
但他有照顾弟弟们的经验,给小鬼洗澡洗头更是驾轻路熟。自然不会弄出把水或皂角液弄进小孩眼睛或耳朵里的糗事。
他不留指甲,抓揉时控着点力也不会伤到小孩头皮。
揉啊揉,搓啊搓,洗了一浇又一浇。这四皇子殿下的头发真脏!张平边洗边想要怎么给他除虱。虽说皇帝身上也有三只玉虱,但这皇帝儿子身上也未免太多了点。
皇甫桀浑身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放松。很奇妙的感觉,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
这就是成仙的感觉吗?
我成仙了吗?皇甫桀朦朦胧胧,有一种不想醒来的念头。每次那个太监抓揉他的头皮时,他就觉得全身一阵酥麻。
张平看看那边两个盛水的木桶现在盛了满满两桶污水,摇摇头。幸亏他经验丰富多准备了两个桶,否则这脏水还不知往哪儿倒。
尽量把小孩的头发拧干,用布巾搓揉了几番包好。把四皇子殿下从腿上抱起。
四殿下还迷迷糊糊,站都站不稳。张平连忙扶住他,“殿下,奴婢给您宽衣,您身上也得清洁一下。”
皇甫桀睁开眼睛,小手又下意识地去抓自己腰带。
张平注意到了,半强硬的把小孩的手拉下,伸手去脱小孩衣裤。他以为小孩只是认生而已。
皇甫桀握了握小拳头,没有再去抓自己衣服,呆呆地站着任由张平剥光他。
在小孩的胸膛露出来时,张平张大了眼睛。
这小鬼跟谁打架弄得一块青一块紫的?怪不得红/袖说他个性顽劣,果然话出有因。
不过这青紫也太多了点吧?张平有点心疼,就算不是他弟,可这么小的小孩子身上有伤看着总是难过。想当年他和村里小孩打架,都是打比自己大的,从来没有对比自己小的、矮的出过手。
脱下上衣,发现不止胸前,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张平抓起这两只手臂翻来覆去看了看,怎么看怎么怀疑。这可不像打架弄出来的呀。
无意间往小孩后背一看,张平眼睛彻底直了。
这是……?脑中似乎有什么被切断,怒火直冲张平天灵盖。
哪一个乌龟王八蛋不是人养的竟能对一个小孩下这种狠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等着,别给我张三逮着!张平眼都红了。
这么小、这么柔弱的小毛娃,背后的皮肤竟然没一块完整。一条条,也不知什么抽出来的伤痕累了一层又一层,最上面一层竟还渗着血。
什么畜牲养的,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张平心疼至极,难受至极。此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把自己卖了,否则说不定将来他哪个弟弟就要在外面遭这种罪。这还是皇子呀,如果是一般人家给人做奴仆的孩子,还不定怎么糟蹋呢!
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孩受伤的背脊,小孩身体一抖,眼睛闭得紧紧的。
张平爆了,“我操!这是谁干的?不行!我要告诉你娘!”
张平愤怒之下腾地站起,连谦称也忘记。在他看来四皇子的亲娘贤妃一定不知情。要是他娘看到他身上出现这些伤,不提刀跟人拼了才怪!
一听张平要去找他娘,皇甫桀吓得赶紧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张平。
“扑通。”
小小的四皇子竟然就这样在浴桶中给他跪下。
“我错了,你不要去找我娘。我求你,我把我的饭食都让给你,屋里值钱的东西也随你拿,你不要去找我娘好不好?”丑陋的孩子紧紧抓住张平衣袖苦苦哀求。
这是张平第一次听小孩跟他说话。
听听,这小孩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皇子?
给一个无品太监下跪的皇子?
世上可有这样卑微的皇子?
怒火、心疼、无法描述的难受让张平的同情心与护犊心瞬间高涨,涨得把他娘的吩咐全部顶到了脑后。
他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小毛孩被人欺负。不就是比人丑了点、怪了点吗?怎么着,丑人就不是人啦!从今往后,他会力所能及地保护他。这跟他是不是皇子没有关系。
张平蹲下/身,扶起小孩。
“殿下,您没有错。奴婢不知道您为什么会一身伤,但您让奴婢不去找娘娘,奴婢就不去。”张平从来没有这样轻声细语地说过话,就像怕吓到小孩一样。
“来,奴婢帮您把身上洗干净,然后让奴婢给您上点药。这样身上的伤才能好得快。”
张平把小孩剩下的衣裤全部脱去,眼看小孩瘦弱的小身子上布满伤痕,有硬物打出来的、有尖锐的东西戳出来的、有被烫出来的、还有刀割的伤口。
这么小这么小的身体,却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
侍候他的人都眼瞎了吗?还是……
哪个做母亲的能舍得孩子这样?为什么四皇子不让他去找他母亲?
这些都是红/袖指使的吗?
张平突然站起身围着小孩团团转,两个拳头捏得咯叭响,嘴里一个劲念叨:“混蛋!不是人!你们最好别落在我张平手上!否则看我不把你们揍得哭爹喊娘!”
皇甫桀眼珠呆呆地跟着他转,心中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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