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你不是二等公民

时针指向十一，分针指向十二，秒针一点一点地逾越它们。这座城市中，有些人早已进入了梦想，有些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华夏娱乐城威尼斯豪华包间里，三十多口人开始纵情狂欢：有的打麻将，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在吧台聊天喝酒，有的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有的因为酒醉冲进厕所呕吐。

夏笛端着一杯红酒，坐在吧台最里边的位置，他在和昔日的室友聊天。室长“猴子”在一家台企工作，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苗条了，提起近况，他连连摇头摆手；大鹏毕业之后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出于金钱至上的想法，他跳槽到一家外企开始做电子元件出口。由于经常和客户喝酒，现在比从前更胖了，一付大腹便便、笑容可掬的样子。吴铭是寝室年龄最小的一个，听说他在深圳一家主营图书进出口的单位谋生。于是，几个人开始说笑吴铭在大学里的糗事，最后到了相互揭短的地步。

后来，夏笛借故去了一趟卫生间，他在马桶上蹲坐了很久，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里暂时得到片刻安宁。他不能被灌醉，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有看到呢。

在卫生间吸了一根大鹏递给他的“中华”，夏笛闪身走进了包房。恍惚间，他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她，一袭紫色的羊毛连衣裙，颈上系着一条白底兰花的小丝巾。她安详地静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端详着她。

“怎么不进去呀！”夏笛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他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面容。相视良久，他们笑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震天’说你来不了。”夏笛举杯敬她。酒到嘴边，他喃喃自语道：“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

“现在好吗？”她问。

“还行，在百思特公司策划创作中心工作。你呢？有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夏笛迅速地扫了一眼女孩右手的无名指。

“一言难尽。”女孩呷了一口红酒。

“你不是去机关了吗？好多人羡慕你呢！”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通过父亲的关系，我被分到了华尔市政府采购中心。工作一个月，我发现那里很难有所作为——人际关系复杂，不只我一个‘关系户’；人才济济，很多人的学历和资质都比我高；另外，人们吃皇粮，却都人浮于事。所以，我愈加怀念大学时代的梦想——创办一本独具特色的女性杂志或报刊。”

“是啊，我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后来怎么样？”夏笛问道。

“我决定离职，为此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他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女孩苦笑，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得不暂时搁置。半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去上海出差。在那里，我发现了女性时尚杂志的巨大魅力，有幸参加了‘上海时尚年会和时尚周’以及在上海举办的‘时尚产业论坛’。并获知，上海市一项零售期刊销售情况的调查显示，高档类女性期刊的销量上升，在所有期刊中位居第二，约占16%的市场份额。回到华尔市，我开始了创刊的计划和筹备工作，并且再一次决定辞职。我找机会和父亲长谈，终于做通了他的工作。”

女孩莞尔一笑，举杯敬向夏笛。

“我来到上海，按计划到一家知名的女性杂志社面试。那次出差，刚好赶上那家杂志社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举行的盛大周年庆活动。它是由上海文艺出版总社主办，与日本株式会社讲谈社版权合作。当我用一口流利的日语介绍自己的作品时，在场的面试官无不点头微笑。很快，我便成为了这家杂志社的一员。不过，新的问题出现了，不是我的能力，而是我的心态。”女孩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灯光透过杯体在她的脸上投下斑斑光影。

原来，从机关辞职的她无法适应新的职场生活。由于不知道如何排遣压力，她的工作情绪变得十分消极，但她总是尽量掩饰，担心被领导发现之后炒鱿鱼。另外，好强、倔强、不服输的性格也让她吃尽苦头，开始茶不思饭不想，那段时间憔悴了很多。原本信誓旦旦要做女强人的她，好像霜打的茄子，以“二等公民”自嘲。

夏笛不由得身体前倾，关切地说：“你这种心理素质还想创业呢？长此以往，工作保不住不说，身体也吃不消啊！”

“我大病了一场，父母都很担心，单位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位资深的心理医生。开始的时候，我每周一、三、五都会去就诊，接受他的治疗。他给了我许多不错的建议。他说，‘有什么心态做什么事’，心理素质是人的整体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成功路上会面临一个又一个困境，唯有依靠过硬的心理素质去面对困境，把挫折和挑战当作机遇，才能走向成功。第二次，他通过一些测试分析出我的心理素质很差，开始教我如何控制情绪……对不起，你喜欢听我唠叨这些吗？”女孩突然充满歉意地问道。

夏笛连忙点头，耐心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他告诉我，必须承认某种情绪的存在。好比有人怕黑，想要去除这种反应，先得承认他对黑暗有惧怕的心里一样。同时，要彻底放松自己。否则长期的压力会使人血压上升，抵抗力下降。学着关上门或闭上眼，听音乐放松，或者与朋友漫步。除此之外，如果你觉得在工作上停止了前进，不妨试试‘获得一种新技术或手艺’的方法，寻找一个新领域去释放潜力。最后，他说‘要经常和自己沟通’，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多忙，每天一定要留出一点时间给自己独处。他丢给我一本书，让我坐在床前阅读，我的头脑状态果然变得很好。后来，他又告诉我，当一个人的心灵丰富起来的时候，心灵也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可以感染很多人。但是，当我们感到烦闷或者沮丧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控制情绪，心灵便会枯萎，有再多的技巧和能量也是发挥不出来的。现在，我走出了阴霾，今天才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喝酒。很难想象，如果心理素质没有得到加强和锻炼，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苏珊，其实很多职场人的心理健康都存在问题。只不过，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的愿望太迫切，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一个人的心理越健康，他的心理素质就会越好，他应付压力的能力就越强，一般不会受情绪的波动而有所影响。”夏笛真诚地说。

“你想不想检查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我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女孩神秘地问道。

“当然，你说说看？”

“第一点，对自己比较满意。一个心理健康的人能体验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对自己的生活目标和理想也能定得切合实际，而不会提出苛刻的期望和要求；心理不健康的人缺乏自知之明，总要求自己把事情做到十全十美，总和自己过不去，直至心理状态失去平衡。第二点，与他人和睦相处。心理健康的人乐于与人交往，不仅能接受自我，也能接受他人，能认可别人存在的重要性和作用；心理不健康的人总是视自我有别于集体，与周围的人和环境格格不入。第三点，把工作当作乐趣。心理健康的人在工作中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并从工作的成果中获得满足和鼓励，把工作看成是乐趣而不是负担。心理不健康的人则反之。第四点，能够协调和控制自己的情绪。心理健康的人，乐观、开朗、满意、愉快等积极情绪状态总是占优势，能够适当地表达和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自尊自重，人际交往中既不张狂也不畏缩。第五点，心理行为符合年龄特征。生命的不同年龄段，都有相对应的不同心理行为，形成不同年龄独特的心理行为特征。如果一个人的心理行为严重偏离自己的年龄特征，一般都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你对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作何判断？”她笑着问。

“我觉得你更像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不是那个每天抱着一本文学论著啃个不停的小丫头。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位心理医生！我要好好问问，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就把一个‘病人’变成了同行。”夏笛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想见他吗？”苏珊问道。

夏笛一愣，他望着苏珊美丽的大眼睛，怔怔地耸耸肩。

“舒克！过来一下。”苏珊热情地挥舞着双手，向不远处的人群示意。夏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和一群老同学聊得火热。

“你好！”舒克向夏笛伸出右手。

“这是我的老同学夏笛，学生会的文艺骨干，我们一起演过话剧《白毛女》，他饰演杨白劳，我饰演喜儿。哦，这是我男朋友舒克，就是刚才和你提到的那位心理医生。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有趣？所以，我准备改名字叫贝塔！”苏珊说笑不停，亲昵地捏了捏舒克的鼻子。

夏笛木讷地伸出右手，这个结果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怎么说呢？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庆幸它还能继续工作，想出如此到位的一句话。

“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夏笛和舒克碰杯，起身离开了。

“提高心理素质，注意控制情绪。”夏笛悻悻地嘟囔。

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出了华夏娱乐城，离别声声道不尽依依不舍之情。夏笛站在路边拦车，望着晴朗的星空，他暗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然后，思绪忍不住飘向了大学时代，那个栀子花开的季节……许多事情如同聚会一样，终会散场，一旦失去便无法从头再来。于是，狠狠地掐灭了烟头。

夜深了，整座城市沉沉地睡去，闪烁的霓虹灯在夜色中越发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