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

阳光下，田野中翻滚着金色的麦浪，麦浪起伏处晃动着两个弯成“C”形老迈的身影。

汗珠子顺着蜿蜒的皱褶噼里啪啦往下掉。

老头子，歇会喝点水吧。

老婆婆用手抹了把汗，又捶了几下腰。

你渴就喝吧，我还不渴，乘着天好赶紧割。

老头一边说一边没停下手里的镰刀，哗哗哗，哗哗哗……

老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看我们两把老骨头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么多地靠我们总不是个事……

我们不干谁干？两儿子都出去打工了，难道把他们叫回来？就算叫，他们也不会回来，现在的年轻人看见地就像看见了仇人，也不想想，都不种地，粮食从哪来！

老婆婆不吭声了，继续割，哗哗哗，哗哗哗……

哎呀！老婆婆赶紧把手指含在嘴里。

怎么了？

没大事，不小心割到手指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老头语气里有了几分埋怨。

我想啊！

老婆眼里闪出了泪。

算了算了，你歇着吧。

我歇着，你一个人干到啥时候？

算了，我也不割了，烂地里拉到！

老头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抽出一支烟。

你啊，就会耍驴脾气，就不能想个招？

我能有啥招？

家里不是还有两大活人？

她们？你还是别动心思了。

老头使劲吸几口烟，又重重地吐出来，咳呛了几声，啐了一口浓痰。

老婆婆看了眼老头佝偻的后背，下定决心似的说，我有办法。

傍晚，老两口走进了老大的家。

老大家的正刷碗。

你们怎么来了？吃了吗？我这没多烧啊。

不用你忙乎，我们吃过了。有事情和你说。老婆婆说着替老头拉了把椅子。

啥事？化肥钱等你儿子回来跟他要，我兜里没钱。老大家的把碗刷得叮当作响。

不和你要钱。

那是啥事？

老大家的，你看我跟你爹，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一干活就喘，我呢一动弹浑身骨头根根都咯吱响……

直说吧，别绕弯子。

那我就直说了，这地只能分给你们自己种了。好的，离晒场近的都给你们，远的我们两老的种。可好？

我没意见，你们和老二家的说妥就好。

没想到老大家的挺爽快，老两口乐颠颠去了老二家。

到老二家那么一说，老二家的吐着瓜子壳说，老大家的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

事情出奇地顺利，老两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老大家的搬来了娘家人来帮忙没几天就搞定了，老两口心里一个乐啊，看来这招还真管用。

老二家的却不见动静。也许过几天吧，老两口想。

可是一星期过去了，眼见地里的麦子要掉穗了。

老婆婆忍不住了。

老二家的，你的麦子咋不收哩？

我没力气收。

可是再不收全掉地里了。

掉就掉吧。

你就不心疼？

谁爱心疼谁心疼去。

老婆婆唉声叹气回了家。

老头赶紧问，咋的哩？

老婆婆说，还是我们去收吧。说着拿起了镰刀。

不能去。老头拦住了老婆婆。你今个去了，就没个头了。

可是……

别可是了，真正没人干，她还得自己干，忍着。

就忍着。一月过去了。麦穗全伏倒在了地里。半年过去了。老二家的地里长满了杂草。

老两口躺在床上烙烙饼。

你说着老二家的怎么就不心疼呢，这么好的地就这么荒废了。

老婆婆坐不住了，又去老二家。

老二家的吐着瓜子壳，翻着白眼说地是我的，我愿意荒着就荒着，碍不着别人。

可是这都是好地啊！

好地？谁爱种谁种去。

第二天，老两口拿着家伙什就干去了。

花了三天除尽了草。播上了种，看着地又变得精神了。他们抹着汗展开了笑容。

可是没几天他们笑不出来了。

老大家的地也开始长杂草了。

老婆婆去到老大家。

你怎么也不去地里拔拔草什么的？

老大家的吐着瓜子壳翻着白眼说，你还有脸来问我？

老婆婆傻了。我怎么就没脸问你了？

你偏心眼！

我咋偏心眼了？

老二是你亲生的，老大是你捡的？

你这是什么话？

那你怎么帮老二家的干活不帮我们家干？

我……

老婆婆噎住了。

阳光下，田野中翻滚着金色的麦浪，麦浪起伏处晃动着两个弯成“C”形的老迈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