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恩城的悲喜交加

如果用千难万险来形容苯男和荆荆这一路跋涉，似乎不是很准确。因为这一路并没有多少险，只是难，这难绝不止是千难，应该是万难。

当他们走到连呼吸都觉得累的时候，荆荆，这个向来很坚强的女子竟然想去死。她躺在一片沼泽里一动不动，当苯男转身回到她跟前时，她连眼都懒得睁开。她艰难地摆了摆手说：你一个人去吧，尽你的能力去救我爸。就不要管我了，让我睡去，睡去。现在，对我来讲，没有比睡去更让我期待的事了。

苯男当然不能放下她，他蹲在她面前，他的脚离她的脸只有几公分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难闻的汗鼻味，她几乎要窒息了。但他不管，他把手伸到她的腋下，想把她托起来。但早就筋疲力尽的他又怎能撼动她深深吸在泥淖中的她。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死亡离他们只有一半步。只要他也躺下来，他也会睡去。他们就永远走不出这片沼泽了。

他俯下身子，真到完全与她贴合，他把嘴压向她的嘴。她感到浑身一震，微微睁开眼看着这个俯身在她上面的男人。她迎合了他的动作，两个绝望的人，他们体内残存着的最后的一点生命力溶合了，但得到了动力却是倍增的。

事后，荆荆总是问起，当时他是怎么想到用这个烂招的。

苯男总是谦逊地说：烂招数只能用在烂人身上才有效果。

你说我烂是吧。她要打他。他并不躲让，让她打，她的手扬在空中一直没有落下。他伸手去捉她的手，她就势扑到他的怀里。

但她们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这也许是个谜，不知为何，一对相爱这么久的男女，竟然能始终保持最后一道防线不被攻破。

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这样，现在我告诉你，只有这部书写到最后的时候，才会有答案。因为，作为作者的我，也感到不可理喻。我也不知道，但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荆荆和苯男终于走出沼泽地，来到一个叫泽玛的小镇，此时俩人早就脏得不成人形。他们先找了家旅馆房，将浑身上下清洗之后休息了一夜之后，重新踏上回恩城之路。当他们坐上去恩城的飞机，时间已经过去五天。这让苯男很难理解，当年在梦幻者时区，他一个人走出沼泽只用了一天一夜。为什么这次却用了三倍的时间，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地图。

在他的心目中，无论是即将毁灭的沼镇市，还是隐身森林深处的沼边村，包括这个第一次来到的叫泽玛镇，显得重要起来。因为接下来，这三个地方可能是他和荆荆最佳藏身之地，也是首选的研发基地。尤其泽玛这里，位于森林边缘地带，同时又可以通过它到达省城然后去外部文明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恩城市立第一医院，八旬老人莆父还未脱离危险，医生说现在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最好的进口药也用了，就看病人的造化了。荆荆留在父亲身边守候，苯男则来到恩迈集团总部/。这也是苑女特别交待的一件事，毕竟这是她半生心血，不能丢下不管。

在沼边临走之前，苑女与苯男交谈了半个小时，就集团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作了交待。所以，苯男来到恩迈办公大楼时的第一感觉除了熟悉，就是震惊。在梦的时空，他作为这里的临时主人，出出进进了不知多少次，但从来没有注意到的是，它的地位置原来是这么重要。

梦幻者时区的经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梦，只是比梦更有条理，更有次序，但始终不能像现实世界这么清晰，真实可触。所以，当他发现，经过二十年的时间发展，原这里早已为名副其实的市中心黄金地带时，其震惊程度仅亚于他的“微光”软件瞬间被激活。现在，他的记忆再次激活，所有做过的事，经历过的，都一一在目。他的办公室门是锁着的，苑女的办公室也是锁着的，所有的办公室几乎都上了锁。只有大楼正门是开着的，几位留心守人员还在坚持守候这份资产。但恩迈集团最值钱的资产也就是这一块了，至于这二十年中，又经历过哪里风波起伏，一概不知。关于集团的败落原因和过程，好像一个谜，连它的主人苑女也说不清楚。

苯男只知道，苑永曾经把持集团长达十年之久，这期间他买通了不少人关键人物，不仅限制了苑女返恩城。还利用这段时间大捞特捞，但公司经营状态却越来越差，直到完全停业。而后十年中，苑永又试图将集团剩余资产转手，以捞取最后一笔巨额财富。但这毕竟关系到不动产的大问题，任何一个部门也不敢将这么一大块不动产交给他处理。

但这次却不同，苯男是受苑女的全权委托，他持有有苑女的亲笔委托书，只有他才有权处理这份巨型不动产。所以，苯男并没有在公司停留多久，在大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便马上去了法院，递交相关法律文件之后，他曾经回过一次老宅。那个地方已经完全荒芜，原来梦中的开发全是虚幻的。梦中他拥的集团股份也是不存在的，只有这老宅子才是真实的。只有远在千里之外做小生意的父母是真实的，回到恩城之后给他们打过电话。电话里母亲哭了，父亲骂了。

父母亲都是奔七十的人了，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但他这个做儿子的却一直没有尽过孝心，母亲哭了，是因为他在几年一直没有消息，老人们也无法联系到他。父亲则不客气地骂他是个白眼狼和不孝子。但他又能说什么呢，类似的话菁菁不知说过多少回，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梦，那个让他们一直没有过上好日子的“微光”软件。为了它，花光他们所有的积蓄，最终还导致一对相爱的人分手。

其实这次回恩城，苯男也是存有私念的。他很想知道，梦幻时区里那个迈恩集团究竟存在不存在，他的股东身份是不是真的。当着苑女的面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却从来就没有放下。因为对他来说，如果没有大量的财力支撑，是很难完成下一步研发的。微光软件虽然能够顺利使用，但它的功能与他想要的相差太远。

他不要做梦，也不想去修改谁的人生轨迹。他要是的人类能够永生，从此不再忍受病痛折磨，永远不再经历生离死别，哪怕有一天地球不能住了，人类也有更多的选择。但现在呢，它只是一个能做梦的软件。

但微光本身也是一个重大的进步，下一步要做的是，怎样才将它的功能扩展，使它能够留住人的意识，只要能留住意识，就有可能实现这个天大的梦想。

存储技术在今天已经很成熟，磁存储就是最佳选择，虽然它的安全性还有待改进，不能做到万一无一失。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次生命的存储，绝非存储信息那么简单。命大于天，容不得半点风险。

当他知道，梦中的财富全都不存在时，虽然很失望，却也倍感欣慰。因为他明白，他的软件并非没有作用，它利用梦境认识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事。从实质上说，虽然没有带来真真切切的收获，但虚拟的精神已经开始发挥它的巨大作用。

比如，当他还在沉睡的时候，那些在梦中相遇的人都开始关注他，并渐渐向他靠拢。当他醒来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了，而那些梦中相遇，相识，相爱，相恨的人都一一向他走来。有的人像梦中一样在离他而去，比如他曾深爱着的菁菁。也有曾经有过怨恨的对手却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如一直陪伴着他的荆荆。当然，还有茜儿，不管她是谁的女儿，毕竟她把他当作了爸爸。还有苑永，这个死对头又开始对他的追杀。等等。谁能说，“微光”不是一款创世代的伟大发明，这个软件给他带来的东西是任何财富都不能相提并论的。

苯男开始在法院和医院之间来回跑，经过几次交涉之后，法院终于下达判决书，财产处理权一到手，苯男将主持恩城史上最大一笔不动产的转让。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个内地场面市的发展远远不能与拓城同日而语。与他洽的机构或企业至少有二十家，但最后都因价格太高，风险太大而流产。最终，苯男通过与苑女的电话沟通之后，准备将这份不动产拿到拓城的拍卖会上去拍卖。

但医院里的情况却不乐观，莆父最终没能醒来，他成了植物人。悲痛万分的荆荆交足了三年的护理费用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对苯男说：我把希望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希望三年时间能够有突破。

苯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一定做到。

我希望爸爸能成为首位永生人。荆荆说。

永生人。苯男重复了一遍，突然将脸转向她：荆荆，我们就把这项技术称为“永生计划”吧，未来的新人类就叫“永生人”。荆荆啊，怎么说呢，你真是我的宝贝。

荆荆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里很高兴，但表情还是舒展不开。苯男对她说：你先去酒店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飞往拓城。

拓城，去那干嘛。

苯男于是把拍卖恩迈集团不动产的事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一遍。

荆荆想了一下说：那我们必须先做好自身的安全准备工作，我担心苑永那帮人。

我知道，你先去休息吧，晚上我们见面再谈。

让苯田没想到的是，这次他和荆荆的拓城之行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