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来过咱们村

2018-04-15 作者: 汝荣兴
县长来过咱们村

看着村委会那一帮人东张罗西采购的忙碌样,村民们便知道今天准是又要有上级领导来村里了。村民中那个平时最爱发牢骚的张大牛,在挑着一担粪去浇地路过村委会门口时,还忍不住脱口嘀咕了这么一句:嗨,咱老百姓今天又要义务献一回血了呢!

这么嘀咕着的同时,张大牛甚至还故意装出那种一不小心或者是力不从心的样子,让肩上的那担粪像醉汉似的晃了晃,从而在村委会的门口留下了那么点湿湿又臭臭的“纪念”。

这之后,张大牛便来到了靠近公路的他家的地头。但张大牛并没有立即动手给地里的那些油菜浇粪。浇什么呀,这些油菜就是长得再好,就是卖了最好的价钱,到头来还不是会被村里以这个税那个费的名义全给收缴上去,然后喂进来村里作所谓“检查”的那些上级领导那跟无底洞一般的肚子?张大牛想。因此,张大牛索性就靠着公路边的一棵树坐了下来,同时摸出来一支烟,眯起眼睛闷闷地抽了起来……

也就在张大牛快要将这支烟抽完了的时候,有个刚从一辆中巴车里下来的年轻人走到了他的身边,问:老乡,这儿是光荣村么?

没错。张大牛一边在鞋底上捻灭了手中的那个烟头,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请问去村委会该怎么走?年轻人又问。

这回,张大牛终于看了那年轻人一眼,然后告诉他说:我劝你还是别去那儿了吧!

为什么呀?

人家今天正忙哩。

忙?忙啥呀?

忙接待上级领导呢。

哦,是什么样的上级领导呀?

这可有些说不大准,得看待会儿打这儿进去的车子了——要是桑塔那嘛,就是乡领导;要是奥迪嘛,就是县领导;要是……

张大牛说到这儿忽然闭了口。他感到眼前那个瘦不拉饥的、顶多像个大学生的年轻人问得太多了。他觉得,与其跟这年轻人这样毫无用处地拉呱下去,还不如快点去把那些粪给浇了呢——虽说是浇了也是白浇,可要是不浇,要是那油菜到头来卖不到钱,到时候拿什么去缴村里的这个税那个费呀?

这样想着,张大牛便将一只手撑到地上,准备起身了。

但那年轻人却在这时给他递来了一支烟,同时就在他的旁边也坐了下来,然后一边给他点烟一边道:老乡,我听你的,不准备去村委会了,不过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啥事?所谓“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已经点着了那支烟的张大牛,便只好耐着性子在那儿再多坐会儿了。

于是,那年轻人就又问张大牛道:我听说这光荣村还是县里的模范村?

大概是吧,村委会门口的铜牌牌多的是呢。

你是这光荣村的人么?

没错。

那你一定觉得你们光荣村很光荣吧?

光荣?可不是,只要是上级领导来,咱村里就总能有好酒好菜招待呢……

接下去,可能是手中的那支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张大牛对那年轻人问的问题实在有些腻烦了,所以他便当机立断,决定真的是再也不跟这年轻人拉呱下去了——他就再次在自己的鞋底上捻灭了手中的那个烟头,然后从地上站起了身来,拍拍屁股上沾着的泥土,一边说一声“我还要浇地呢”,一边朝不远处的那担粪桶走了过去……

等到张大牛把他的那一担粪浇完,天上的太阳早已经是在当头了。他姥姥的,浇一担粪浇了老半天呢!抬头望了一眼天后,张大牛不由得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就挑起那担空粪桶,晃悠晃悠地踏上那条来的时候走的路,回家去了。

快到村委会门口时,张大牛见村委会的那一帮人全伸长了脖子在朝他这边看,他就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有上级领导要到村里来呢——对啦,我刚才既没见着有桑塔那开过,也不看到有奥迪进来,原来是那上级领导到现在还没有到呢!

等吧等吧等吧,最好是等得你们这一帮人的脖子都再也缩不进去,个个变成长颈鹿呢!张大牛一边有些恶狠狠地这么想着,一边就又故意晃荡着肩上的那担粪桶——这同时,他甚至还有着这么种遗憾:要是我的粪桶现在还是满的那该有多好,那我就再晃荡得厉害些,让这些人模狗样、已变得只知道鱼香肉香和酒香的东西好好地闻闻大粪的味道——从这些人的面前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但紧接着张大牛又转过身走了回来,然后笑嘻嘻地对村委会的那一帮人说道:领导们是不是在等上级领导呀?怕是上级领导弄错了地方到别的村去了呢,因为,我刚才看到一辆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车,在咱们村村口停了停后又往北开过去了……

这当然是张大牛胡编的。张大牛在突然之间很是强烈地产生了这么种要捉弄捉弄村里的那一帮人的念头——反正是老子的“血”又一回就这么献出去了,而老是“义务”,老是只在自己心里叫疼,也实在是太窝囊、太他姥姥的了呢!

真的,在完成了这种捉弄之后,张大牛的心情是十分的兴奋又十分的欢快的。

不过,这之后,村里又发生了一件令张大牛更加兴奋和欢快的事情——那是在距这一天大约一个月之后,县里在光荣村召开了一次“整顿县、乡两级干部作风暨村民委员会改组试点现场会”。主持这次现场会的,是据说才上任不久的新县长,而这位新县长竟就是——竟就是张大牛那天在村口公路上见到过的那个瘦不拉饥、顶多像个大学生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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