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18-04-15 作者: 石楠
第二十三章

沫若就在对左志理的思念、牵挂和不安中啃着面包吃着方便面读着那一部部厚重的书,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月。志理还是音讯稀疏,只是偶尔复她两个字,说工作进展不顺,至少还得两个月。她每周去趟超市,买回一周的食品。方便面和面包吃腻了,她想换换食谱,就乘车去到上城区一家华人开的大型超市。

她只去过一回,很多华人都爱到那里买东西,货架上不但有从中国来的日用物品,更多的是中国人喜爱的食物,有大米、面条、鸡蛋、海鱼、猪羊牛肉,水果、蔬菜、调料,还有机制菜肉饺子。中国超市里有的东西这里基本都能买到。想自做中餐的华人大多爱到这里来挑选食材。

她推起一辆购物车,在那一排排摆满商品的高高货架间慢慢逡巡,看到自己想要的就拿下放到车里,她拿了一小袋泰国香米,一卷中国挂面,一小筐鸡蛋,还有一小袋冷鲜肉。她喜欢吃母亲做的煎饼,又拿了一小袋面粉,家里的餐具太少,母亲送的因太重丢给了小姨。她就选了四只盘子、四份刀叉、半打筷子,她想哪天做回中餐回请亚拉夫妇。她正满怀兴趣地穿行在货架的森林中,突然间,她的眼睛仿佛受到一道电闪的刺激,目光一下就直了,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她,她看到志理和一个女人从货架那头转了过来,志理推着选满了物品的购物车,那女人挽着他手臂,上半身紧紧贴着他,她的头脸几乎是架在他的肩上,眼睛微眯,非常亲密陶醉快乐的样子。他的目光投在货架上,没有碰上沫若的目光。直到她的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的目光才转过来。志理吃了一惊,他怔住了,脸色随之陡变,忽红忽白,不知如何开口解释,显出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

沫若在看到他们的刹那,很快联想到两个多月来纠缠着她内心的不安和困惑,第一时间有了答案,他根本没有出外差,在她赴美之前他就有了移情别恋的事,只是无由对她说出口,就想出这么个借口,不让她见到他,他好跟另一个女人继续生活在一起。她被他愚弄了!愤怒使她的脸变得惨白,她直逼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在南部山区做考察吗?怎么在这里?为什么骗我?

他自知理亏,低下了头。轻声地说,回头我跟你解释。他指了下供顾客休息的地方,我们到那边坐下谈。

没有什么可谈的。沫若一脸的愤恨,我什么都明白了。你应该早把真相告诉我,不该用这种方法愚弄我!她扔下她选好的物品,拔腿就跑出了超市。

志理和那女人相互望着对方,都僵在了那里。吕宇对志理说,她不会出事吧?

志理没有出声。

我早就敦促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对她的打击肯定是很大的。吕宇埋怨着志理。

我也担心她一下想不开会出事的。志理焦虑不安地问吕宇,现在怎么办?

我们一道去你家那里,向她道歉,把我们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求得她的原谅和理解。我是女人,知道女人遇到这种事是多么痛苦。她推起沫若扔下的车,我们把她选的物品给她送去。

只能这样了。志理应着,快,我们快去付款。

沫若全身都充涨着怒火,可她在尽量压制,不想让愤怒的泪水滚下来,她像逃离猛虎追赶那般想尽快回到家里,扑到床上蒙头放声大哭一场,把像洪水暴涨那样被愚弄的羞辱喷发出来。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会是这样?她在心里不断地自问?她不能接受那个出现在面前的场景,地球真是太小了,怎么就让她遇上了,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还在天天给他发信,倾诉她的相思和牵挂,毫不怀疑地相信他是在南部山区艰苦奋斗呢!真是愚痴呀!怎么就没想到过他已有别的女人!她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啊!她一直认为他是爱她的,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在有了别的女人的同时继续欺骗她的感情,还和她**,男人真是不可信哟!她拦住一辆计程车就跳了上去,说了地址。她坐在后座上,还在连连自问,这是为什么?她不能接受刚才那个场景,他和另一个女人那样相亲相爱的画面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他为何要这样对待她?有了新欢,应该坦诚地告诉她,说他不再爱她了,她是现代人,会理解的,她决不会死缠烂打,拽住他不放,可他为何不说?为何还要她到美国来?为何还要到机场接她?为何还要安排她住到他家里?为何还要和她做那事?她太不了解这个人了?觉得他变得陌生可怕了!她的心阵阵绞痛,仿佛就要爆炸。

她的表情引起了司机的关注,嘿!女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痛苦和愤怒的表情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回答说,谢谢。

她们再也没有说话。她让车停在院门外,付过车费,就往屋里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蹿上了楼,开了门把门关上,鞋都没脱就扑到床上,浑身颤栗,泪水就像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澎湃而下,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么作弄过?从小学到中学,从大学到航空公司,她处处受到关爱,她被同龄人像花一样呵护,就在此刻之前,她还以为他们的爱情是纯真的,她的婚姻是幸福的,她的志理是最优秀的,尽管她觉得他有些自卑,有时他用自尊把它遮盖着,可她想,那是因为他们各自出生背景的区别所致,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情感,她没在意过,她一向以为,相爱就是一切。她追求的是真爱。她曾经意识到,母亲对他们的结合有点担忧,她知道母亲担心她嫁给他不是发自真爱,而是为了早日赴美国深造,尽管母亲没有明说,可她从母亲的眼里看到了那缕忧虑。外婆也有这个担心,她问过她,她坦率地告诉外婆,她真心喜欢他,请她们不用为她的幸福担忧。可她们从没怀疑他对她爱的真诚,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她是最优秀的,无可挑剔的,是男孩子们心中的月亮,一朵耀目的玫瑰。家里没有任何人担心他会背叛她。可事实则完全相背,他跟别的女人同居了,她一来他就将她一个人扔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她不能理解他在来美不多的时间里为何情感发生这样的剧变?他被什么利害关系所吸引做了这样的选择。她虽只看了那女人一眼,从第一眼看,她对她没有任何优势,年龄明显比她大,至少要大五六岁,她的容貌也不及她,她的身材一般,至少比她矮五公分,她的肤色更不能与她相比,她的眉眼极一般,没有任何亮色,他为何能为这样的女人而抛弃她?她百思不得一解……

突然有钥匙插进门锁孔的声音,她知道是他们追来了,她拉起被子把头盖了起来,她不想看到他们,更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在哭泣。

进门的却只有志理。他们是紧跟沫若之后离开超市的。只因为购物的人多,在付款时要排队。他们都害怕沫若接受不了,担心她不理智会出事,急急忙忙驾车往回赶,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吧。志理把车停在单元门口,他看了下时间,距离沫若从他面前跑走的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半钟点,他相信她已回到了家中,心里很是忐忑。

车一停,吕宇第一个下车,往下拎沫若选购的物品。志理对她说,你还是别上去的好,有你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再说,哪个女人面对情敌能无动于衷?你开车回家去,我会很快回来的。

不,我在车里等你。吕宇语意坚决地说,我担心你的安全,女人在伤心之极的时候是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的。万一出什么事,我好在第一时间报警。

好吧,你就待在车里,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不叫你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了解她,她不会伤害我的,我也不想过分伤害她,这就是我迟迟没将我们的事跟她摊牌的原因。他关上车门,拎起物品上楼。他放下东西,关好门,就走进了卧室。见她蒙着头躺着,就悄无声息地坐到床边,他一句话不说,就那样无声地坐着。

空气越来越变得沉重,两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感到窒息。志理很想推推沫若,他几次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有种内疚感,是他对不起她,是他没有理,他再也坐不住了,可他不知先说什么好。他希望她把他痛骂一顿,这样会减轻一点她心里的压力。可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就是不理睬他,他知道她没睡着,再沉默下去他的心也要爆炸了,他不得不对着她无声的脊背说起他和吕宇相遇相识的故事。说得如泣如诉,说到最后,他道出了真谛,我的访问时间很快要结束,就要回去了。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国内现在急需的是发展科学经济创造性人才,我懊悔当初申报专业的时候,没有选择计算机或经贸管理专业,其实我的数理化也很棒的,我却鬼使神差选了文科,我一个研究人类学的学者回国去有什么发展前景,最好的归宿也就是到大学当个教师,你也了解国内大学的行情,像我这样有博士后学位的至多评个副教授,要升到正高,还不知要挣掉几身皮。就是有了正高职称当上了教授,即使有资格带博士生了,又能怎么样?我不想回去。我要想办法留下来,我这不是为自己过上舒适的生活,我是为了我的家人,你是了解我的,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父母为了培养我,呕心沥血,我的弟妹们为了我,他们放弃了上学受教育的机会,他们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我不能无视他们的牺牲,我要报答他们,让他们得到回报,过上好日子。要实现这个愿望,我不得不留下来。要留下来,我就得有个万无一失留下的理由。恰好我和吕宇相遇了,她有一家业绩不错的国际旅行社,她人很好,非常爱我,离不开我,可她也很善良,不想伤害你,我也担心,若把我和她的关系告诉你,又害怕你受不住这个打击,我们就没敢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是要愚弄你,着意欺骗你。你的条件那么好,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求你放了我……

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康沫若一把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往起一站,怒视着他,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口,真让我恶心,哼,还是博士后呢!没什么可谈的!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她大步走出卧室,奔进了洗手间,插紧门,开大了水龙头。倚着门背,双手捂住了脸,慢慢滑坐在地上,呜呜地抽泣着,她不想让他听到她的哭声。

他僵坐在床边,像被霜打的白菜似的,蔫耷耷地抬不起头来,她骂得对,他为了钱,就放弃了真爱,他是卑鄙,顷刻间,他觉得他的脊梁骨折了,可他还想继续跟她谈谈,让她理解他的苦衷,不要这样蔑视他,他更想知道她同不同意分手。可洗手间的门紧闭着,看来她不会听他继续说下去的,他就是不走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理解她的愤怒。可他还是不放心她,担心她一气之下会做出糊涂事来。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外,想叩门,又不敢,就呆呆地站着,没听到她的声音,水流声掩盖了她的抽泣声,他心里更感不安了。时间慢慢地流逝,他心里仿佛有一把桨刺横着那样难受,他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吕宇的短信:谈得如何?

他回复:

“她不愿跟我说话,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

“我上来劝劝她。”

“不行,你来会更加火上添油。你不要上来,她现在气头上,我这就下去,等她冷静下来我们再来与她沟通。”

他想跟沫若打声招呼,可他又没那个勇气,就悄悄地出了门。

沫若听到关门声,知道他走了。她慢慢地站起来,关了水龙头,洗了把脸,走出了洗手间。她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到了厅里的沙发上。刚才她气昏了,脑子乱了套,嗡嗡响。他一走,她的心反而慢慢地冷静下来了。她想到了母亲。她的陪读签证迟迟没下来的那会,母亲对他们的情感有过担忧,但她没有直接在她面前说过,她是从母亲电话中感觉出来的。母亲的每次电话都要询问签证批没批?会不会批不了。还敦促她去考托福,不要把希望完全放在陪读上。母亲像闲聊那样,说夫妇不能分开太久,长时间分居会影响感情,还有可能产生疏隙和隔膜,要她多给志理写信和打电话。还说,再相爱的人分开得太久,情感的虚空也会给他人提供填充的机会。每当她听说了某某在国外移情别恋,寄回了离婚诉状,或是,某某留守男士、某某留守女士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有了情人的时候,妈妈就要打电话来问志理可好,签证办得怎么样。当她得知签证批准了的消息非常高兴,比她还要激动。她为女儿提拎着的那颗心放下来了,她还在心里常说母亲是杞人忧天。母亲并非杞人忧天,是她自己太自信了,把志理的爱情想得太美太真太纯,她是以她之心去看待男人之心,她不了解人心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利益的转换发生变化的,就像国际间的关系,社会关系一样,她太善良太单纯没社会经验,不了解社会的复杂和情感的变数,有时是像水一样无形态变数无穷的啊!她后悔把志理想得太好了,没有丝毫的防备和戒心。她最悔的是不该申请陪读签证,凭她的实力,她申报哥大的研究生毫无问题。真是一失足成了她的终生遗恨啊!她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决不会爱上他,更不会嫁给他。她恨,恨自己轻信,轻率,不识人。父母若知道她出了这种事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呢?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能让家里知道!一切痛苦和悔恨只能独自吞下,特别是外婆,八十多岁了,决不能让她受这种刺激。她长叹一声,泪水不竟又滚了出来。

她的手机响了。一封短信,陌生的号码,她打开了,是他的那个女人发给她的。她写道:

康小姐:我是吕宇,一个给你带来痛苦和伤害的女人,请你听我说下去。我并不想伤害你,却真真实实地伤害了你,我为之非常自责和难过,当初若知道左君有了你,我也不会去做这样伤害你的事,都怪我,志理和我都很自责和后悔,我们也陷进了两难的痛苦之中。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解决,我不愿看到左这样为难,我想了想,如果你能原谅他,愿意他回到你身边,我可以退出去。如果你不能原谅他,我希望你能给我们提出个解决办法。都是我不好,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不管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接受的,我愿意补偿你的损失。你可千万要想得开,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是我最忧心的事。

哼——她不自主地摆了下头。说得滴水不漏,比左志理聪明多了。他们也太小觑她了,她不可能为一个负心的人去死,更不会自残,那毫无意义。既然他左志理背叛了她,投入了别的女人怀抱,她会重新接受他吗?笑话!什么时代了,她决不会走母亲的路,委曲求全,更不可能像外婆那样用坚守去等待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回心转意。她的失态只是因为太突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迎头一击让她措手不及,才突感痛入心扉,才泪如泉涌。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人们的爱情婚姻观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人为了某种既得利益不爱也乐意结合,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也好,为了某种目的也好,一旦感情出了问题,不能再相处就离婚,所以离婚率直线上升,好则在一起,不好就分开,没有责任没有思想负担。未必就不好,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左志理既然与别的女人同居了,不管他是真爱还是假爱都证明他已离开了她,他就是跪在她面前祈求她原谅,她也不会接受他回到她身边的,她没有那么贱,她不会收容背叛者。她曾经爱他是因为他也爱她,他背叛了爱,她怎么可能还爱他,这不是侮辱人么?她在看吕宇短信后的几分钟内就做出了决定,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各人的意趣,她决不难为他,他们毕竟做过夫妻,即使时日不长,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如今离婚算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丑事,好合好散,她把她的想法用短信回复给了吕宇,叫他们放心,等她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她随时恭候左志理去办离婚手续。

吕宇和志理并没有走,还在楼下车里,他们不敢离开,害怕沫若出事。吕宇看完沫若的回信,一下就抱住了志理,欣喜欲狂地在他脸上狂吻起来,她同意了,她同意了。

志理的内心很沉重,他不明白她突然的疯狂举动,没有心情去响应,也不明白她话的意思,你疯啦?他没好气地想挣脱她的手臂,同意什么哪!

康同意离婚哪,她松开手臂,把手机递给他,你看,她的短信。她喜形于色地说。

志理看完后并没有表现出她期待的惊喜,反而一脸的颓丧,他心里仿佛打倒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味儿,他长叹一声说,我倒希望她把我臭骂一顿,毕竟是我有愧于她,理应受到谴责。他把手机递还给她,她如此理智,回答得那么干脆,没有责备,会让我永远觉得有愧于她,不敢面对她呢。他又怕他的话让吕宇不高兴,便自我解嘲地笑了下说,没有我们想象的漫长过程,反而感到有些失落。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对不?他伸手抚了下吕宇的手,我们的最大麻烦顺利地解决了。你可以放心了。

吕宇对他莞尔一笑说,谢谢你。不过,我想,康她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到哪去租房?我们又不需要房子,你那房子就给她住。你看可好?

他回报她一个微笑,难得你有这样的胸襟。我也是这样想的。志理说,我来美国时,她父母给了我全力的支持,想想我心里就有些发虚,你说,我是不是个负心人?

她把头靠到他的肩上,安慰着他,你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人生相爱和离异都是缘分,无法预计的,最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幸福,相爱而合,爱去而分,这是没有对错的。你不能老让内疚的阴影罩着,亲爱的,我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抓住幸福的每个瞬间,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就上去跟她把离婚协议签了,我急切地想和你走进教堂呢。

我们还是等等吧。他把她的头扶了起来,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冷静冷静,我心里知道,她还爱着我,让她再想一想。我们先回去,你公司不是还有事等你处理吗?你也得再想一想,对我这个人你也得重新掂一掂,值不值得你那么信任托付终生。

你是不是想与她重归于好呀?吕宇惊诧地望着他。

不是的。他攥紧了她的手,对她苦笑了下,我是觉得我这人不值得你那么付出那么深的爱,更担心不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幸福。

幸福是种感觉,她又把头依到他的肩头,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感觉很快乐,满心欢喜,这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有你相伴。有你我就幸福。这你还不明白?

他点点头,伸出手臂挽紧了她。我们再等两天,你可以复她一信,请她冷静想一想,再做决定。好吗?

好的。

我们回去。他发动了车,驶出了院门。

任何女人都希望与自己深爱的男人终生相守,相亲相爱,永不分离,谁也不愿被自己爱的人抛弃,一旦这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心里都会难以接受,都会痛彻心扉的。康沫若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她虽然已做出了与左志理离婚的决定,可还是一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结局,她的心就又酸又疼。但理智又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能被左志理突然间给她的这一拳击倒,她不能气馁,更不能沉沦。她来美国并非单纯为了与他相爱相守,还为她的学业,她的理想。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自立自强自爱,女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也不能失去自我,这是女人独立自由的根本所在,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母亲就是她的榜样。她来美国深造,并没有想依靠他,可她走错了一步棋,不该采取陪读的方式来美国,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她是一个想依赖男人生存的女人,这是她最痛最悔最恨的所在。生活还是厚待她的。她庆幸及时遇到了他们,使她从幻觉的幸福中惊醒过来了。既然他已投入到别的女人怀抱,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爱则合,不爱则分,有什么可悔可恨的。亘古不变的爱是有的,那只存在于母亲和子女之间,那是一种不要回报的爱,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是对等的相互的,任何外因、内因都会导致相互吸引的双方失去引力的平衡,时刻都会发生变异的,这是自然规律,也是生活规律,离异很正常,不该耿耿于怀,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为爱的变异去死的,也不会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她想得开。

哈!她自嘲地一笑,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帆风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既然发生了就应直面,她在人生起步的始初不顺利,不一定就永远不顺利,她只在路上转了个小弯,现在又回到了单身的起点来了,这不能说是坏事,不是坏事就是好事,她有更大的自由度,不用处处先为他着想了,她可以重新规划她的未来远景,而这段弯路也给她未来人生以启迪以经验,这于她未必不是一笔财富。她这样一想,心中那块柔软部位也就不那么酸痛了,宽容别人可以让自己受伤的心得以自愈。她已能冷静地面对她婚姻的失败。女人不像男人,她说的是大多数女人,女人一旦爱了,她说的是真爱,没有夹杂别的念头的爱,她就会爱得死心塌地,就会坚贞不渝,就是对方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仍然深深地爱着;还有一种女人,就是发觉了她爱的人变心了,她却死不改悔,宁可受屈受辱,也不愿离开负心的人。这当然有很复杂的因素。可不管那个女人还爱不爱那个男人,沫若都认为那是这个女人的悲哀。男人已不爱你了,不要你了,你还坚守着,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她觉得这样做毫无价值,不能太过相信男人,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们的甜言蜜语很可能在某种情况下,化作无形的流水,随着延伸的日月之河,会不断改变流向的。这是她从左志理情感的变异中获取的教训和经验。

康沫若想到这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到进门处的地上放着一个大提包,觉得奇怪,她不记得家里有这个东西。走近去拎到厅里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她在超市选的食品。她遇到他们之后,一气之下丢下购物车,跑出了超市,不曾付款。怎么会出现在她屋里的呢?不用深究,就知道是他们付了款替她带回来的。她淡然一笑。不管他们出于歉意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都是出于善意。对待善意的举动,都应以善来对应。既然他们替她买回来了,她就不能拒绝他们的友善表示。她从包中找到结算单,看了钱数,不多,她不要施舍,等他们来签署离婚协议时,她会照单把钱给他们的。爸爸妈妈早就说过了,她上学的钱他们出,不让她出去打工。

沫若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烧了壶开水,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这才想起她没吃午饭,只在早上吃了点开水泡饭,整个下午她都在精神的痛苦绞杀中经受着煎熬,没有进一点食物,也没觉到肚子饿,当她完全冷静了的时候,突然有了饥饿感了。遇到天大的事,再过不去的坎也不能跟肚子过不去,记得小时候,受了一点委屈,她就拼命吃东西,埋头在碗里,好像食物就是她的仇敌,狠狠地吃就能解恨似的。

她把包拎到厨房,把容易变质的食品放进冰箱,就开始烧开水。她先吃了两块午餐面包,水开了就泡方便面,她觉得方便面特好吃,吃了一碗又泡一碗,一连泡了三块面,是她三餐的分量。三碗面吃下去,好像把她心里的气体全部挤走了,她觉得全身慵懒,就躺到了床上。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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