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上)

2018-04-15 作者: 沈星妤
第三章 神(上)

从时间上看,牛津凶杀案发生的时候,雷漠正在普罗米修斯的忆河里神游。

“如果按照爱修觉的说法,我想,我和度恩都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

“什么人?”

“那些被称之为先知的人。”

“以前捉鬼的时候,我就曾经碰到过那种被鬼附身之后会说古希伯来语的人。”

度恩因此而回想起很多奇怪的事。

“那些人,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但又不像是真正的恶鬼所言,最重要的一点,那个会说古希伯来语家伙身上的是个小鬼,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操纵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种情况不是冥鬼作祟?”

“不能说完全不是,被鬼附身,不管大小,人身总会受到伤害,但是,那种情况,更像是那个人自己身体里有某种能量被鬼魂给引爆的感觉,说实话,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度恩零散的记忆也唤起了雷漠似曾相识的感受。

“我也在酒吧里遇到过与塔罗有特殊感应的客人。”

“类似什么样的感应?”

度恩和雷漠的回想让麦骏生和景牧师越发好奇了。

“摸到大阿卡纳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某位神明。”

“例如?”

“例如,摸到命运之轮就会看见命运女神,摸到战车就会看见战神。”

“塔罗牌的二十二张大阿卡纳每张牌都对应一位神明么?”

“当然,”莱朵忍不住接过了雷漠的话,“大阿卡纳二十二张牌代表着二十二位奥林匹斯山的大主神,小阿卡纳的十六张宫廷牌代表着十六位职能不一的自然元素主神,当然,在人间,每个地域都有他们自己的人文背景,所以,在不同地区,塔罗牌的神明象征都有所不同,例如,在欧洲就是以欧洲神话中的主神为象征者,而倒吊人就是众所周知的欧洲诸神之首奥丁……”

“我懂了,在西伯利亚,死亡牌就象征着那神!”

麦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那个无厘头的小蛮神。

“这么说,那个人的直觉感应也很强,既然如此,他还找你做什么?”

景寒问得很有道理。

“你们绝对猜不到他来找我做什么,那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终于有些明白了……”

“他找你做什么?”

“找我解梦。”

“关于神明的梦么?”

雷漠果然点头。

“那你后来帮他解了么?”

“不解怎么知道他是先知而不是后觉,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的梦境讲的是希腊神话‘群星陨落’的故事,内容大致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所以我确定他是一个先知,而更有趣的是,他说他之所以来解梦,是因为他本业学的是工程技术,对历史人文、神话还有神秘学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一点兴趣,可是,那些梦却经常会出现,让他严重失眠,年纪轻轻就患上了神经衰弱,甚至还会影响到他的工作,他看过很多心理医生,试过各种催眠疗法,但是,丝毫没有效果,后来,某位研究神秘学的心理医生告诉他,不如找些奇门遁甲的术士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梦境的根源。”

“说实话,虽然我能完整地把他的梦用塔罗牌还原出来,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结果呢?”

“结果是,他和那位死去的后觉一样,问了我一个同样的问题,他问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些梦都记录下来?”

“你怎么回答?”

“我说,如果写下来能让你轻松一些,也许就能改善你的睡眠,至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因为那个人,后来再也没出现在那间酒吧里……”

“我听见你们在说群星陨落的故事。”

话题说到这里,爱修觉和几位神明导师的会议似乎也暂告段落了。

“那故事到底说的是什么?”莱朵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盯着雷漠看。

雷漠看了爱修觉一眼,爱修觉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于是,雷漠便继续往下说:“传说奥林匹斯山的星神,是负责宇宙能量净化与疗愈的唯一主神。根据《新神谱》的记载,所有死后上天堂、就是回归母体的灵魂都必须经由星神做最后的灵能净化,而进入天界的灵魂通道,就矗立在月球的月神灵骨塔里。人类的灵魂,首先进入灵骨塔中保存,由月神亲自做最后的筛选,也就是确定那些灵魂的纯度足以和宇宙母体相融,然后,再由星神完成净化仪式,送入天堂,然而,星神不甘心屈就于月神之下,一心想要独占月神的灵骨塔,从而代替她掌管整个月球,为了达成自己的野心,星神不断地从灵骨塔里偷取人类的灵魂企图壮大自己的法力,结果,不小心被月神发现,月神一怒之下,便摧毁了星神体内的灵能,并且,剥夺了他的神职,将他逐出月球,就此放逐宇宙。失去了星神的宇宙,每隔一万光年就会陨落一颗行星,这就是群星陨落的故事。”

“这么说,所有的流星、彗星、陨石等星际奇观,全都是星神被流放后的惩罚?”

莱朵似乎听得有些入了迷。

“当然不是。”

爱修觉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话。

“雷漠所说的那个故事,只有前半段是真的。”

“星神的确被他们流放了,但是,流放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窥觊月神的灵骨塔,而是月神不在了,月球从此更换了新的主人。”

“您怎么知道?”莱朵越听越不明白了。

“因为我就是星神。”

爱修觉的话音刚落,他手腕上T字神印的四周,就赫然浮起一圈炫光掠影。

爱修觉就是古泰坦星之神,而关于“群星陨落”的新传,爱修觉不愿意多说,因为时机未到。

原来,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是真的。

又或者,天机必须在它该显露的时候才显露,而不是你最想知道的时候。

雷漠应该猜到,安吉娜送给奇莲的礼物,是涂涂亲手绘制的塔罗牌,四十多副精挑细选的塔罗牌,足够塔罗系的学弟学妹们用好几年了。

“这些牌都是你挑的吧。”

“涂涂画了多少年我就买了多少年,这四十副塔罗,每一副都是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塔罗师的成长故事,索马岛的确是一个出顶级塔罗师的地方,比如你母亲,还有你。但是,风土有灵,也要人情有足,涂涂身上的能量很独特,她隐忍、坚强、有爱,她是我见过最有内在力量的小孤女。”

“孤女?”

雷漠记得涂涂应该还有一个父亲。

莱朵眉目微垂,停顿了好一会儿。

“你上山后没多久,涂涂的父亲就去世了……”

涂涂心目中的女神是莱朵,那孩子从来就不喜欢雷漠,但是,一想到她还小,雷漠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难过。

“幸好,她有你。”

“做她的姐姐还是母亲,让我有些为难。”

“涂涂怎么说?”

“她叫我师父,但是,你的母亲曾经是安吉娜的养女。”

“所以,你想成为她的母亲。”

“我觉得她需要一个母亲。”

雷漠笑了。

莱朵和雷漠说话的时候,景牧师和麦骏生分别在劝说景寒和麦加回家休息几天,就连弗洛埃和李度成也准备把度恩押回家去,而度恩是不是回家得看希罗,事实上,他想带希罗回家住几天,让弗洛埃煮点好吃的,给希罗补补身子。

“你忘了她在路上和山上都发过烧,那石头病就一直没好过。”

李度恩还在跟母亲争论,他对希罗的热症一直耿耿于怀,并且起了个古怪的名字叫“热石症”,因为希罗每次发病都好像是石头引起的,又好像是石头解除的,总之,是和她脖子上的石头有关就对了。

“你想照顾她我知道,但希罗不是小孩子,也得她愿意才行啊!”

李度成从来不加入他们母子俩的战团,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他也觉得李度恩有点担心过头了。

他们几个正争论不休的时候,贺希罗一个人坐在爱修觉的沙发上喝着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雷漠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希罗端着空杯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来,神色略显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刚才说,涂涂是我见过最有内在力量的小孤女,其实,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有力量。”

“谁?”

雷漠的注意力瞬间又被莱朵拉了回来。

莱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默研究着,此刻,雷漠眼底不知不觉浮现出来的平淡的恍惚。

“贺希罗。”

莱朵说完,便回头去看那个独自坐在那儿,随时都能从人群里遗世独立出来的、谜一般的少女。

“你知道那天在擂台上,是她帮我出了那张女祭司。”

“其实,我知不知道,一点都不重要。”

那熟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出现在了女塔罗师的脸上。

“关键是,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莱朵不想再回答了,雷漠发现她的目光离开了希罗转向了景寒,而这时,景寒正迎面朝他们走来。

“我不想回家。”

“不要一回来就和你父亲治气,你不累我都觉得累,”雷漠必须这么说,否则,那丫头就更不肯回家了,“你本来就应该在家里多住几天,好好陪陪景牧师。”

“那麦加……”

景寒刚回头,就看见麦加无精打采地站在她的身后。

“我还是决定回去做两天猪,晒晒太阳充充电。”

景寒老大不甘地对着麦加撅嘴瞪眼。

“别对我装可爱,留神我爱上你,你就完蛋了。”

麦加很无聊地丢下一句“狠”话,给了朱大桩一个“走”的眼神,主仆二人便扬长而去了。

“你想得美!”

景寒莫名其妙被那二货占了便宜,恼火地冲着他喊。

“你的伙伴个个都这么有趣么?”

莱朵笑弯了腰。

“好像,除了我之外。”

“相比之下,你真的好无趣,真不知道景寒姑娘喜欢你什么。”

景寒还追着麦加骂骂咧咧,莱朵的话让雷漠掉进了一个黑洞里,从平淡的恍惚变成了莫名的不自信,这种感觉他还从未有过,直到这一刻,雷漠才意识到莱朵和景寒、希罗的最大区别在于,莱朵是一个女人,而希罗和景寒却是女孩,一个女人最容易看透的,究竟是女孩的心思还是男孩的彷徨?

雷漠不想被任何人看穿,尤其是并不怎么亲密的人,为此,他可以一直在女孩面前这么无趣下去,甚至,更无趣一点也无所谓。

既然麦加都已经妥协了,景寒也只好乖乖回去了。

希罗不出弗洛埃所料,决定留在学校里照顾爱修觉,度恩便也没了辩驳的机会,另外,莱朵也的确需要一个学院向导。

“只是,我自己也不是很熟悉奇莲就对了。”

希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忘了,我也是个无父无母,彻彻底底的自由人,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们。”

雷漠说话的语气对着希罗,眼睛却望着莱朵。

希罗心想,他这句话究竟是跟她说的还是跟莱朵说的?

“我可能要过两天才能过来看你了。”度恩把希罗拉到一边去。

“你以为我不出校门也会把自己弄丢么?”

度恩每次面对她说这种话的时候就很没辙,尤其是,她的表情还特别认真。

“这次事情有点大,我得好好跟我爸解释解释我妈怎么从一个女人,变成了一个女神……”

度恩故意凑着希罗的耳朵小声说,希罗情不自禁,偷偷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才是男女朋友啊?”

莱朵也凑到了雷漠的耳边,她虽然没谈过几次恋爱,对于“恋人”的味道总还闻得出来。

“你觉得是就是。”

“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不太对……”

莱朵皱皱眉。

“他说什么了?什么口气不对?”

景寒突然从雷漠的肩膀上冒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还没走?”

“不舍得。”

景寒从背后搂住雷漠的脖子,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雷漠看到莱朵脸上的表情,蓦然困惑地定了格。

他不想再玩这样的游戏,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把莱朵带来了。

“你爸爸还在。”

“他走了,和爱修觉他们一起上课去了,你不送我回家么?”

雷漠转身一看,导师们不知何时已经不告而别,爱修觉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希罗、景寒、莱朵和他了。

不管什么时候,奇莲的导师们都依然自有怪癖又神出鬼没。

回家的感觉,真好。

雷漠低头微笑。

“走吧,我带你回家。”

“好呀。”

景寒挽着雷漠的胳膊,脖子耷拉在他的肩头,就像一只放大了的,黏在他身上的可爱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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