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看着麦加皮球似的肚皮,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从不知道凡人一旦饿昏了头,会像鬼一样没有节制,但是,从雷漠凝重不安的眼神里,他读出一种不正常的预警。这个领头的少年,体内有种独特的冷静,几乎不为任何人、事、物所动,不管那是他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难怪伽德勒会把“死亡之舞”送给他,可见,他是如何地信任他,眼下,这个惯常冷峻不阿,绝不随便开玩笑也绝不随便下判断的少年,明显有些不淡定了,麦加诡异的饥饿感让他有了很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是有多饿?”
“怎么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了?”
他们兜底翻遍各自的背包,就在度恩和那神聊天、雷漠和希罗到椰林去做测试、而景寒自个儿在沙滩上玩了一会儿的时间里,麦加竟然把背包里所有能吃的干粮全都吃掉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真饿,就是想吃东西,吃完了还想吃,然后,不知不觉就没了……”
麦加说着说着就开始打嗝,肚子涨得像个孕妇,自己站起来都有点困难。
情况有了变化,尽管天还是很蓝,海依然很美,白云还是很悠哉,可是,麦加不明由来的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他们觉得麦加似乎是生了某种奇怪的病,而且,他的病一定和地狱界的这座小岛有关。
“太阳好像要下山了。”
希罗抬头眺望海天交界处的红云。
不管是否真的是地狱界,这里,显然是一个有白昼之分的地方。
“太阳?”景寒忽然想到了这个。
“会不会是因为他太久没晒太阳了,突然被曝晒,就有了不良的生理反应?”
景寒的话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麦加的神色也因此而微微舒缓了些,看得出,他虽然吃了很多东西,但是依然没有吃饱,而且,肚子也很难受。
“今晚,是在沙滩上安营还是进椰林,大家得有个决定。”
“你和希罗测试的结果如何?”
雷漠看了希罗一眼,这个问题似乎不该由他来回答。
“我们没有进入椰林的深处,只是在入口前端做了场能测试,这里充满了邪魔阳能,所以,应该是地狱界,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这么说,麦加的情况也可能是地狱界的能量所引起的某种反应?”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度恩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一直在雷漠和希罗两个人的眉目间搜索,仿佛想要在他们之间寻找某种被偷藏在暗处或者刻意隐瞒掉的信息,那无法控制的刺探的**让李度恩自己都感到有些彷徨无措。
难道,他在怀疑他们俩刚才躲在椰林里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么?
雷漠敏锐地洞察到了度恩的异样。
“不行了,我觉得好难受,你们能不能快点决定?”
麦加弯下腰去,有点想吐。
“我看还是进林子里去比较安全,就在你们测试的入口前端安营扎寨,不必深入,先过了今晚再说。”
那神的建议没有得到大家的反对,于是,几个人各自收拾起自己的行囊,度恩扶着麦加,希罗依旧走在最前面,雷漠和景寒紧随其后,那神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五个人和一个神,不紧不慢地穿越海岸线,往椰树林迈进。
帐篷扎到一半的时候,麦加就吐了,食物原封不动地从他的胃里倒出来,几乎没有被消化,但是,也不能再食用了。雷漠暂且放下帐篷,点燃了营火,景寒从背包里拿出父亲的草药,打算按照上面的指示煮一碗消食汤给麦加喝,这时候,度恩的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地叫了起来,事实上,大家都已经饿了,身上的干粮只剩下雷漠背包里的那两盒压缩饼干,那是危难时期最后的应急食物,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动,趁太阳还没完全下山,那神决定和希罗一起进入椰林深处去找点吃的,搞不好还能打到一些野味,打猎对死神来说易如反掌,而且不会让那些小动物有任何的痛苦,随手一点,就挂了。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么?”
那神和希罗刚离开,李度恩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雷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算要同行,也应该是你陪她去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寒停下手里的活儿,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度恩,因为他此刻的口气听上去莫名地不爽快,雷漠没有说错什么,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他不陪谁陪?
雷漠没吭声,兀自把野炊锅架上,景寒把草药包倒进锅里搅拌,忐忑不安地瞥向雷漠。
“李度恩,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站起来,直接面对他。
“我没想说什么,我……”
度恩极度烦躁地在帐篷前走来走去,好像被什么人莫名其妙地刺到了某处隐疾,火辣辣地痛了,而他自己又浑然不知。
“我去里面躺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再叫我。”
他说完这句就又钻回帐篷里去了。
“他怎么了?”
景寒忍不住问雷漠,雷漠对她摇摇头,他不想往深里想,更不希望景寒也往那边去想,但是,他已经意识到度恩心底按耐不住的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天色渐暗,希望那神和希罗能赶在天黑前把吃的东西带回来,过度的饥饿会让人精神失常,雷漠担心麦加的病况会传染给其他的人,他总觉得那不是一个单纯的偶然。
椰林深处,黄昏的猎食已经顺利完成。
那神用软树枝帮希罗把椰子和其余一些可食用的水果捆成一团,他们猎了几只野兔和两只类似山鸡般的禽类。
“这些够不够?”
麦加古怪的食欲让那神对凡人的胃口感到困惑。
“今晚应该是够了。”
“你的意思是,明天我们还得继续打猎?”
“要不然吃什么呢?”
那神无语,他从不知道饥饿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凡人的七情六欲是很麻烦的东西。希罗想把那捆椰子背上身,可是,腿脚完全不给力,显然是有些过重,那神抢先一步接过手来,希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去提那几只小动物的尸体,看着看着,却不知不觉地蹲下了身子。
那神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希罗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她独个儿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小动物。
“怕了么?都给我吧,反正我也感觉不到分量。”
女孩子多半都过不了这关,尤其是像她那样看上去柔柔细细的小女孩。
“它们,好像真的没有痛苦了。”
她低头凝视着那只灰色的小兔子,神游似地说道。
“幸好有你在这里,让它避免了残忍的血腥,就这样安详地闭着眼,如同突然昏睡了一般。”
“我说过,不会有痛苦,不过,它的灵魂可能还在这儿,也许变成了一棵椰子树也不一定。”
“会么?”
她果然抬起头来,黯然神伤的眉目之间,重燃起一丝光彩。
那神有些惊讶,这女孩子身上阴阳兼备,甚至,邪能要远强过她的阴能,可是,她有一双奇特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得容不得一颗尘沙。
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死亡,还在为因他们而死去的小动物感到伤心难过。
就在这一瞬间,那神意外地看透了她灵魂的形状。
从未见过这样的灵体,透明、洁净,不纠缠,不融入,空灵如绝世之人,非人间之物。难怪,他们说,眼睛是人类灵魂的窗户。
那神对那女孩感到更加不可捉摸,也因此而萌生出一种难耐的好奇。
她的灵魂不像是一个人,却又为何会是一个人呢?
更奇怪的是,她又让他联想起那个领头的少年来了。
这两个人之间,埋藏着一个印记,看似模糊,实际清晰。
那个印记很早以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只是,没有人发现,又或者,还没有到发现的时候。
“凡人,真是个奇特的生物体。”
希罗暗自一惊,不明白那神何以从一只兔子的尸体中,读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领悟?
人和神,果然不在一个级别上思考,这个想法瞬间就把她从神游拉回了现实里。
“让我抱着它们吧。”
她小心翼翼地把兔子和山鸡抱在怀中,它们看上去,真的很像在她怀里沉睡。
那神大步流星地转身往回走,那时候,远处的夕阳已经只剩下一截稍纵即逝的光尾,黑夜,带着灰蒙蒙的浓雾开始在椰林的上空迷漫。
爱修觉的蓝火烛在地狱界的第一个夜晚失去了光亮。
晚餐是烤兔肉配椰汁,景寒在巫毒王的草药包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撒在任何食物上都会变得口香四溢,幸亏麦加没有把盐罐子吞掉,否则那兔肉便只有香没有味儿。林地大厨景寒总有办法用最少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东西,兔头兔脚没有人敢吃,景寒便拿来炖汤,加上几片腌肉和干菜叶子,不稍半碗茶的功夫,那美妙无比的香味就又撩起了大家的食欲。麦加的嘴依旧半刻也没停过,把每根骨头上的肉末渣渣嚼啃得干干净净,如果他有一口狗牙就好了,那两只可怜的小兔子就连皮带肉带骨全都安葬在麦加的肚子里了。
麦加也不吃兔头兔脚,这倒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外,他明明还是很饿,那**已经完全控制了他,可是,他还是可以忍住不吃,而宁可去啃骨头上的肉末星子,雷漠觉得那是他骨子里倒吊人的执拗劲在起作用。
“兔子不该死,这都是我的错。”
他一边啃一边还在那儿嘀咕,麦加觉得,如果连头和脚都啃的话,那两只兔子就太可怜了。
“可不可怜,都是死无全尸,和吃不吃头脚有什么关系?”
度恩闷闷的低语含糊不清地和麦加的嘀咕搅在一起,他们各说着各的话,好像谁也没听谁的。
“这小子身上的阴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那神偷偷在雷漠的耳边说。他们一回来,雷漠就和那神提起了度恩的反常,但是,却没有说希罗测试场能时的奇怪反应,他相信那只是一瞬间的场能紊乱,并且怀疑度恩莫名的愤怒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可是,眼下,那神发现李度恩额头上皮肤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晦暗,他开始担心“度恩可能会生一种来自阴间的病”。
“什么阴间病?”
“人类巫师到底有多少能耐其实我并不太清楚,我在这里的冥灵界关了这么久,你们还是第一个闯进陷阱的巫师,我只知道人在阴间呆太久会生病,这只是冥灵界的一个传说,至于那究竟是什么病,我也说不清楚。”
事实上,雷漠想的却是,眼下这些看似不太正常的反应也许并不是在冥灵界呆太久的后遗症,而是,他们进入这个蓝天白云悠哉地狱界小岛之后才有的并发症。
“希罗呢,她还好么?”
雷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有一些控制不了的行为举止和情绪波动,比如,对希罗莫名的在意和充满矛盾的怀疑。
“那姑娘还行,她恐怕是在这里适应得最好的一个。”
那神的回答并没有让雷漠满意,他反倒觉得现在最没有变化最正常的人是景寒,希罗身体里的能量依旧是一个隐形的炸弹。那神坦言自己对希罗一直都很防御,但是,当他在狩猎时无意间看透那女孩灵魂的时候,便知道,她并非他所想的那么容易失控。
“你看见了她的灵魂?她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领头少年似乎特别在意那个叫贺希罗的女孩。
“她的灵魂里,有你的影子。”
这句话,果然让那领头少年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纠结之中。
那神暗自得意,原本他只想玩个小小的恶作剧,但其实,这句话本来就有一半的真实性,他的确在希罗的灵魂里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子。所谓真相这东西,就是不管你编造了多少千奇百怪的谎言来说服自己,它永远都是唯一仅有的那个真相,或早或晚,总要面对,就算活着时逃避了一辈子,最终也逃不开死后的灵魂审判,因为,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这些话,那神留在了肚子里,而没有对雷漠说。神明之所以是神明,就是因为太有觉悟,当一个凡人打定主意不想弄懂一件事的时候,旁人的话再准确也是无用的废话。
自我不觉醒,灵魂就不工作。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那神意外地发现了领头少年内心有个“困顿的小秘密”,他预感到今晚会有很意外的事情要发生,凡人之间的事,对那神而言全都是道听途说,他一直都很想看看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我把这些东西扔到别处去。”
希罗喝完汤就把碗交给了景寒,开始整理营火边上的垃圾。
每次只要景寒煮饭,希罗就负责扫尾,两个女孩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建立起这样的默契的。
“椰壳太重了,我帮你。”
雷漠忽然主动站了起来。
希罗很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错,说话的就是他,可是,这不像他一贯的态度,他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且,一向默认只要有李度恩在,他就不需要去注意这些,因为每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总是李度恩。
他几乎习惯性地忽略她的感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前就做出行动。
希罗没有回应雷漠的话,也没有刻意去看李度恩,她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尤其是景寒也在场。于是,她直接提起垃圾袋和捆好的椰壳,转身就想走,不料,雷漠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当着他们的面抢过她手上椰壳。
“垃圾得找个地方埋了,那些椰壳,其实,堆在这儿也没多大关系……”
景寒的话音未尽,雷漠已经先行一步往沙滩方向去了。
那神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暗自揣测,如果希罗跟雷漠走的话,李度恩一定会站起来找个理由跟着他们。
“你看着麦加,我去帮他们埋垃圾。”
他果然开了口,只是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站起来对景寒说。
景寒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就是一堆垃圾么,至于要出动三个人吗?”
“月黑风高,人多可以壮胆!”
那神随口回了一句,心里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爱修觉的蓝火烛在地狱界的第一个夜晚失去了光亮。
晚餐是烤兔肉配椰汁,景寒在巫毒王的草药包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撒在任何食物上都会变得口香四溢,幸亏麦加没有把盐罐子吞掉,否则那兔肉便只有香没有味儿。林地大厨景寒总有办法用最少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东西,兔头兔脚没有人敢吃,景寒便拿来炖汤,加上几片腌肉和干菜叶子,不稍半碗茶的功夫,那美妙无比的香味就又撩起了大家的食欲。麦加的嘴依旧半刻也没停过,把每根骨头上的肉末渣渣嚼啃得干干净净,如果他有一口狗牙就好了,那两只可怜的小兔子就连皮带肉带骨全都安葬在麦加的肚子里了。
麦加也不吃兔头兔脚,这倒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外,他明明还是很饿,那**已经完全控制了他,可是,他还是可以忍住不吃,而宁可去啃骨头上的肉末星子,雷漠觉得那是他骨子里倒吊人的执拗劲在起作用。
“兔子不该死,这都是我的错。”
他一边啃一边还在那儿嘀咕,麦加觉得,如果连头和脚都啃的话,那两只兔子就太可怜了。
“可不可怜,都是死无全尸,和吃不吃头脚有什么关系?”
度恩闷闷的低语含糊不清地和麦加的嘀咕搅在一起,他们各说着各的话,好像谁也没听谁的。
“这小子身上的阴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那神偷偷在雷漠的耳边说。他们一回来,雷漠就和那神提起了度恩的反常,但是,却没有说希罗测试场能时的奇怪反应,他相信那只是一瞬间的场能紊乱,并且怀疑度恩莫名的愤怒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可是,眼下,那神发现李度恩额头上皮肤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晦暗,他开始担心“度恩可能会生一种来自阴间的病”。
“什么阴间病?”
“人类巫师到底有多少能耐其实我并不太清楚,我在这里的冥灵界关了这么久,你们还是第一个闯进陷阱的巫师,我只知道人在阴间呆太久会生病,这只是冥灵界的一个传说,至于那究竟是什么病,我也说不清楚。”
事实上,雷漠想的却是,眼下这些看似不太正常的反应也许并不是在冥灵界呆太久的后遗症,而是,他们进入这个蓝天白云悠哉地狱界小岛之后才有的并发症。
“希罗呢,她还好么?”
雷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有一些控制不了的行为举止和情绪波动,比如,对希罗莫名的在意和充满矛盾的怀疑。
“那姑娘还行,她恐怕是在这里适应得最好的一个。”
那神的回答并没有让雷漠满意,他反倒觉得现在最没有变化最正常的人是景寒,希罗身体里的能量依旧是一个隐形的炸弹。那神坦言自己对希罗一直都很防御,但是,当他在狩猎时无意间看透那女孩灵魂的时候,便知道,她并非他所想的那么容易失控。
“你看见了她的灵魂?她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领头少年似乎特别在意那个叫贺希罗的女孩。
“她的灵魂里,有你的影子。”
这句话,果然让那领头少年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纠结之中。
那神暗自得意,原本他只想玩个小小的恶作剧,但其实,这句话本来就有一半的真实性,他的确在希罗的灵魂里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子。所谓真相这东西,就是不管你编造了多少千奇百怪的谎言来说服自己,它永远都是唯一仅有的那个真相,或早或晚,总要面对,就算活着时逃避了一辈子,最终也逃不开死后的灵魂审判,因为,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这些话,那神留在了肚子里,而没有对雷漠说。神明之所以是神明,就是因为太有觉悟,当一个凡人打定主意不想弄懂一件事的时候,旁人的话再准确也是无用的废话。
自我不觉醒,灵魂就不工作。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那神意外地发现了领头少年内心有个“困顿的小秘密”,他预感到今晚会有很意外的事情要发生,凡人之间的事,对那神而言全都是道听途说,他一直都很想看看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我把这些东西扔到别处去。”
希罗喝完汤就把碗交给了景寒,开始整理营火边上的垃圾。
每次只要景寒煮饭,希罗就负责扫尾,两个女孩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建立起这样的默契的。
“椰壳太重了,我帮你。”
雷漠忽然主动站了起来。
希罗很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错,说话的就是他,可是,这不像他一贯的态度,他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且,一向默认只要有李度恩在,他就不需要去注意这些,因为每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总是李度恩。
他几乎习惯性地忽略她的感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前就做出行动。
希罗没有回应雷漠的话,也没有刻意去看李度恩,她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尤其是景寒也在场。于是,她直接提起垃圾袋和捆好的椰壳,转身就想走,不料,雷漠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当着他们的面抢过她手上椰壳。
“垃圾得找个地方埋了,那些椰壳,其实,堆在这儿也没多大关系……”
景寒的话音未尽,雷漠已经先行一步往沙滩方向去了。
那神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暗自揣测,如果希罗跟雷漠走的话,李度恩一定会站起来找个理由跟着他们。
“你看着麦加,我去帮他们埋垃圾。”
他果然开了口,只是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站起来对景寒说。
景寒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就是一堆垃圾么,至于要出动三个人吗?”
“月黑风高,人多可以壮胆!”
那神随口回了一句,心里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海边满天星斗,月光迷人,依然显得那么安宁、幽静。
雷漠和希罗在海边挖坑,边挖边时不时抬头仰望天际。
“这里真美,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高加索山的地狱界。”
“说真的,我也不太愿意相信。”
他们俩彼此抬起头来看对方,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希罗继续用手里的树枝刨坑,不小心用力过猛,树枝突然被折断,尖锐的枝角立刻就划破了她的手指。
雷漠看见两滴类似鲜血般的深色水珠落进了细白的沙坑里。
“你的手破了?”他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工具,抓住了她的手。
“树枝断了,划破一小块皮,没什么。”
“为什么不吭声?都流血了。”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娇弱。”
她终于忍不住当着他的面丢出这句话来。
雷漠抬起头,异常认真地凝视贺希罗的脸。
“我从不认为你比景寒娇弱,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她怔住了,迷惘地瞪视着他的眼睛,此时此刻,那双眼睛,和平日里截然不同。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希罗由不得自己感到心慌,他从未那样迫切地想要被她窥探,想要表达一些从来不曾表达过的情绪,难道,他也中了地狱界的魔了么?
我是不是中邪了?
雷漠身不由己地面对她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也正打算这样质问自己,可是,他感到这一刻的心智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而开始一味地只想跟着感觉走,这太危险了,危险到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然而……
“跟我走!”
他突然站起来,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
“你想带我去哪儿?”
她受伤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显然也被他吓到了。
可是,他竟然不肯放开她。
你到底想带她去哪儿?
雷漠听见内心深处那个分裂的自我在对他说话,心脏有些难以负荷,他完全不理解自己此刻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雷漠!”
就在这时,他被身后那熟悉的嗓音所惊醒,猛一回头——
“放开她!”
度恩迎面一拳打在他脸上。
“李度恩!你干什么?”
兄弟俩二话不说就滚成了一团,希罗冲上去抱住度恩,试图把他们分开,可是,度恩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拳接一拳,狠狠地对着雷漠的鼻心打下去,雷漠用手臂挡了几下,见他还不撒手,顿时也毛了,反手一拳直中李度恩的眉骨,度恩眼前一黑,被他一拳重击后仰倒地。
度恩几乎立刻就从沙地上爬了起来,对准雷漠的太阳穴射出一箭幽冥火,雷漠一掌侧防,金币王牌的金盾漩涡刹那间吸走了冥火。
糟了!动法术了,他们开始玩真的了。
度恩怒火中烧,乱箭齐发,雷漠的周身散发出黑金色的光环,他的小宇宙也快要爆炸了,两败俱伤眼看着已成定局,这时,希罗突然间站到了冥火乱箭和死亡之舞的中间。
一道灼炎红光刺穿了海岸线上空的星夜云霄。
麦加惊诧地从营火边跳起来:“那是什么光?”
景寒预感到他们出了事,立刻坐立不安,无论如何都呆不住了:
“你帮我看着麦加,不许他乱动这里的东西,我过去看看。”
那神对景寒点点头,然后假模假样地摆出一副凶相,死死盯紧对面的麦加。麦加觉得他的样子滑稽透顶,到底只是米豆大小的神,连摆个唬人的架势都好不专业,于是,便堂而皇之地把手伸进了雷漠的背包口袋,摸了半天,发现是空的,再仔细一瞧,帐篷前的五个大背包全都不在了,就连刚才伸手偷摸的那只,居然也在他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了?
“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那神得意地对麦加窃笑,麦加回头一看,五个大背包早已在那神脚边叠罗汉似地堆砌成了一摞,刚才那只空包,只是那小神故意想要玩弄他所制造出来的幻觉。
“堂堂一神明,用幻术折磨一个快要饿死的病人,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不好意思,听不懂你的人话,生死不能两全,为了确保林子里的小动物能有条活路,我绝对不会让你靠近食粮半步,有本事你就跟我打一架。”
麦加懊恼地捂着肚子,自动滚进了帐篷,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不吃东西可以说话啊?”
“我已饿死!有话烧纸!”
帐篷里传出最后一句狠话之后,就响起了鼾声。
那神独自看着空荡荡无人的营火,无聊地叹了一口气,摸摸胡渣,皱起眉头。
沙滩上的那两个疯子被贺希罗前所未有的爆发力给震慑住了。
她脖子上的那颗石头,突然间爆开一团灼炎,同时中和了李度恩的冥火降妖箭、摧毁了雷漠的王者怒风双刃!
“现在你们俩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么?”
贺希罗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是否因为刚才动用了过强的邪魔能量,连她的眉宇之间也充斥着心浮气躁的执念郁气。
“度恩,你为什么要动手?”
“因为他拽着你不放,你想带她去哪儿?你说啊!”
度恩忍无可忍地冲着雷漠喊。
雷漠和希罗同时意识到,度恩早就跟他们到了海边,两人刚才的一番互动,被他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
“李度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
“我鬼祟?你扪心自问,到底谁背着谁在那里偷偷摸摸,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胡说些什么?”
“你还有脸说我……”
“好了,不要吵了!”
希罗一声重斥,两人暂时收了声。
“我和雷漠在挖坑,树枝断了,伤了我的手,他想带我去海边,用海水清洗一下伤口,没别的,就这么简单。”
她很坦然地走到度恩的面前,对他说。
“我听见他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咬文嚼字么?他就是要我跟他去海边洗手,你明明看见他只抓着我这只受伤的手不放,难道不是么?”
“你还说你没偷听我们说话?”
雷漠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
“光明正大的,你怕什么呀?”
“你能不能少说一句,别再添乱了行么?”
希罗不得不再回过头去对雷漠说,她感觉自己快要被他们俩给捏碎了。
“他脑子不正常,我们又没做什么,是他躲在角落里偷听我们说话,这不是侵犯人**是什么?”
“你终于承认了,你和希罗之间有私隐!”
“**和私隐是两回事,你不要随便偷换概念!”
“雷漠,你今天要是敢拍着胸脯说你没事瞒着我?我就不姓李!”
雷漠推开希罗,一个箭步冲到李度恩的面前,重重地拍打自己的胸脯:
“告诉我,你打算改姓什么?”
“够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希罗捂住自己的耳朵,再这么闹下去,她真的会发疯。
“好,我不跟你吵!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上山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希罗为什么半夜三更一个人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
希罗只觉后脑遭到一语激撞,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她立刻抬头去看雷漠,雷漠脸上的表情和她预料中的一样错愕,一样震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三个人,还尚未反应过来,景寒失魂落魄的嗓音已近在耳边。
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当她站在沙坑边上,无意间听见度恩最后那句话时,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不是真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嘴里的话却不知不觉脱口而出了。那一刻,她看见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即便夜黑得越来越浓密,她依然可以只从他们三个人模糊的脸部轮廓,就能识别出这微妙的变化来,因为,那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三个人。
“景寒?”
雷漠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看到一道红光。”
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沉默着。
“希罗,你的手怎么破了?”
她走到希罗的身边,一眼便看见了她手上未洗干净的凝固血迹。
他们吵架,是为了你么?
景寒直视希罗的双眸闪烁着犀利的光芒,希罗知道自己无处遁逃,不仅是她,还有雷漠,关于那个晚上的事,已经**裸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除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在说什么?”她不得不重复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看上去,似乎都想要回避或者转移这个话题,原因恐怕就在于,他们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现。
还是没有人说话,于是,景寒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最不假思索的那个人:
“度恩,你刚才说,上山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希罗三更半夜从雷漠的房间里出来,是你亲眼看见的?”
雷漠和希罗踌躇不安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李度恩。
“……只是一个偶然……”度恩似乎也在顾忌景寒的感受,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件事,但是,眼下已经不可能了。
“我没有问你是不是一个偶然,而是问你是不是亲眼看见?”
“那晚,大家都喝醉了,我也是,半夜醒来,只觉得头昏眼花,不知不觉就上错了楼层……我看见雷漠的房间里有光,好像还有人在说话,他的隔壁是希罗的房间,里面的灯暗着,于是,我想去敲雷漠的门,就在这时,我看见希罗开门走了出来……”
难怪第二天上午,他吃早饭的时候那么反常,连弗洛埃都觉察到了他魂不守舍,所以才会叫他出去?原来,那晚发生的事被他不小心撞见了。
度恩说话从不吞吞吐吐,景寒有点怀疑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
“雷漠,我只想听你解释。”
景寒走到雷漠的跟前,认真而略带忧虑地看着他,他感觉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并不是那么锐利,她依然相信他,并且,认定他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
“那天晚上,是我主动去找雷漠的。”
希罗意外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要跟他道歉。”
“道歉?你跟他道什么歉?”
希罗波澜不惊地瞥了雷漠一眼,然后,便转向了李度恩。
“因为我,他差点输了那局比赛。”
“什么比赛?”
“他和莱朵最后的那场比赛。”
“我不明白。”
景寒不懂,李度恩也不懂,就连雷漠的表情也看上去一知半解。
他为什么不说话?
景寒和雷漠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说话的人身上,并且对于她正在叙述和即将叙述的事都感到无比地困惑。
“我承认,我对莱朵很好奇,好奇她身上的能量,想知道,她为什么可以控制雷漠。”
“你想破解她的灵魔咒语?”
希罗对他们点点头。
“这不等于就是作弊?”
“我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我偷偷在擂台下面动用了我的邪能,想要反操控莱朵的心智,可是,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她不仅抵御了我的邪能,还将它反射到了雷漠的身上。”
雷漠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到底在她脑海里演绎了多少遍,才能让她把这样的谎言圆得这么逻辑缜密毫无破绽?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等一等,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再次厉声打断他。
“那天在擂台上,你明知道是我一意孤行的干预,导致你出不了那张牌,可是,你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替我说话了!”
别说!
你不能说!
她在说这些话的同时,用念力警告他必须配合,语气如此坚决!
雷漠彻底被她的气势给镇住了。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心里很内疚,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有多危险,我根本还没学会好好控制我体内的阳能,雷漠更没有想到我会出手,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那天晚上,他是第一个上楼去的,当时我就很想跟他上去解释清楚,后来,又想到他或许并不想说穿,便犹豫了。可是第二天,我们就要一起上山了,如果彼此心里还有疙瘩,必定会影响此行的风险,所以……”
“所以,你决定要找他说清楚,尤其是当你看见雷漠的房间里还有光,确定他还没有睡,于是,你就敲了他的门,和他坦诚相待地谈了这件事。”
景寒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把那些七零八落的线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没错,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不说话?”
雷漠料到李度恩会反过来问他,这分明就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道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刚想说,就被希罗抢了,现在,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对度恩和景寒露出一个尴尬又僵硬的笑容,同时必须控制好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自圆其说的人,否则,就不会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如此心虚,如此冲动。
“你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当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那是她当晚说过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希罗知道雷漠不会撒谎,所以,她必须替他说,否则,他就一定会全盘托出。
此刻的度恩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眉宇之间,却依然徘徊着若干的不确定,至于景寒,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为此大打出手?
“为什么我的脑子里还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总觉得,我们几个刚才所发生的那场混乱,并不是一个意外。”
雷漠突如其来的总结,又一次把他们丢进了见不到底的矛盾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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