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几乎已经丧心病狂的模样,众人纷纷噤声,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看了神色痛苦的万明帝一眼,众人纷纷垂下头去。
闵皇后看出众人心思,不由得轻叹一声,复又坐下,瞥了九华一眼,“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与你们说说也是无妨。”
她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继而道:“十八年前,瑜儿和瑾儿已经十岁,我入宫也快十一年了,却依旧还只是个小小的修仪,而入宫比我早的、比我晚的,却陆续皆已立后封妃。
我知道,你召我入宫只是随口之言,所以你待我根本不会像梅姐姐,像绍妹妹和慕妹妹那样,我一直隐忍,得来的却是一次次委屈和压迫。
张淑妃,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刚入宫的小丫头,年纪轻轻却如此嚣张跋扈,借着娘家有些势力,便对我处处挤兑,处处挑剔找茬。这种事情忍一次可以,两次可以,可是她却像是来了兴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尤其是在生完小公主之后,就更加张狂我岂能容她?
想来,这宫里我唯一感激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对这个皇宫便也越发地厌恶起来,凭什么我的儿子、女儿就要被别人踩在脚下?凭什么,他们就不能坐上那九五之位?
所以,我便暗中买通宫中的一些守卫,骗他们说我已多年不见家中人,想要与亲人团聚,让他们对那晚进宫的马车和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他们凌晨的时候就送亲人离开。守卫拿了钱财,便也信了,放松了警惕,岗哨松散,所以那些杀手才得以顺利进宫,并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对各宫各所进行屠杀,凡是排得上位分的、凡是你喜欢的、在意的女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我,则故意伤了自己,再溜到张淑妃宫里救下你,如此一来,你断不可能去怀疑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救你的人,而那个侍寝的张淑妃,虽得以逃过一劫,却正好因此给我做了替罪羊,可谓是苍天助我!”
“砰!”万明帝不说话,却重重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
闵皇后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继续道:“成大事者怎能心慈手软?我受的伤也险些要了我的命,我不过是赌,赌老天不会这么冷酷地待我,赌老天不会让我轻易死掉,而最后我赢了。你因为那晚的事,开始怀疑张淑妃,开始对她渐渐疏离,一次次训责于她。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心中虽然疑惑,却并不确定张淑妃就是背后主谋,所以便给你填了把火,故意去激怒张淑妃,最终张淑妃怒极,失去理智,对我下毒,却被你察觉,你无奈,只能下令杀了张淑妃。”
万明帝沉沉地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地轻叹一声,“没错,朕是下旨赐死张淑妃,可是,稚子何辜?十三公主还那么小,还未满一岁,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嗷嗷待哺的婴孩,你为何……”
闵皇后抿了抿嘴唇,神色变得阴沉,“斩草除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的女儿那么少,只有瑾儿和这个十三?只要十三一死,瑾儿就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一定会因此待瑾儿更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了张淑妃的寝宫,免得你日后看到了十三公主,又怀念起张淑妃来。”
“你……”万明帝顿然一怒,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抬手指了指闵皇后。
华瑍眼底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精光,下意识地抬头瞥了闵皇后一眼,眸色冷冽至极,不带一丝感情,看得闵皇后微微一怔。
继而,她又低头浅浅一笑,似是想起来什么,轻声呢喃道:“梅姐姐呵梅姐姐,你帮过我,所以我便为你隐瞒一些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明明是夏日夜晚,宫中各处却有如冷宫,寂冷无声。
福宁宫早已被禁卫围得水泄不通,任闵皇后有飞天遁地之能,也是插翅难飞。
然而,万明帝的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之色,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又如何轻松得了?
今日一早,华玴匆匆闯进紫宸殿,将那张闵皇后亲笔所写的字条交给他,并自称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查出了当年害死他母亲的真凶。
万明帝心中岂会不知,因着闵皇后和丽贵妃的关系,华玴与华瑜素来不合,他会针对华瑜,早已在万明帝的预料中。再者,华玴与生母感情向来冷淡,自幼又极少待在母亲身边,反倒与后来教养他的丽贵妃感情更似亲母子,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对华瑜雪上加霜而已。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华玴所说的那个真凶,会是他信任了这么多年的同榻之人,他的皇后!
“咳咳……”正走着,突然呼吸急了些,万明帝俯身一阵剧咳,九华脸色一沉,连忙伸手扶住他,“父皇!”
万明帝挥了挥手,喘了几口气,而后缓缓站起身体,侧身定定地看了九华一会儿,沉声问道:“为何?”
九华心中一凛,看着万明帝了然的神色,他抿了抿唇,道:“儿臣只是不想,亲自去解开这凄冽的往事,血淋淋的真相。”
万明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九华的搀扶下,缓缓向前走去,“朕又何尝想要旧事重提,自揭伤疤?可是朕知道,若是朕不能就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与珩儿定是此生难安。朕知你们本无害人之心,怎奈……”
他话没说完,而是又叹了口气。
九华心知,这件事对于万明帝的冲击才是最大的,回头想想这么多年来,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竟然就是还是那些他深爱之人的凶手,是害死他那个小女儿的凶手,这些年来更曾一次次地想要毒害他的孩子,他又怎能不痛心?
“夜已深,儿臣送父皇回宫休息吧。”
却见万明帝摆了摆手,向着文心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就是沈重鸾?”
九华暗暗一惊,点头应下。
万明帝又凄清一笑,道:“如此,她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有很多事想要问吧。关于澜玥阁的事,她可已知道?”
九华沉声道:“她只知三哥是当年那个毒害澜玥阁的人,却不知其中缘由。”
万明帝微微惊讶了一下,“这么说,她早就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等着你查出你想要追查的真相?”见九华点了点头,他却忍不住微微摇头轻叹,“她倒是个有耐力、是个懂得顾全大局的姑娘。”
顿了顿,万明帝挥了挥手道:“去吧,也是时候带她去找她想要的答案了。”
“儿臣先送父皇回宫……”
“不必,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万明帝轻轻推开他的手,步履蹒跚着向前走去,身形微微摇晃,好在一直没有摔倒。
他是离朝的天子,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
只是,越是这般强撑着,他就会越累越孤独,那背影满是凄凉,身边却没有一个能陪伴的人。
这些年来,后宫女子无数,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个能真正用心待他、陪他一路走下去。
当初确有能陪伴他的人,绍皇后如是,慕贵妃亦如是,只可惜,她们早已香消玉殒,而他则留在这世上,宠溺、爱护那个害死她们的凶手!
想想,何其悲凉?
九华沉沉吸了口气,握紧拳,不忍再看万明帝孤寂的背影,转身大步向着文心殿走去,那里有人在等他,等他的交代。
而此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在吕仓的带领下,一路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东宫走去,甫一进了八凤殿,嘉兰就匆匆上前,凝眉看着华瑍道:“公子深夜召我前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姑娘可还好?”
华瑍正坐在案旁,以手扶额沉思,听她所言,他忍不住淡淡一笑,睁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的没有问问自己可好?”
嘉兰一怔,看着华瑍的脸色,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不由得有些疑惑,“公子的意思是……”
华瑍起身,环函走到她身边,答非所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嘉兰道:“倾月楼主出了事,夜立带她回澜玥阁,步清倬便让我跟着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撇了撇嘴角,想起那日步清倬突然说让她离开,她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这几日的相处,已然让她对步清倬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他没有为难你吧?”
嘉兰摇摇头道:“没有,江湖上传闻步阁主是个真人君子,这一点倒是不能否认,我在卢月客栈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专门的大夫给我治伤,用的都是上好的上药,正因此我的伤才能愈合地这么快……”
蓦地,她声音一滞,讪讪地看了华瑍一眼,果见华瑍神色异样,冷眉微蹙地看着她,眼底带着一抹考究。
“公子……”
华瑍收回目光,气息微冷,“步清倬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微妙,他是个危险的人。”
嘉兰垂首,轻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见状,华瑍意识到自己脸色过于严肃了,便太息一声,道:“不提这事,我今天叫你来,实则是有事要告诉你。尽管,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嘉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犹豫不决的华瑍,不由好奇道:“是什么事?”
华瑍道:“有关你的身世。”
嘉兰一怔,愕然地看着华瑍,“我……我的身世?我不是个弃婴吗?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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