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当初有位婕妤入宫不久,刚刚怀有身孕,后宫妃嫔都对她多有忌惮,独独梅妃娘娘一人待她亲和,为了让人明白这位婕妤在后宫并非无依无靠,梅妃便将这南红玛瑙送给了她。”九华说着沉沉看了重鸾一眼,“这个人是闵婕妤,便也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竟是闵皇后!
重鸾低头不言,沉默良久。
当年闵婕妤刚入宫不久就怀了身孕,而且是紧跟在梅妃后面,遭人忌惮也是意料之中,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多亏了有梅妃暗中相助,她在后宫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些。
只可惜,没过多久梅妃便病逝,临终前,梅妃还不忘将这个小丫头托付给了绍皇后,也正因此,她才得以安安稳稳诞下龙凤胎,并因此母凭子贵,被封为修仪。
至于后来她又是如何成为一朝皇后,九华早已与重鸾说过,她想不明白的是,这块玛瑙明明在闵皇后手上,又为何会出现在澜玥阁,而且是在澜玥阁发生动乱的那日?
屋外风声并不重,只是在这样的夜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重鸾受伤的肩背露在外面,感觉有些凉凉的,身后,乌孙婆婆给她换了伤药,然后又重新把伤口包扎好。
“你为何不让那个叫嘉兰的丫头来给你换药?”看着重鸾平淡的神色,乌孙婆婆不由想起她刚受伤的时候,她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梅花图遮起来的举动。
重鸾一边将衣物整理好,一边缓缓说道:“不管这梅花图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能感觉得到、更相信,婆婆绝对不会加害与我。实不相瞒,其实这梅花图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记得从我记事开始,这梅花图就在我身上,爹爹曾经说过,这梅花图是我家族一脉的象征,每一位后人身上,都会刺上这样的图案。”
“家族一脉……”乌孙婆婆似是想起了什么事,神色有些缱绻沉湎,微微凝眸,见重鸾衣衫已经整理好,她便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目光投向漆黑飘渺的夜空。
重鸾微微凝眉,问道:“婆婆是不是认识这梅花图?”
乌孙婆婆沉吟片刻,而后回身看着重鸾的脸,好半晌方才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我只是觉得这图案很特别。”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屋外的九华身上,一袭银色长衫,腰环朱佩,简洁清爽却又贵气十足。乌孙婆婆的一双慧眼何其锐利,早已看出他的不凡身份。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他下意识地回身看来,与乌孙婆婆四目相对,他不见丝毫惊慌与胆怯,大大方方地垂首致意,淡淡一笑。
“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看着英气十足的九华,乌孙婆婆不由得低声说道,这话却是对着重鸾说的。
重鸾明白她话中之意,向九华投去一睇,对于这个男人的魅力,她从未否决过,他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整个离朝的年轻男子之中,他也算得上个中翘楚。
便说他能以九公子之名,跻身江湖四公子之一,又以九皇子珞王之名,得万明帝喜爱,便可知他的才能非凡。
在京都莫凉城内,无论是九公子还是珞王,可都是那些闺中女子最期望的夫婿人选。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道:“九公子之侠名传遍江湖,而他也并非浪得虚名。”
乌孙婆婆挑挑眉,道:“没别的了?”
重鸾摇摇头道:“还有什么?”
乌孙婆婆笑道:“这孩子待你是真心的,你为何……”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重鸾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有些凄冷,“他待我真心,我便还以真心,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再多的,我便给不了他。”
乌孙婆婆不由得皱了皱眉,叹道:“为何?执于一念,你可知自己会失去多少东西?”
重鸾心中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应声,缓缓垂首敛眸,侧身向边上挪了一小步,正好以窗子挡住了九华回身看来的视线。
另一道清丽身影缓缓走到他身边,道:“怎么了?睡不着?”
说着向窗子这边看了一眼,“还在担心她的伤势?”
九华摇摇头,淡淡道:“她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婆婆已经说了,她的药可以保证不留疤痕。”
绍君瑶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那你在想什么?看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九华想要说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他冲绍君瑶安慰一笑,而后看了看一旁临时搭建起来的小茅屋,“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委屈你了。”
绍君瑶忍不住笑了笑,连连摇头道:“怎么会呢?说实在的,我很喜欢这里,清净安宁,不知不觉间,心里的烦恼就会随着这夜风一起散去,远比京都要好得多了。”
她说着沉沉一叹,道:“若是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那该多好?”
九华神色渐渐变得肃然,思索片刻,沉声道:“怕是事与愿违,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去。虽然我知道你不想回去,不想接受这桩婚姻,可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的,反而会给绍相带来麻烦。你若是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向父皇说情,也许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也不一定。”
绍君瑶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听完九华的话,而后弯起嘴角涩涩一笑。
“你说的这些,我又怎会不明白?”她语气有些凄凉,神色微冷,“我只不过是故意放纵一下自己,纵容自己任性一回、潇洒一回,从今往后,这些便要离我远去了。”
听着她带着悲凉气息的话语,九华不由微微蹙眉,“君瑶……”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不会让你、让我爹、让那些关心我的人为我担忧,更不会让那些意图伤害绍家的人得逞。”
闻言,九华心中轻轻太息。
她懂,她什么都懂,她之所以负气离家出走,只是为了求一份自己心中的平静。
自记事以来,绍君瑶的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与其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她事事谨慎,处处小心,与怯弱娇羞的欧阳初云和胆大刁钻的冉宁曦都不同,她就像是三人之中的姐姐,每次她二人犯了错、闹出了事,都是她站出来解围。
也因此,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周围的人就很喜欢绍君瑶,夸赞她听话懂事,善解人意,有大家之范,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然而,却无人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的。
绍君瑶的骨子里也有孩童的稚气、也有姑娘家的任性和倔强,只是这么多年来,为了绍家的名声,也为了绍相的脸面,她习惯将自己的锋芒藏了起来,做一个乖乖女。
如今,赐婚的事一出,顿然将她压在骨子里压了很多年的执拗引发出来,而这一发便不可收拾,最终做出逃婚的举动。
也许,与其说是逃婚,倒不如说啊无声的反抗。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我和四哥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事在人为。”
九华说着轻轻拍了拍绍君瑶的肩,闻言,绍君瑶勉强一笑,继而问道:“除了你和四哥,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九华摇摇头道:“我和四哥得到消息之后,并未告诉任何人,都是先去找了重鸾,让她帮忙找人。至于,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此事,尚未可知。你出城那日,可有人注意到你?”
绍君瑶想了想,道:“我一大早是以男装示人、以四处游历为名出城去的,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
九华神色沉肃,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三哥,京中众卫皆由他调遣,若是有一人看到了出了城去,这几日又在京中看不到你,以三哥的心思,必会有所怀疑,到时候事情闹到皇后那里,恐会对绍家不利。”
“呵!”绍君瑶淡淡一笑,道:“便让他怀疑去吧,我这两日就回京去,就算他发现了又怎样?我便说是外出办点私事,便是皇上也不会把我怎样。”
九华心知她早已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想得明白,并做好了打算,也不再多劝她。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九华似是想起了什么,蹙起眉峰问道:“听重鸾说,她见到你的那天,你正被人追杀,而且是云山派的人,你与他们无冤无仇,怎的会得罪这种江湖门派?”
绍君瑶想了想道:“说来也怪,自从我离京之后,就一直有人偷偷跟着我,却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我进了竹泉镇,那些人莫名其妙又消失了,紧接着我在客栈就遇上了云山派的那些人,他们故意挑衅,动手打人,吃了饭不给钱,我看不过去,便与他们理论,谁料竟会引来他们的追杀。”
“故意挑衅?”九华的心咯噔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你怎知他们是故意?”
绍君瑶沉声道:“直觉。他们跟在我后面进了客栈,一进门便冲我笑,那种笑容像是势在必得,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却不认识他们,更不知他们为何要杀我。”
九华不由得握紧了拳,沉吟半晌,缓缓道:“看来,从你刚一出了莫凉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们之所以不提前动手,是怕距离京都太近了,不好处理。竹泉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里外来人很多,杂乱不已,寻仇滋事也是常有之事。只怕,是有人故意想要置你于死地。”
话一出,绍君瑶顿然愣住,怔怔地看着九华冷肃的面容,心下不由得一阵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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