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重新搬回书房的感觉,象是出了门,迷了路的孩子又回到家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同样的书案,同样的床,窗外的梧桐,天上的云。所不同的,是梧桐叶上多出来的蝉唱,在吟唱地底十年艰辛与黑暗后的天光,是檐下的蛛网,恰似我的这颗心,有千疮有百孔。乌飞兔走,时光荏苒,摘明月以为镜,竟清晰地照见鬓边的几丝白发,不是我这个年龄的身体应该有的。怕是心事不小心探出头来留下的痕迹。
有半年没给你写一个字了吧?重新提起笔,铺上缣帛,如同找回久别重逢的老友,格外显得亲切。也该是我整理一下自己的时候了。你呢?这半年来你好吗?没有我的音讯,再有两三个月就整整一年两地隔绝,鸿雁不通,你可还记挂着我吗?还是已经将我深深地葬在你的最偏僻最冰冷最不见天日的记忆的一隅?
我却从不曾忘记过你,你所奉养的我的双亲,你我一体的延续,春哥和冬妹。无时或忘。多少次想放弃一切,快马回乡。恨自己不是一支箭。恨没有一张弓把自己射回均州老家那巴掌见方的寒门陋室。你不在身边,我就是一个孤独的沙弥,无助却从未放弃过寻找那立地成佛的只手之声。我的团圆梦。月已有几度团圆。我依然残缺。
我努力了,香莲。为了你,我出卖了我能卖的所有,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感情,我的宽容,我的忍让,我的自尊。为了向公主换一个你我的再聚。我好像是一支射偏了的箭,越行离靶心越远。我身不由己。我也回不了头。
回首这半年,似乎一句话就可以写尽:无休止的床第之欢和无休止的争吵。
和公主在一起,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也是有**的,而且百倍于男子。当我们的身体从陌生到熟识,她开始不知餍足地索取。她的身体很完美,如同她的容颜,是令人目眩,令人沉醉的那种。但我在她的身体里,从未享受到快乐。从我搬到卧房,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那时它对我还是一个陌生的领地。男人好像天生有对陌生的渴望。听说雄性的熊永远不会与同一只母熊有第二次的交媾。她的身体圆润如玉,触手即滑。她吐气如兰,沁人心脾。但是,她的吻热烈而圆熟,却如同一盆水淋在我熊熊燃烧的心火上。当我进入时,就只剩失落了。是有如万针锥心般的失落。尽管我早知道她已经给过包 。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尽管我以为我可以原谅过去。尽管我以牺牲自己,牺牲现在换取我们的未来的想法去面对,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尽管…我就是无法抑制这种锥心的痛,噬魂的失落。我闭上眼睛,希望把她想象成你,香莲。但是耳边是她的叫声,脑子里是她在包 的身底承迎。我睁开眼,看着她柳腰款摆,乳浪激扬,星目翕合,欲仙欲死,她对包 时也是这样吗?
“你怎么了?”公主问我。
“没什么…有点累了…”我摇摇头,想把那些龌龊的东西从脑中甩出去。
“那…趴我身上歇一会儿吧!…”公主依然陶醉在欢愉中。她象一条八爪鱼,紧紧地把我裹住。
公主对床第之欢达到痴迷的程度,不论白天黑夜,也不论地点,卧房,浴室,后花园的假山,凉亭,甚至她寻死跳进过的水塘中。
“那是因为人家喜欢你嘛!人家喜欢你就忍不住想要你!…”她说。
我每次都心惊胆战,生怕被下人撞到。她则全然不管。我不得不捂住她的嘴。早听说皇宫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公主使我见识到了。她从宫里偷了好些个秽乱不堪的春宫。我们变换着各种姿势。我的身体在无奈地响应,我的心是孤独的,游离于九霄云外,以至于我一直想,其实人的躯体和灵魂是可以分离的,只是身体有无形的一根线系着灵魂,不使它脱离,象纸鸢一样。谁离了谁都死不了。我在想,当有一天我人头落地,就是我的灵魂被彻底释放,御风九天,遨游太虚的日子。不啊,香莲,我哪都不去。就让它附在你身上吧。让你我二人的灵合而为一吧。我们就再也没有别离,和别离的痛苦了。
一个人的时候,就想你。想到深处,就忍不住想和你说几句话,倾诉一下心中的苦,也感觉一下你的存在,你无声但坚韧的守候。有一天晚上,公主睡着后,我就悄悄地潜回书房。那时还早,冬天还没过。我让韩琪生了火,然后伏案给你写信。没一会儿,我听到门外韩琪大声说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紧接着,公主的身影带着门外的寒风掠入。
“驸马这么晚了,在写什么呢?”她问我。
“一首闲诗,不满意!”我边说,边把信折起。
“驸马是今科状元,诗才想来纵摇不得五岳,凌不得沧州,也能别成一家的。不知能否让妾身拜读一下?”她说着,就伸手来取我手中的缣帛。
“太白是金乌,九天之上,世美如萤虫,九地之下,这种东西,不敢污公主耳目,还是不留着贻笑大方了。”我说完,把帛书投进了火盆。
我望着公主的脸,在帛书燃起的火苗下由白而青,由青而红,由红而紫,变换不定。她咬着嘴唇,似要把它们咬出血来。
“陈世美,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她给我扔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我的噩梦也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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