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月光朦胧,透过窗户,落进地面。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着,震动每十分钟一次,从慕北离开别墅五小时后开始,持续到现在。
这是一间公寓,慕北出国留学回来后买的,买这间公寓的时候他没告诉别人,包括禾然,那时他的父母不太满意他和禾然交往,禾然进出别墅很困难,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很少,所以他就买了这间公寓,想把它当成两人的秘密基地。
禾然当时抱怨他越来越忙,陪她的时间也变少了,他没解释,直到那天忙的她生日都忘了,发生了后来的事情,她回来后他一度忘了这间公寓,所以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有这间公寓的存在。
为了心爱的女人努力,他曾以为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初心不变,只是她却变了。
这公寓的装潢设计,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而他一点也不确定,这间按照她曾经喜好来装潢设计的公寓,她会不会喜欢。
视线昏暗,唯独桌上的手机一直亮着,他没关机,也没有接,任它震动。
慕北手边拿着一盒烟,轻扣着桌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脑海里此时想着不止禾然一个,还有苏晚——
慕北很清楚,那段关于禾然要绑架苏晚的录音那么准时的发在他的手机上,明显的有人故意,禾然也一直没有对他说实话,她的亲生父母都已经离世了,那段录音中她喊爸的人,他不知道那是谁,但她隐瞒了他。从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没有问过她是怎么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又是被谁救了?他想等她亲口告诉他。
她说她不是沈庭郁,不会给苏晚活着的机会,她的变化,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开始在他心里逐渐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而终于他也明白,他从前的他爱的是她从前的她,现在的他只是习惯了他从前的他爱的是她从前的她,所以在她问他喜不喜欢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因为他习惯了那样的回答。
禾然的那句话说的很对,两年了,有什么是不能变了,她变了,他也变了。
喜欢禾然的时候他十八岁,他现在二十八岁,时间和性格一起翻天覆地的在变,禾然曾经问过他,他喜欢她什么,他回答喜欢她的性格,她再追问喜欢她什么性格,他却怎么也不回答。
亏欠、愧疚,他对禾然的感觉忽然只剩下了这些,至于苏晚——
没有再想下去,他扔掉烟盒,拿起桌上的手机,接起了电话,“是我。”
“慕北。”那头禾然声音暗哑,“我……”
“苏晚在哪?”慕北问道。
静默,禾然压着声音说道:“我以为你肯接我的电话,已经不怪我了,原来你还是要找她……”
“嗯,我要找她。”
慕北承认了,禾然心里咯噔一声,电话那头的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眼角血丝狰狞。
“慕北,我说的还不清楚么,我不会给她留任何机会,所以现在苏晚死了,她死了!”禾然几乎是从肺腔里吼出来的。
慕北没有接话,片刻的安静,慕北又听禾然轻轻的说,“苏晚她有什么好,你难道不记得她是怎么骗你的了么,我还在你身边,你以前承诺过我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的,苏晚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不值得你去在意,回到我身边吧,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尾音上扬,像是在对他撒娇。
慕北眼底沉静如许,深不见底,他道:“够了。”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都是谎话。”
“你承认了?”
“嗯。”
下一秒,那头传来禾然咯咯的笑,凄厉而又尖锐,“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
“慕北,你怎么敢,我将青春都交付给了你,换来如今这副腐烂不堪的躯壳,而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么?”禾然暗哑的声音如刺,充斥着满满的恨意。
“我怀惴着对你的愧疚不安自责两年,而正如你说的,两年的时间,有什么是不能变的。至于苏晚的事情,我不会怪你,因为那些愧疚自责还在,如果没有遇见我,或许你会比现在过的好一些。既然无法挽回,那我则承担全部,然而这些,不关苏晚的事。”慕北缓缓道,沉暗的目光和夜色融为一体,散开浓郁的墨色。
“你还要想找苏晚。”那头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嗯。”
“我不会让你找到她,永远不会!!!!”尖锐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即而禾然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慕北放下手机,墨色的眼底微晕,深邃无际。
很快,慕北又拿起了手机,打给了严江柏,“是我,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查录音里那个和禾然通话的人,还有那场爆炸之后,禾然被谁救了,另外我想知道发那段录音的人是谁。”
“你确定你要这样做?”严江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确定。”
“禾然怎么办?”
“我会处理好的。”
挂断电话,慕北看着桌上的那盒烟,拿出了一根,放在唇上。
烟草缓缓的点燃,在黑暗里闪着零星的火光。
*
另一边,黑夜里,苏晚瞪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不动,整个房间充斥着安静的死寂。
白天就在一直跳的眼皮,这会儿并没有停下来,那眼皮上的跳动和胸口心脏的跳动持维着同一频率,缓慢而又有规律,令人心烦意乱。
房间的窗户都被封死了,所以这会儿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这样黑暗的环境里,苏晚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天花板,甚至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眼前也看不清,然而她就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暗色的光芒。
很快,苏晚动了,张大了嘴巴,继而哇的一下,身体一斜,吐了床下一地。
胃里翻腾倒海,在下午许景东和她说完那些话后更甚,而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她,所以这会儿只剩酸水可吐。
门外很快有脚步声响起,继而房门被推了开来,苏晚知道是许景东进来了,她头也没抬就道:“出去!”
她语气不好,许景东也不在意,打开灯,柔声说道:“我待会儿叫人来打扫,你先吃点东西。”
“我不想吃。”苏晚眼睑低垂,看也没看他一眼。
“你要不吃东西也行,我也不会逼你,但你要想好了,别在慕北没找到你之前,就把命送了。”许景东站在床边不动,声音冷漠。
听到慕北这两个字,苏晚才抬起头来,睇着他,“你说什么?”
“慕北现在在到处找你,不过暂时他还不会找到这里——”许景东眼底动了动,转而道:“你这么在意慕北,不怕我会伤心么?”
苏晚的目光暗了暗,避开了头,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回答他,只道:“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所在在这之前,别让我讨厌你,景东。”
声音低低,不似先前的怒气相向。
许景东却是笑了,“我不会让你讨厌我的,从今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苏晚一震,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心里慢慢扩大,她相信他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她想起了下午他和她说的那些话,情绪如同交错的枝蔓,将她身体勒的生疼。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个四十五岁面无表情的保姆,许景东吩咐她把房间打扫干净就出去了,房间里只剩她和保姆两个人。
保姆把她吐上的地毯收了起来,换了一块新的地毯,苏晚看着保姆的动作心中一动,出声问她,“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苏小姐,我照顾景东十几年,如果你想逃出去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换好地毯,保姆答道。
保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照顾许景东十几年,如果苏晚想从她嘴里套话,很难。
苏晚愣了愣,鉴于上次她从那间别墅逃走,看来许景东是防范她,所以用了熟人来看着她。
苏晚没有再说话,眼见保姆换好地毯要出去,她心中忽动,开口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保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她,“晚饭全都倒了,想吃东西,没有。”
说完,保姆离开,带上了门。
许久,苏晚呼出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饿的前胸贴后背,能撑这么久,是因为她拿捏不准许景东要干什么,她在赌,赌许景东会心软放她回去,事实是许景东的心肠比她想象的要硬很多很多。
饿死是她的事,而他很有把握在她饿死之前会主动要求吃东西,不得不说,他羸了。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苏晚记得那天她和慕北去餐厅吃饭,呛了一小口酒进了肚子,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小口酒在做怪,可是那晚吃完饭回到公寓,她的胃也没多大反应,这会儿却开始折磨她。
撇撇嘴,苏晚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许景东走出房间之后,一直到了客厅,客厅里,刀疤男人在等着他。
“绍叔,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许景东开口,盯着刀疤男人。
刀疤男人点头,在听到许景东喊到绍叔时,心里闪过莫名的滋味,“慕北已经开始让人查那段录音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许景东打断他,“他喜欢苏晚,或许在苏晚假装失忆骗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我很期待着看着他崩溃的样子,不过他上次既然敢用苏晚换禾然,看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苏晚。”
刀疤男人顿了顿,“那地点呢?”
“盛世集团的大厅。”许景东的目光忽重,冷戾如刀。
沉默片刻,刀疤男人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他道:“晓念最近很不对,我怕慕北发现了什么,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许景东沉吟,“凌氏现在已经为我掌控,晓念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在外人看来他是我的未婚妻,但只有你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所以她会好好活着,绍叔,我很累了——”
许景东话落转身往楼上去,刀疤男人喉咙里像是有刺扎在那里,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刀疤男人说的很对,慕北的确发现了什么,只不过他一直没说,因为没有证据,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蛛丝马迹,就在他要找到切入点的时候,他和苏晚一起坠海,再回来晓念和许景东订了婚。
订婚的事,是仓库那晚,第二天带着苏晚来医院知道的,所以那天记者跟在他们身后,他和苏晚遇到许景东和晓念,一点儿也不惊讶。
许景东和晓念出现在医院,还正好碰到他和苏晚,世界上没有巧的事,很可能是许景东故意带着晓念来医院,至于晓念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不是说晓念怀孕两人才订的婚吗,也给了许景东一个来医院的理由。
然而慕北自始至终怕的是,晓念怀孕并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有些真相一旦揭穿会带给人放大十倍的疼痛,那个拿着晓念的照片说晓念怀的是他的孩子的男人,他让人去查,可惜还没查到那个男人的身份,他就在医院遇到了晓念和许景东。那时他的目光看着晓念,而晓念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她在躲避他的目光,慕北知道。
慕北是犹豫的,他把晓念当妹妹一样,如果一旦说出这些被隐瞒的东西,晓念会疯掉。
阳光落进公寓内,把整个公寓照的光洁明亮,慕北一夜没睡,烟灰缸里落了很多烟头,他很少抽烟,距离上次已经时隔二年了。
眼角有散漫的血丝,脸上透着一丝疲惫,只是那目光却越来越深邃,像幽渊诡秘的海底。
禾然至昨晚那一通电话之后,便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慕北从沙发上起身,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照出他下颔冒出来的青茬。
走出公寓,慕北上车,启动车子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便挂断,然后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现在时间还早,七八点的样子,路上车子不多,畅通无阻。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一家港式茶餐厅前停下,慕北下了车,进了茶餐厅,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慕北点了一杯早茶,又要了几份点心,随后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动,他在等人。
十几分钟后,他等的人,来了。
晓念瘦了很多,她穿了一件浅色的春季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昵子大衣,皮肤白皙,锁骨突出,腰形纤瘦。长长的睫毛底下,那双眼睛没有神韵,卧蚕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慕北就看见晓念眼底疲惫,这会儿她的样子不比之前好很多。
晓念在他对面坐下,拢了拢衣服,表情有些不自在。
“你找我出来有事么?”晓念开口。
慕北不急,招来服务生问她喝什么,晓念要了一杯浓茶,又问了那句话,“你找我出来有事么?”
慕北避开话锋,只是问她,“吃饭了没有?”
“没有。”晓念垂下目光,压了压心底的烦躁。
即使晓念再压,慕北出看出来了,晓念很烦躁,从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可以看出,那种烦躁实在再明显不过,像是急于和他结束对话,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慕北眼睛深了深,再次招来在服务生,点了一份早餐给她。
西式蛋卷还有培根炒蛋,简单的西式早餐被服务生端上来,晓念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做多余的任何动作,看着冒着热气的早餐还有旁边的浓茶,她只是将浓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我待会儿还有事。”
意思是他有什么事,敢紧说。
慕北眼中闪过什么,他目光瞥过手腕上的表,时间紧迫。
“晓念,我想和你说一说凌伯父的事。”他终于开口。
“我爸?”晓念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着坐在她面前的慕北。
“嗯。”
“什么意思?”
“凌伯父去世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慕北问道,目光望进晓念的眼底。
“他没有和我说什么。”晓念脑海里闪过那晚的场景,当时他父亲在书房和许景东谈话,随后心脏病犯了,抢救无效死亡,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心下紧了紧,晓念只听慕北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凌伯父要求在办葬礼之前把他的遗体火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晓念摇头,心底却蓦然一凛,攥紧了手指。
“当时只有凌伯父和许景东两个人在书房,凌伯父要求在办葬礼之前把他的遗体火化,这也是许景东一个人说的,没有第二个人听到,或者可以这样说,除了许景东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凌伯父有没有要求要在办葬礼之前把他的遗体火化。”
晓念手指越攥越紧,她不自然的笑笑,“你想多了,我还有事……”
慕北打断她,“也是许景东想要掩饰什么,所以才要急于火化遗体,我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是晓念,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的猜测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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