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痕淡淡一笑,说:“那些人俱是死士,敢明目张胆的弑主,自然也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还没送到官衙,已经纷纷服毒自尽,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
云不染愕然,随之感叹:“皇帝还真是个高危职业,也不知怎么竟有那么多人想做,日日被人追杀,天天担心死于非命,皇权真有那么好吗?”
玉无痕笑而不答。
两人并肩而行,在宫中随意四逛,行至一处小桥上,忽然听到桥下有人轻声唤:“阿庭,你可还记得这里?”
竟然是风蔓萝的声音。
原来两人不知何时,也跑出来闲逛。
云不染暗叫晦气,刚想折回去,却听萧逸庭轻吁一声,声音温软,喃喃道:“朕怎会忘了这里?朕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话说得一吁三叹,深情万端,桥下的风蔓萝貌似骨头都酥了,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如意桥倒一点也没变,就连桥下这棵垂柳,也是一如当年那样葱茏柔媚!啊,当年我们刻下的那些字,竟然还在呢!”
“是吗?”只听桥下衣角轻响,似是萧逸庭站起来也去瞧那垂柳上的刻字,很快,他的声音又响起来:“还真的在!只是,朕的字迹要清晰一些,你的呢,却淡得很了!”
“我手劲那么轻,哪能跟你比?”风蔓萝抿嘴笑,“你忘了,你那时力气可大得很,背着我,能跑上二三里路呢,那一次……”
她显然说到稳秘处,声音压低了许多,只是吃吃的笑,云不染听得心头火起,弯腰抓起一把石子,蹑手蹑脚走过去,就要往下砸,玉无痕飞快的握住她的手,对她缓缓摇头。
云不染顿时醒悟。
这是在宫中,不是在荒野之中,自己这种行径太过孩子气,若是传出去,只怕贻笑大方。
玉无痕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她却死活不肯,固执的站在那里,非要听一听这两人会说什么情话。
只听萧逸庭轻呓一声,婉声应:“是呀,阿蔓,那些年,若没有你的陪伴,朕不知会有多么孤单。”
“我又何尝不是?”风蔓萝嘤咛一声,似是投入了萧逸庭的怀抱,声音娇媚得似能掐出水来,“阿庭,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会在哪里,或许已经不在人间也说不定,扮成涟漪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拼命说,他是你的灭门仇人,你不可以再去爱他,另一半却又说,他是第一次爱上的男人,是唯一一个进入你内心的男人,我被这两半撕扯着,挣扎着,每天都能看到你,却偏偏不能靠近你,我离你那么近,可是,我却又离你那么远……”
风蔓萝说着突然哽咽起来,“阿庭,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一直携手走下去,一直到老,好不好?”
萧逸庭沉默片刻,郑重的应了声:“好!”
云不染缓缓的闭上双眼,两行热泪奔涌而下。
他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转瞬间,誓言即灰飞烟灭,如今他抱着别的女人,说着美好的诺言,哪还记得受尽委曲的她,人在何处?
她立在树影之中,任由夜露打湿双肩,只是木然不动,曲桥下,那一对人影成双,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黑暗之中。
云不染疯一样奔向桥下。
找到那棵垂柳,她用手摸了又摸,借着红通通烛火,她看到了模糊的四个字:不弃,不离。
她像被火烧一般,将手飞快的缩了回来,掩面逃开。
玉无痕轻叹一声,追了过去。
树影处,有女子的裙角轻扬,看到云不染失魂落魄的背影,她微笑着踱了出来,灯影里,一张脸美得让人屏息,而眼睛里,却有再阴毒不过的幽蓝光芒微闪。
“数年不见,皇妹装腔作势骗人的功夫,是越来越强了!”
一个轻柔却满是嘲讽的声音在她背后陡然响起。
“数年不见,皇姐喜欢偷听的习惯,倒还没有变!”她缓缓转身,笑得温婉美丽的唇角依然完美上挑。
烟紫萝轻吁一声:“你倒还是牙尖嘴利,只是,有什么用呢?有些东西,若是属于你,谁也抢不走,若是不属于你,费尽心机又如何?你把萧逸庭骗到这里,跟你说一番深情款款的话,他的心,就会是你的吗?”
“谁说我要他的心?”风蔓萝淡淡的垂下眼敛,“我要的是他的人,人在,心早晚会在,人若不在,心又往哪里去寻?”
“这倒真是新鲜!”烟紫萝轻哧一声,“皇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事出人意料。”
“皇姐说笑了!”风蔓萝微笑说:“皇姐冰雪聪明,我做的事,哪一回不在皇姐的意料之中?”
烟紫萝轻哼一声,懒懒道:“你的心思深沉如海,我哪里猜得到?我或许有点小聪明,却无论如何比不上你的狡诈!”
“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说也有一起长大的情谊,皇姐何须说得那么难听?”风蔓萝仍是笑得温婉可亲,“比起别人,我们姐妹俩,终究是近了一些吧?”
“你口中的别人,指的是谁呢?”烟紫萝玩弄着手里的锦帕,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的问。
“姐姐明知故问!”风蔓萝笑得越发亲热,“不管以前我们姐妹俩有多少不快,如今,目标一致,就应该是同一阵营里的人了!”
烟紫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咕咕的笑起来,然后,一转身走掉了。
风蔓萝对着她的背影,露出诡秘的笑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云不染对着光影下水波荡漾的池面发呆。
刚才一阵疾跑,眼角泪痕已干,一颗心亦由沁冷转为冰一样冷硬。
玉无痕近前,欲言又止,轻叹一声,双臂微弯,将她揽入怀中。
“我没事。”云不染费力的弯起嘴角,“我真的没有事!”
“是,没事。”玉无痕重复着她的话。
“有什么了不起?”她又说,“等我夺得花王,会有更俊更好的男人可以选。”
“是,如果你看得入眼,选我也是没有问题的!”玉无痕使劲点头。
云不染噗哧一声笑开了:“那你的心上人不来找我算帐?”
笑完又哭:“他真的很过份!你知道吗?他这个人,真的很过份!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把对我说过的誓言,又跟别的女人说一遍?”
“是,他真的很过份,下次你再拿石子丢他时,我肯定不拦着,最好砸得他满头包,让他没法见人。”
“不!”云不染摇头,“砸得满头包太轻了,我得把他砸毁容,砸成个丑八怪,看哪个女人还围着他转!”
玉无痕仍是很认真的点头:“是,你真是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云不染吃吃的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开始抹眼泪,如是反复几次,自己也觉得无甚意义,揉揉眼睛抚抚肚子,咕哝说:“呃,好饿,算了,去吃东西吧,男人算什么?也不如酱肘子的味道好!”
玉无痕噗地笑出声。
回到欢宁殿,里面仍是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云不染目不斜视,对着桌上的美食埋头狂吃,她吃饭时的模样一向惊人,很快就惹了许多人看过来,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云不染自顾自大嚼,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
“这是刚从监牢里放出来的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不用抬头,云不染也知道是谁,拥有这样特别嗓音的人,除了孟国的高阳公主还能有谁?
云不染挑眉,口齿清晰的答:“刚从鬼门关回来,孟萧边境的鬼门关听说过吗?数万大兵,尽丧命于我云先锋麾下,砍得那叫一个累,可不得吃点好的补补?”
众人齐声唏嘘,云大军师虽然天下闻名,可是,真正见过云不染的人却不多,在内心里,大都把她想成那种彪悍形的女人,谁能料到,竟是面前这个弱不惊风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清秀女子?传奇人物,自然不能与寻常人同日而语,大家对她这种胡吃海喝的行为立马忽略不见。
鬼门关一役,是孟军的奇耻大辱,如今被云不染当众提起,高阳气得面色青一阵紫一阵,好半天才又尖笑一声,回:“是,云先锋确实谋略过人,只是,有什么用呢?没人告诉你吗?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你在沙场浴血拼杀取得头功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比不过人家娇颜如花?被驱逐出宫的滋味恐怕也不好受吧?这也难怪,谁让你天生生得平常,男人嘛,都只爱一张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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