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染愕然,一时竟无法作答。
她对孟浪本就无感,初时甚至厌恶仇恨,她生性刚烈泼辣,做事不喜拖泥带水,在当时的那种情绪下,便是让她自己手刃了他,也不会觉得不忍,可现在却又不同,她的心硬,可是,她的心也软,别人若是以真情相待,她便很容易抛却前仇。
在这种情绪之下,说对萧逸庭一点怨念也没有,当然不可能,可是,他为救她身陷险境,她又怎能恨他?
她犹豫着不作答,萧逸庭那边却急了:“你恨朕是不是?你恨我朕,我也没有办法,若是从头再来,我还是会打死他!”
他突然的又生了气,气咻咻的侧转身躺着,云不染哭笑不得,喟叹说:“亏你还是一个皇帝,怎么脾气这么急?我有说恨你吗?”
萧逸庭身子微震,又缓缓的翻过身来,怔怔的看着她。
“如今孟浪也死了,你的心事也该了了!”云不染说:“可能与我在一起,还是会让你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事,你且忍一忍,等走出这片山,我们再也不见就好了!”
“你打算去哪里?”萧逸庭问。
“哪里自由,哪里温暖,就往哪儿去!”云不染回答。
“你是想到吴祠山去找云笙他们吧?”
云不染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
“朕怎么不知道?”萧逸庭懒懒的说,“好歹也相处了那么久,你的脾性,朕清楚的很!不过呢,你趁早断了这念想吧,他们已经不在老地方了!”
“你……”云不染一惊。
“放心,他们是朕的有功之臣,朕不会杀他们!他们还在吴祠山,不过,不在越云峰了,朕安排他们做朕的眼线,调查紫月门的形踪,你这人太招风,若去寻找,反而会害了他们。”
“只要他们好好的就行!”云不染松口气,“我一个人,随便去哪儿都无所谓!再说了,我还得想法救我娘!”
“你跟朕回宫!朕灭了东孟,定能将救出你娘!”萧逸庭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不!”云不染摇头:“你别忘了,我在大萧的那帮公案还没扯清呢!你这会儿要是把我带回去,那俩嫔妃的爹不得找你拼命?事情反而闹得更糟!”
“朕会怕自己的臣子?”萧逸庭冷哼:“是朕待你太和善了些,才会让你有这种错觉!”
云不染还想再说什么,萧逸庭摆手制止,口气强硬的说:“没得商量,你是朕的女人,必须跟朕走!”
云不染皱皱鼻子,骨碌碌翻过身,闭上眼睛。
“生气了?”萧逸庭在她背后咕哝:“有朕保护你不好吗?何苦要一人流落在外?”
云不染不理他。
“你是不是还想着南宫?他不可能再记起你了!”
“你也别想着再找别的男人,你已经是……残破之身,没人肯要的!”
“你跟朕回宫,朕封你为贵妃,谁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
云不染初时强自忍耐,不想身后这货唠叨个没完,她头都要炸了,谁见过这么啰嗦的皇帝呀?那些女强书上,不是都说皇帝是霸气测漏形,惜语如金,全用眼珠子使唤人的吗?怎么眼前这位饶舌的像个八婆呀!
她猛地翻过身,愤愤的叫:“我要睡觉,你能不能不要……”
那个“说”字活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触到了萧逸庭的嘴唇。
四目相对,她满眼的恐慌,他的眼眸却似一眼幽深的潭,潭水泛着温柔而诱惑的波澜,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落在潭心的叶子,飘忽着,旋转着,然后,被潭水吞没……
唇齿之间温柔的掠夺有如罂粟一样将人蛊惑,有那么几秒钟,云不染魂魄尽失,仿佛被双深潭一样的眼眸夺了去,水一样的月光洒落在萧逸庭的脸上,他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线里有种难以言说的俊美柔和,他的动作轻柔缓,凉而干燥的指尖轻托着她的脸,他的吻亦是轻柔克制的,不带一丝一毫的侵略性,只有安抚和平静。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温柔,让她浑身轻颤,似是回到甜蜜的过去,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唤起一个人名:南宫……
萧逸庭的身子一僵,陡地停了下来,原本滚烫的唇,也在瞬间变得冰冷,那颗刚刚燃烧起来的心,也在刹那间跌入谷底,再度冰封雪埋。
他起身走了出去。
云不染从美好的幻想里跌落,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脸一点点的烧起来,她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又闭紧了双唇。
她能说什么?对不起?可是,这也不是她的错,是他突然的轻薄她,而月色又这么好,让她想起和南宫烨相爱相守的岁月,才会不自觉陶醉沉迷并作出回应。
她坐在窝棚里,忐忑不安的看着萧逸庭的背影。
萧逸庭站在那里,头微仰,看天空的那轮月。
月色皎洁明亮,像她的眼睛一样,可是,再好看再美好,却注定不属于他。
胸中突然溢满了酸楚,他嘴角微扬,露出再苦涩不过的笑容。
云不染呆呆的看着他,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这个男人动也不动,宽袍大袖在浩荡的山风中飘扬,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飘然若仙。
他亦是谪仙一般的男子,可是,她看不懂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要吻自己,有个念头在心头浮浮沉沉,终究又被她按了下去。
他若是喜欢她,也不会老是冷言冷语,刻薄得要命,他……只是寂寞了吧?
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身边从来不缺花样的女子,如今乍然出宫,身边没有女人相伴,偶尔冲动一下,好像也很符合男人的常态,归根结底,是今晚的月色太撩人,连她都差点入了魔境。
又过了好一阵,见他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走出来,站在他身后,轻声说:“山风有点冷,小心着凉,这深山里若是患了伤寒,可没人治得。”
“好好的,干嘛诅咒朕?”萧逸庭冷冷的回,“朕想睡时自会去睡,用不着你操心!”
云不染苦苦脸,又来了,这么一个调调,哪里像个多情的样?说到底,还是自己胡思乱想,亏得没提刚才的事,不然,又要遭他嘲讽。
她不再说话,弯腰钻窝棚睡觉,小猴半醒半不醒的,倒真像个小娃娃,见她回来,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又抱了过来,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柔软,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情形有些不对,身底湿得厉害,似是有水流流过,耳边更是风雨声大作,她睁开眼,萧逸庭却先醒了,沉声说:“暴风雨来了!”
以前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时,云不染也见过暴风雨,可是,跟封门山掀起的狂风暴雨相比,那简直太和谐太平静了。
巨大的山风将窝棚整个儿卷走,风雨中不时响起树木断裂的声响,小猴吓得缩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忽尔又听到山顶似是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声又夹杂有骨碌碌的声音,云不染的心揪紧了,再看萧逸庭,亦是面色凝重,两人齐声叫:“泥石流!”
话音刚落,人已被夹杂着巨石的泥浆冲了出去,到处又粘又滑,萧逸庭一伸手抓住了她,另一只手臂就势攀住一颗参天大树,暂时稳住了身形,
但山上的泥浆却仍是不断的下流着,那股冲力极大,很快,一些树木支撑不住歪倒了,树一倒,水土流失得更加严重,很快,云不染的脚底就空了,竟像是吊在了半山腰中,泥石流在大树旁形成两道急流,一遍遍的冲涮着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树,暴雨却越下越大,小猴唧唧叫着,突然一个弹跳窜了上去,一只脚挂住树干,竟也伸出毛绒绒的小爪子来扯她的衣袖。
云不染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它那么弱小的身体,哪能拉得住自己,当下大叫说:“萌儿,不要管我,快走!”
小猴抓不到她的手,却也不肯走,只是待在原地悲鸣,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云不染抬头看向萧逸庭,他的表情痛苦,显然也在苦力支撑,但是,很快这棵大树便被两股急流冲塌,而他的附近,却还有一棵更粗壮的树,根深叶茂,并未受泥石流的影响,仍是稳稳的立于天地之间。
云不染大声叫:“放手!”
“你说什么?”萧逸庭瞪眼。
“放手!”云不染高声叫:“放开我,你还有逃生的可能!”
萧逸庭一怔,随即冷笑,手却抓得更紧了些,怒气冲冲的叫:“朕还不如一只猴儿吗?”
云不染缓缓摇头,“再这么下去,我们都活不成,这又是何必?”
“谁说活不成?”萧逸庭怒叫:“朕的命金贵得很,老天不敢让朕死!”
话虽说得狠,可是现实摆在面前,那棵大树很明显是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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