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校友(1)

2018-04-15 作者: 睿君
第46章 校友(1)

从20世纪90年代离开了学校。一直到后来的从事文学创作,我对人生的体味就是:人要不断维持一种平和、平衡的心态。

不知什么原因还是什么原因也没有,我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周密的“自我实现“计划,要是谁打算从我这儿吸取所谓成功学“精髓”,那他一定会失望的。

但我无论做什么事,就有这样的自信:觉得自己还行,我就试试看。

我经常给别人说这样一句话:凡是拿捏不稳的事,你连尝试都不要去尝试。

不管我已经尝试过多少事,岁月都留在了人的身上。

原来这世上最厉害是东西就是岁月啊。

岁月像一把精致的锤,一直锤打着人,那痕迹都留在了脸上,心上,谁也逃不了的。

然而也有例外。

那天我在大街上匆匆忙忙地走,这是我的习惯了,多少年来如此。忽然背后听到有人叫我,我扭头一看,认出来了,是高媛,我俩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她变化不大,尽管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风韵犹存,而且衣着并不那么华丽。只是像许多中年女性一样,人胖了些,却不是那过分的臃肿,而是恰到好处的丰满——多一分则嫌肥,少一分则嫌瘦。我走近她时,她的眼神儿倏然一亮,但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高媛说我再怎么变,她也能认出来。我们热烈地说了很多事情,校友的,社会上的,还有自己的,言语之间免不了夹杂着一点陌生的。

这种陌生恰好让我们的友情显得更成熟,更稳固了,像一层霜打在果实上,是一种冷静的温情,有分寸,有保留,有节制,知道彼此界限,都守在各自的生活里,豁然,而又小心,这样的友情不热烈,却也长久了。

佛家讲因缘,中国老百姓讲缘分。我对佛事不懂,但缘分我却是相信的。原因就是你非信不行,不信的话有许多事就无法解释。更何况,哲学上都讲偶然性。所谓偶然性其实就是除掉迷信成分的缘分。

我们这缘分还是有点来源的。来源不仅是过去大学念书时和她颇能谈得来,还是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发表了数百篇论文,刚刚自费出版了我的第一本精心之作《初中数学课堂精要与反馈》,印了有一万册。

高媛主动提出帮我卖书,她此时担任一所中学的教导主任。她说除了给她所在学校推销,还要帮我跟其它学校联系。

写书难,推销书更难,这是许多作家发自内心的感慨。为给某个单位卖几本书,三一回五一回地跑去联系,结算那几百块钱的书款,楼上楼下地要折腾几个回合,有时甚至还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把书款拿到手。到你把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卖完了,高兴得有点想笑,结果你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高媛这么热情地鼎力帮我推销书,我好似做梦一般,感动得我跟什么似的,有好几次见到她,喉结一上一下地蠕动,半天才把脸一抹,说“你叫我说啥呢?我啥都不想说了……”就感到她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关系很铁的好哥们儿。

我投桃报李,要感谢她,买个什么礼物,她却一口回绝。

后来,我和高媛联系多了——我是因为她帮了我大忙,常想着也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她呢?面临着职称晋升,还有……

再后来,又有一本著作出版时,就主动署了她的名字,还帮她发表了多篇论文,为她晋升高级职称、评定特级教师、提拔副校长起到了关键作用。

我给人帮忙写论文,甚至出书的事儿,还没少干过,就有不少人在我的帮助下评上了特级教师、高级讲师、高级教师等。其中也发生过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儿。常会有人在某个场合莫名其妙地说:“……帮我发表一篇论文吧。”我在长篇小说《三尺讲台》中有个比喻,“叫人帮你发表个论文,说得跟借个醋那么容易。”

我往往是这样回他一句:“你写好,我帮你修改。”

他不会写才叫我帮忙这我知道。可以想像对方一定是180度的翻脸——先是表现出多么喜欢你欣赏你,当你不给他“写”,他马上嘟嘟囔囔,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高媛在电话里常常说,他为有我这样一个校友感到很幸福,不管他遇到了什么难肠事,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可以给她分忧解愁,我这样的校友难得啊!

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声音有些低沉,我就觉得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经我再三询问,她才给我道出实情。

原来她的弟弟是个交通警察,有一天她弟弟在一个饭店用餐时不慎将手机丢了,很心疼,加上他当时酒喝高了,就一时兴起,大骂那个饭店的服务员和经理。饭店是个有“背景”的饭店,根本不把他这个警察当回事,经理毫不犹豫地让那些服务员把他轰出去。他感到雪上加霜,就疯狂至极地到了见人就打的地步,却是也遭到了饭店的服务员和经理的围攻,拳打脚踢。他寡不敌众,遍体鳞伤,还被人家扒下了警服。他被人送往医院治疗,自己垫付了医疗费,出了医院,医药费一直没有人报销……他手机丢了,让人打了,现在又……似浓霜都加上了!

高媛给我说了她弟弟的情况,我深表同情。多年前我的领导作恶多端,坏事干绝,生怕别人揭他的老底,对学校里不乖顺不听话的老师实行无情打击,我是其中之一,就逼着自己看了不少法律方面的书。什么《宪法》、《民法》、《刑法》、《教师法》、《义务教育法》极其《司法解释》等等,我都看过,甚至研究过。

我觉得高媛弟弟这件事,在法律上称为混合过错,对方扒警服的行为过火了,属于袭警行为应另当别论。于是,就绞尽脑汁地以我之睿智,写了一百来个字的处理意见。我又把这处理意见逐字逐句,反反复复,看了足有二十遍。当我确信这样的处理意见不会有半点偏差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去,并要她向对方转达。

“这行吗?”高媛问。

我说:“不行,你再找我来!”

头天下午她还振振有词,觉得她弟弟很傻,是对方能仗势欺人,现在听我这么一说,她反倒犹豫起来了,问我对方能不能干拜下风接受处理?

我一听就有些烦,我说:“即便他们的那些黑后台不接受,你也不要怕,这件事我帮你帮到底,不行咱就通过新闻媒体暴光,或走诉讼渠道。”

高媛笑叹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

三天后,我就听到了她弟弟的这件事解决的一干二净的消息。

当时,我心里涌起的那种成就感就不必多说了。作为“以弱胜强”的一个例子,这件事在当地引起的反响,不亚于一次小级别的地震。据说,许多人认为高媛一家人是在和位高权重的人扳腕子,太不自量力,胜了就怪了。没想到,事情的处理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开始许多人都不相信,信了之后便有了种种的猜测与推断,有人说她有省里人撑腰;还有的说她在北京找起了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记者给对方施加压力,对方不服气的话,就专程来录一家伙……不管别人怎么说,说得多么离奇,高媛一律不致可否,反而装成一种秘而不宣的样子——不是嘻嘻哈哈,便是支支吾吾,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一句话,牛大了。

这件事过后,高媛更是对我刮目相看,觉得我识文断字,又懂法,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又给我讲了一件她亲戚的事。

相反,我有了什么想法,不痛快的事情,也给高媛倾诉,同样地得到了温暖。我跟这些高媛的交往能够这样亲密无间,我也想过,也许是我们有一段距离。

距离产生美啊!

因为有距离,就避免了世俗的那一套,使得我们之间的交往主要还是停留在了情感的交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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