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在凌风的双脚落足到了石笋上的时候,他话锋一转,出口的内容也变了:“也只是堪称罢了。”
“愿闻其详!”
追风持弓在手,状若随意地拨动着弓弦,发出“崩崩崩”的响动。
他的背上没有箭囊,他的手中没有箭矢,然而他的人,他的精气神,他的一切,都是一支箭,一支前所未有锋锐的箭。
这一刻的追风,可怕无比。
“箭道,箭道,但凡能称之为道者,皆是无上!”
凌风侃侃而谈,声调近乎吟咏,不自觉地就将众人带入了某种境界当中,悠然而神往。
“手中无箭,心中也无箭!”
“今日,你追风要是能做到这九个字,凌某人自当弃剑于地,俯首低头,不敢与你争锋。”
“你行吗?!”
最后三个字,舌绽春雷,其声音,其中蕴含的威势,以及最关键的,凌风话语中的内容,震得追风心中一颤。
“手中无箭,心中也无箭……”
“那……是什么?”
这好像是一个新天地,一下子以爆炸的方式,闯入了他的脑海中,一幅画卷般展开。
追风深吸了一口气,才定下了神来。
抬起头来,他只见得在对面的石笋上,凌风不知何时,以剑遥指着他。
一番话,一个全新的境界,凌风以此,将双方拉回到了一个同样的高度,在这个即将决出生死胜负战前的一瞬间。
“高明,真是高明!”
“我怎么也无法想象,你竟然只是一个学武不过数年,年不过弱冠的小儿。”
追风在摇头,在叹息,在感慨,但他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真心的笑意。
他竟似,全然不为自己受了凌风话语影响,不觉间被他扳回了上风所动,诚心正意地说道:“今日你要是能胜,能活着走下论道崖,他日前途,不可限量,或许,真能如某些人的希望一般。“
“今日,要是我胜,有这一战,有你刚才的那一番话,我定能更进一步,有朝一日,或许真能一窥手中无箭,心中亦无箭的无上箭道境界。”
“真要有那一天,我定会到你坟前,为你掩饰一番!”
追风的声音,突然转厉,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宣泄了出去一般:“到得那个时候,天下人就会知道,你我,谁是谁的磨刀石?”
“磨刀石?”
凌风觉得追风的话怪怪的,然而现在的情况,自是不能分心。
他以心战屡屡胜过强敌,自不会让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连忙收拢了思绪,精气神高度地凝聚了起来。
对面的追风,也是一般无二。
两大宿敌,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各自站在一座石笋之巅,一张弓,一擎剑,遥遥相对。
论道崖之巅,顿时安静了下来。
天上的乌云,风旋,在不住地压低下来。
一触,即发!
——风起!
追风徐徐拉开了射日弓,手中有弓,无箭,胜有箭!
凌风持剑遥指,衣袂飘飘,人亦飘然,仿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做那天上的仙人。
箭,引而不发!
剑,蓄而不出!
铁剑郭景阳,石轩,血手杜无名,烈九公,书痴张旭,在场所有人的呼吸,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齐齐地摒住了。
他们,好像本能地觉得,一个呼吸的响动,就会触动某根虚空中看之不见,但定然存在的弦,引得对峙中的两人出手。
他们,清晰地知道,当追风出箭,当凌风挥剑,就是胜负,就是生死,一齐决出的时刻。
——雨骤!
瓢泼大雨,袭击了论道崖,天上乌云,似乎要将愤怒宣泄一空,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落雨如幕。
狂风骤雨,如幕如墙,遮蔽了视线,宰割了天地。
要是换成了寻常人等,在这般恐怖的天象下,早就站立不稳了。
石轩等人,又岂能是常人可比,一个个如钉子般钉在了地上,目光炯炯地盯视着石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一眼,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两个石笋上,没有人!
一个都没有!
两座石笋间,天上,地上,两道模糊的影子,在风中穿梭,在雨中追逐,带起衣袂破空,拳脚相交的碰撞闷响之声。
原来,在所有人的视线,都为乍起的风,骤然的雨模糊的一瞬间,追风与凌风,两人风一样的动了。
没有人能分辨出来,到底是谁先动的,只知道在那两道模糊的身影每一次的碰撞,每一次的擦肩而过,每一次的接触,都能让众人的心跳要嘛停止,要嘛加快。
来去,无影!
“四哥,就是这样,上,上!”
书痴张旭这个怪怪的少年,不知是为这环境所影响,竟然难得地没有沉浸入书道的感悟当中,在那如寻常少年一般,挥舞着胳膊为自家兄长加油。
与之截然相反地,石轩等人的脸色,沉重了不知道多少。
彼此追逐中的两个身影,每每在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都会顿上一顿。这一顿的空隙,就足以让他们将一切看得纤毫毕现了。
每一次,都是追风以极快的速度,以各种不可能的角度,追上了凌风。
无论凌风以御风独舞,还是以鬼步莫测,皆不能逃过。
追风的轻功,果然远在凌风之上,追风逐电之说,并不仅仅是指的箭,还有他的腿!
好在凌风也有与绝顶轻身功法的拥有者,鹤仙人云中子交手的经验,每每在不可能的时候,调整角度,不让追风占到绝对的优势,射出那一箭来。
没错!
彼此追逐不下十个呼吸的时间了,狂风骤雨不知道来回几遍地袭击了论道崖之巅峰,连两座石笋都为两人的碰撞而多出了不少裂纹,在这种情况下:
追风依然引弓不发,凌风还是蓄剑不出!
在寻找角度,或拉开或拉近距离,彼此有意无意间碰撞的时候,凌风与追风两人分别以麒麟臂与无影追风腿,在风雨间爆发出了多少次肉眼都看不真切的交锋。
也只有这些交锋,让石轩等关心凌风的人,一颗心可以稍稍落回肚子里。
每一次与凌风麒麟臂碰撞,不过是指、掌、盾,还是其他的什么,追风都会身子剧颤,如遭雷殛,动作缓上一拍。
若非如此,那无形之箭,怕是早就贯穿了凌风的心脏。
一者轻功更胜,一者手脚上风!
在这番追逐中,如同那弓,那剑,又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石轩等人是稍稍放心了,书痴张旭却是不解。
他不明白,追风的“手中无箭,心中有箭”分明凌厉无比,无形之间杀人,厉害到了极致,怎么老是引而不发,与凌风做那明显落在下风的拳脚之争。
追风的忌惮,只有他自己知道。
兴许,石轩、郭铁剑等人,亲见过凌风以天人之姿一剑洞穿了古神龙魔和烈玄霸那一幕者,也多少能明白。
凌风的剑,以及那种剑上、身上,乃至于虚空中神灵一般的凝视感觉,让追风心中顾忌,始终射不出那一箭来。
追风没有想到,凌风除了天子剑,如封似闭,先天剑势之外,还有这么强的一剑,那是他所有的情报,迷神天所有关于凌风的传闻中都没有的。
这一剑,隐隐地给了他生命的威胁,他有一种感觉,一旦给了凌风出剑的机会,就如同凌风给了他射箭的机会一样,只有饮恨的结果。
又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凌风与追风,这两代强者,这三年之战,竟是以这种平衡,以这种莫测,以这种谁也不知道结果的进展,僵持在了论道崖之巅。
结果,谁也不知道!
包括,当事人在内。
风收,雨歇,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就好像是论道崖上凝聚的荒原意识明白单凭这些,还不足以压倒其上的蝼蚁,暂时停下了下来,积蓄力量。
凌风与追风,这两大宿敌,亦是如此。
在一次麒麟臂与无影腿的碰撞当中,两人反向飘飞,各自落回到了石笋之上。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之前。
追风引弓,凌风擎剑,要不是两大先天强者起伏不定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几乎让人以为时间在某个点上逆转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以两人分别处在先天第三重和先天第五重的超绝修为,短短十余个呼吸时间的追逐交锋,就让他们累到了形诸于外的地步,便知道他们之间的交锋有多激烈,心理压力有多沉重了。
天地元气,在这一刻汇聚于论道崖上,凑上了热闹。
元气如漩涡,如汪洋,如母亲的羊水,将两大强者包裹其中。
“快了!”
下方,石轩等人不觉间拳头紧握,呼吸比凌风他们还要急促。
每一个人都明白,稍稍回气,稍稍喘息,两人再出手,必定是决定胜负的雷霆一击。
所有的试探,都已经结束,都没有结果。
只有正面,硬碰硬,以一线之差,决出胜负及生死。
武者之间战斗的残酷,便在于此。
要是在其他地方,或许是一场转战千里,或许是一场长期鏖战,最终战败者肯定能脱身而去,毕竟从此前的试探来看,两人并没有决定性的实力差距,并不可能将对方留下。
但是,在这里不同,在论道崖不同!
论道崖,为武道圣地,为荒原之觞,聚拢了强大的荒原意识。
凌风与追风,他们谁也拖延不起,要是引起了荒原意识的反击,那么就是两个人尽数殒身于此,甚至连累到石轩等人的下场。
没有人愿意!
两人只能一搏!
一击,见得生死!
石轩等人明白这些,正因为清楚,故而担忧。
在此刻,他们能清楚地看到,追风所处的石笋周遭,汇聚的先天元气明显浓过凌风那一方,这是先天境界之差,导致的聚拢天地元气强弱。
以这种情况来看,追风铁定比凌风要早一步恢复,早一步调整到了巅峰。
一点点的差距,对双方这场巅峰之战,一线生死来说,就是天堑。
所有人,似乎都能看到,胜利在向着追风招手,死亡在对着凌风微笑。
“喝!”
突然,一声暴喝,炸开了天地元气,一人一剑,在一片迷蒙中显露在众人面前。
“凌风?!”
“他……”
石轩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就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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