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王曹憾原本涨红的,甚至冒出了血点的身躯上,血色忽然褪尽,露出了一种岩石般的苍白,仿佛其一身气力,一身精血,都已经随着那一条条水之蛟龙的逼近妖魔而耗尽了一般。
“是距离!”
凌风低下头,呼吸天地秘法缓缓运转着,明明只是凝视着剑柄,整个天地每一处气流的变化,却又都能倒映入他的心湖之中。
在场看着这场龙争虎斗的人有很多,但只有凌风这个与二者站在同一层次的强者,方才能看出关键所在,强弱变换。
“触手的爆裂,让曹龙王有了机会,可蛟龙向前移动百丈,他需要提供的力量成倍提高,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可惜!”
叹息一声,凌风连接下来的变化都不看,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幻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为场中的激烈战斗所吸引,只有厉媚儿一人,注意到凌风好像一下子从原处消息了一般。
他明明还是站在那里,可他的气息却在不住地内敛,仿佛那里所站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口长满了青苔的古井一般。
古井,无波!
“风,他没事吧?”
厉媚儿的心揪了起来,就在她要忍不住靠近察看的时候,“嘶~”的一声尖啸,险些刺穿了她的耳膜,让她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摇晃了起来。
她骇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激战到了此刻,最可怕的一幕。
那风起云涌的地方,倾盆暴雨的中心,狂风巨浪的源头处,数十条纤细了不少的蛟龙正要绞杀触手尽断的妖魔这个众人期待的一幕正要发生,那妖魔的尖啸声音,似是在为它自身所唱的挽歌,恰在这个时候,那数十条蛟龙忽然一滞,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灵性一般。
这个停滞只有一瞬,短暂到众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连惊愕与失望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水龙王曹憾就大吼了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好像连自身的重量都压上了一般,高举的双臂再向前压落。
“吼~”
蛟龙咆哮着,碰撞着,凝聚了曹憾逼出的身体中最后的潜力,继续未尽的动作,向着妖魔绞杀而下。
可惜,那一瞬间的停滞,再是短暂,也已然决定了一切。
“嘶~~~~~”
一声长嘶,有不尽的残忍,不住的怨恨味道,妖魔如水母般布满了粘液的身躯忽然裂开,露出了一张占去了身躯七八成的血盆大口,向着前方嘶吼咆哮。
在这一刻,时间如那些蛟龙般凝滞,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看着其中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又锋利如刀的牙齿,一股寒意,如钉子般彻骨,连骨髓都为之冻结。
伴着嘶吼声,一股杀气,无尽妖气,豁然爆发了出来,化作一股气浪,席卷了整片水域,推上了岸上,裹挟着飞沙与走石,扑在众人身上。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离岸边太近的武者和渔民被气浪所扑,向后倒飞了数丈之远。
一吼之威,直至于斯。
岸上的众人,承受的不过是余波中的余光,正当其锋芒的蛟龙溃散了七八成之多,其余的也显得纤细而透明,只是凭着一股气继续绞杀了下去。
如山如墙般挡在所有人前方的水龙王曹憾,浑身上下飚出一股股血箭,显然气机牵引下,受了不轻的伤。
这还不是全部,发出了恐怖的一吼之后,妖魔血盆大口并未合上,反而如要将呼出的气全部吸回来一般,全然不顾蛟龙绞杀,鲸吞般的一口气吸了进去。
“呼~~”
妖魔的身躯瞬间膨胀如球,紧接着“嘭”的一声,它的身躯仿佛被撑爆了一般,数不清的口子爆开。
妖魔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看上去更是体无完肤,每一处豁口处,无数的蓝色血液在喷溅,不住有肌肉一样的东西在蠕动,在蛟龙即将将其碾压成齑粉的一瞬间,它最后的杀手锏释放了出来。
“嗤嗤嗤嗤嗤嗤嗤~~~”
妖魔身躯上,每一处蠕动修复的豁口处,数不清的触手电射而出,顷刻之间从一个圆球变成了由触手组成的刺猬。
触手从蛟龙身躯的每一处破入,从对面穿出,再弯曲回来重复此前的动作,如是反复。
片刻之间,在所有人脸上的惊骇之色都来不及褪去的功夫里,“嘭嘭嘭~”的声音不断,那是一条条水之蛟龙经不住蹂躏爆炸开来,化作了漫天的豪雨。
每一条蛟龙炸开,水龙王曹憾的身躯皆是一颤,仿佛每一下都是沉重的一击,打在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上。
“败了……”
从期待,到狂喜,至惊骇,最后化为恐惧,化为麻木所有人都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无数的触手遮天蔽日地电射而来,以一往无前之势横扫一切。
先是曹憾,再是渔民武者,最后是水神渔寨,没有人怀疑,如果没有人出手阻止的话,那个次序,将是一切毁灭的顺序,无可逆转,不可改变。
妖魔,至此表现出了最强的一面,发出了最恐怖的一击。
在这个时候,天地间明明应当充斥着触手分水破浪,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及人们在死亡即将到来前为恐惧所击垮的尖叫声音才是。
可是,蓦然间,偌大天地,好像回到了胎胞中模样,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了极点,整个世界似乎都成了黑白两色,在这般奇诡的情况下,每个人心中都无端地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有什么,在发生!
第一个动的,是水龙王曹憾。
这个以一己之力,救了几乎所有武者,所有渔民的先天强者,视以他为第一目标的黑压压触手如无物,回头,向着身后望了一眼。
他的动作,就好像一个信号,引动了在场所有人的人,望向同一个方向。
霎时间,在目光聚焦于那里的时候,所有人脑子里都是“轰”的一下,恍惚间看到了奇异地一幕。
在那个地方,他们看到了一口井,井里有一泓清水,倒映出了平静的夜空,明净的弯月。
紧接着,井中景象扭曲,破碎,一道剑光,破水而出。
这道剑光,撕裂了一切,古井、井水、井中月,尽数不见,代之的不住拔高的气势,仿佛在平坦的岸边,拔地而起了一座高大古朴的石碑。
在石碑的最高处,站着一人,手握一剑。
“轰~~”~
在这个古碑,一人一剑的景象出现后,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在崩塌,所有的碎片飞碎,回到了真实。
呼啸声音充斥天地,世界回复了本源面目色彩斑斓依旧,然而这一切都吸引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目光,每一个人的所有心神,每一点注意力,都被眼中的那个人所吸引——凌风!
凌风依然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平静,以极致舒缓的动作,缓缓地从剑匣中一点一点地将人皇剑拔出。
正常来说,以他这种拔剑速度,那些触手将水龙王曹憾撕成碎片,再把他同样炮制,最后摧毁了整个渔寨,人皇剑都未必能拔得出来。
诡异的是,时间,在此时也都在这一人一剑下屈服,给予了区别对待。
一直到凌风将人皇剑拔出了剑匣,一直到他抬起头来直面漫天触手,豁然睁开了眼睛,爆发出了让天地失色的精光时候,触手犹自离水龙王曹憾还有数丈的距离。
这数丈的距离,就是天堑。
天堑不是由天地伟力所成就,而是那一人,一剑!
凌风的眼中,没有妖魔,没有触手,只有一个人在月下舞剑。
这舞剑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舞的都是同一剑,一百遍一千遍地重复着,每一次都有一点点说不出的不同。这微不足道的不同不住地累积着,将这一剑的威能不住地推演,推高。
在凌风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正是这一剑被推演到了极致,月下舞剑人的动作定格的一刹那。
月下舞剑,妖魔狂舞,在这一刻,一虚幻一真实,一神灵一妖魔,两个世界,两个景象——重合。
凌风,动了。
循着在迷神天珠中重复了一千遍的动作,循着紫府剑神挥剑时候的韵味,凌风依然沉浸在那种空灵的境界,剑中之神的境界当中,自然而然地施展出了完美的一剑——天子剑!
一剑,挥出!
长剑所向,剑气爆发,所过之处,气爆声声,轰然巨响,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恍惚间,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仿佛能看到万丈剑气横掠而过,其源头处人皇剑在凌风的掌中只是挥出了一个很小的幅度,万丈剑气却横扫了天地,斩断了一切。
“嘭~~”
水龙王曹憾的头发被呼啸而过的剑气带得扬起,还不曾飞到最高处,就齐齐折断。飞散开来,被剑气余波所削断的部分,不及飘飞起来就破碎成了齑粉。
只是剑气之余波,就有如此威能,遑论其真正锋芒了。
这一点,只有那些黑压压铺天盖地而来的触手能亲自体验到了。
“嘶~”
短促,惊慌,带着与此前截然不同意味的妖魔嘶吼声音传了出来。
几无先后之分,那些慌忙改变方向拦截在万丈剑气之前的触手,连接近都不能够,就为剑气散发出来的无边锋锐之意所伤。
“刷!”
剑气一掠而过,远处留下豁然凝滞住的无数触手,紧接着“嗤嗤嗤”声响起,拦路的触手尽数被一削两断,从创口住不住喷出蓝色的血液,随着痛极的挥舞而洒满了所有地方。
蓦然间披上了一层蓝色薄纱的天幕后,剑气绝尘而起,直刺向那头妖魔的本体所在。
“好!”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吼出了这个字,将拳头握得紧紧地当空挥舞。
这一切,在场所有人中,唯独没有看在眼中的,只有凌风一人。
自从挥出这一剑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个结果,也不需要去看那个结果。
这一剑的结果,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
在凌风闭上了眼睛,沉浸入对这一剑的回味当中时,恍惚间,想起了前世,他还是一个少年时候,石师对他的一次教导“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打败敌人吗?”
温暖的清晨,石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着面前一个倔强的少年问道。
少年凌风一拳一脚,一板一眼地练习着,哪怕他的丹田受了重创,哪怕他修炼得再好拳脚上没有一丝力气,终究比不过同龄的那些少年人,他还是认真地,努力地练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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