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架势令书香门第、又受过西洋新兴教育的沈琳颇为诧异!这宅门里的女人竟日连天沉闷着心曲、压抑着灵魂,不仅炼就了缜密无匹的心性,且在某些时刻居然也会做出这等粗俗低贱的举动?
侍立的众人这一下都反应了过来!忙上前来拉架。
凤凤起了急绪,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了,也急急然的想要劝架。但那步子才动了一动,忽地见帘外进来个侍女高高的报了一声:“老爷来了怜雅堂!”
这么骤地一声,顿令在场之人实实定住……
是了,万老爷几乎每晚都到五太太这边儿来,算计着当下这时辰自是该到了。只是今日比往常都早了一些,兴许是内心对这爱宠思念的紧了吧!
凤凤心中一定,旋即便收回了这步子。
她自从跟了沈琳之后,一直都十分注意避着老爷。沈琳只当她是生就的美丽、不愿招致祸端惹了徒然的烦恼,故而才防着老爷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凤凤心中的真实所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怀疑自己这张脸肖似老爷的旧情人……故而她不敢跳这火坑。
此刻一闻了老爷过来,凤凤须臾的时间缓神,之后也不多犹豫,忙不迭轻着足步声息的出了屏风、悄从后门退出去避开。
众人正错愕且惊惧齐齐然并蒂袭来时,万老爷已经背着手阔步走进来:“这是怎么了?都疯魔了不成!”他在中间站定了身子威威的一喝,“大老远儿的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在五太太这里浑闹是做甚!”他对这些女人们的纷争已是司空见惯了,眼看了就是一阵心烦。
沈琳见老爷过来,忙迎着他凑上去,抬手挽住他的臂弯、敛眸柔柔的唤:“佑烨……”
老爷回目,瞧见身畔偎依着自己的女人眉目间尽是婉约娇美,那柔柔弱弱的气场和干净清澈的气质让他涌起怜惜,心道着似她这般极柔和的水铸的人儿面对眼下这纷乱的局面,定然是没法子招架的。心中一叹,抬手爱怜的梳理了一把她的发丝。
沈琳也是不动声色的一叹,说实话,眼前这场面令她顿觉有点儿疲惫,还好老爷过来了,她便收了通身的锋芒、乐得把老爷作为避风港的完全退居一旁好生看戏。
二太太、四太太眼见着自己又在老爷面前吃了这瘪、更在众人面前出了这通丑,心里顿起闷郁。但慑于老爷声色,又都大气儿不敢出的!一任心里头那愠恼的情绪流淌成湍急的河,却半点儿奈何的法子都没有,只得静静然的安生立着、自己跟自己生气!
万老爷无声的安抚住沈琳之后,又转目对这两个人,目色威严如故、口吻于正色里又带了无奈和讥诮:“平素也不见你们跟五姨太怎么亲近,为何今天倒都这么齐心的跑来打架?”尾音一呵声,也不待回答,旋即又对着四太太半喝半问,“我不是禁了你的足么,怎么全不把我的命令当一回事!”甫又一扬声。
四太太闻言心惊,冷不丁想起自己尚是“戴罪之身”!这万家府里头就是这样,也是赖于万老爷一向宽和的性子。他虽然下令让四太太禁足,但回去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原也不是什么苛刻的处罚,四太太要出来,谁又没事儿巴巴的拦着她寻那个不快?
莫说众人了,四太太自己也委实是没有当一回事儿!
但万老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得是在四太太安生不生乱的情况下!时今她又跟二太太失了体统的厮打一团,万老爷就是再宽和的性子,也委实看不愤了!
“老爷,我……”四太太心中乱了方寸,眉目颦蹙,讪讪然软糯了口气嗫嚅。
二太太侧过了身子、微微垂首一言不发,是一向的稳住了情绪和思量、只放在心里做事。
老爷颔首一叹,这般的琐碎事情委实都是些等闲的事情,可事虽小、发生了就真真叫他伤脑筋的很!懒得再对这两个人女人多加理会,又对二太太转首:“你是二太太,小的不懂事儿你也不知理么!”旋即又训斥了四太太两句,“你给我滚回去老实呆着,再要这般胡闹就别怪我不容情了!”搀着情绪也持着理性。
二太太依旧默然,但面上表现出一脉微微的动容和悔愧,是不是发乎心的实难清楚。
四太太则怀了无限委屈,她在心里怨怪老爷不问来龙就训斥人,可转念又想着若是问起来龙,这起因归根结底在她这里,难道要跟老爷掰扯说是二太太先背叛了自己、自己也就不仁不义的出卖了她这云云?这也诚不是什么光彩的理由,不说比说了要体面!便也就默了声,不再言语什么了。
其实平心而论,无论二太太当初有没有撇下这四太太在先,今儿这情势,四太太为讨好沈琳、洗清自己而出卖了二太太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两位太太就在老爷的训话中垂首灰溜溜的出去,喧嚣无比的屋室一倏然又沦入了闷窘的岑静。
老爷下意识抬手,指甲扣了把额心、即而又是太阳穴。
沈琳便扶着他坐下来,又为他按摩上了双肩。
老爷心中忽又感觉到无比的受用,权且抛开方才的不愉快情绪,抬手握住了沈琳的玉手,只觉的指尖丝丝沁凉、好不绵滑,连同心里头都是一阵酥麻的悸动!他眉心一展,唇畔且叹且笑,将她的手背凑于自己唇际吻了一下:“方才并不觉的,现今你这么一捏,才觉的双肩是有些僵乏了!”
沈琳闻着这一脉温声,只觉周遭空气都晃开了暧昧。她勾唇一笑,莞尔间抬手勾住老爷的脖颈、又俯身侧首在他耳边泠声潺潺:“那老爷可觉的受用一些?”
老爷嗅到她发丝的幽香,不觉阖目,含笑点点头。
沈琳心头一狡黠,音波愈发的沉静妩然、暧昧缱绻十足:“那……”她又低迷了语气,噙着丝雾般幽幽微微的,“过一会子,臣妾便为陛下暖好床铺、共君一寝?”这已经是在主动调.情,挑.逗的味道涓浓,又充满着情趣。
万老爷心中一乐,睁开眼睛转身看沈琳,这个女人素来有办法令他悦心悦神,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境况之下亦复如是!
她极擅曲意逢迎,又不是露骨的勾引,那般含蓄又妩媚的情态、配合着时有时无的小俏皮与小举动,一张一弛把个万老爷的心稳稳妥妥抓的极牢!
平心而论,万老爷对这沈琳也是极不亏待的了,这般看来这么一对忘年的眷侣倒是相处甚美、前世宿缘一般了。
清风透过窗子送来阵阵松木的清香,初冬的空气不该这么湿潮,似乎是要下雨了。而那月光却没有半点儿阴霾之状,皎皎的很是悦心。
微光粼粼、香雾并着草木幽香旖旎铺陈,这一切似乎都太过于的安逸了!
两两对望,万老爷自沈琳清澈的美目里嗅到一丝娇嗔,这娇嗔为她整个人的美丽增光添彩、染就了一痕别样的情态!看得他心里那抓挠之感愈发加深,即而猛起一团滚烫烈火……也是无话,突忽一把搂了沈琳在怀抱里,即而起身横抱着她进了内里小间、双双扑倒在香榻之上。
沈琳起了一阵泠淙笑声,丝丝缕缕一下下的俱是撩拨。
而这万老爷老当力壮,纵是平素极懂养身,今时也止不住对这抓挠心口的娇宠秘宝呵护一番、极尽疼惜了……
一晚上的妩醉迷离、浑浑噩噩,真个是忘却了所有的顾虑,“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却说似乎是到了后半夜的情景了,又似乎还早些?这无边的夜色里扬起了一阵洒沓的夜雨,淅淅沥沥搅扰的沈琳铮一下醒来。
她觉的身子有些发冷,便想抬手将那被子裹紧一紧,奈何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眉心微蹙,私心里想着这是睡压了!就这时,忽见那门边儿幽幽暗暗的清光里,显出一道乌沉色被拉的很长的人影儿……那人影儿缓缓移动,似漂浮一般的向这边儿过来。
昏昏的夜色为他那面孔覆了朦胧,委实辩驳不清楚他的神容面貌。只见他这一路姿态寻寻觅觅的,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即而那影子一定,像是看到了沈琳,便又向她这边儿稳步过来。
沈琳心中无限惊恐,一阵毛骨悚然!猛一下挣了梦魇清醒过来,才发现室内灯火微微、并未全熄,而万老爷就安生的躺在自己身边,他已是气息均匀、沉入梦乡了。
联想起方才那压床时的梦境,沈琳虽裹紧了被子,还是一阵皮肉发紧!
她想,这是自己不知觉间登开了被子,身子一冷所至吧!旋即又将被角为万老爷掩了好。对着老爷熟睡的面影,冷不丁的一下又想到了少爷万瑾煜……
她心波一动,诚不知自己又是在绮思个什么!转念心中豁然开朗,知晓了那梦的由头,这原是自己心境紊乱、委身老爷却又时时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所致吧!
看来一个女人独占了宠爱,就一定会被很多女人怨怪,那么这就加深了她的业障,引得鬼魅有机可乘的找她报复;再加之这个女人自己本身定力不够、心思飘忽,则又更加深了大几重的罪过了!
沈琳忽感抱愧,又以这一己之身顿觉世事之无奈。心中茕茕一叹,稳了稳浮荡情绪,默默咏念一句“阿弥陀佛”,即而重又躺下来。
她竭力使自己重归平和,并以此梦为自身警醒,只觉日后需要修持心境才是好的……
这一夜安稳无事,怜雅堂这边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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