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五太太这一声发命,那老管事如蒙大赦般的慌乱起身,因心绪潦草而急急然显得颇为狼狈!
他自知自己是办砸了太太的交代,且又为太太惹来了一通横生出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又如何能有挽回的余地?
其实他是可以成功的,太太之所以让叶棂找他来办这事儿正是看重了他的持重稳妥!但还是生了这中途的枝节……都怪那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半路仙!
老管事心里头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却又满心巴望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好的!起身也来不及整整衣服便向亭子外走,临走时余光波及,狠狠剜了凤凤一眼!
凤凤知道自己是逃不得这祸劫了,从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等待自己的是怎样一场风雨。不过她心中还是笃定的,不论太太会对她怎么样,她这一遭也一定能避开阎王爷的耳目,因为她凭着直觉明白太太这时候似乎还不想让她死……既如此,那么一切随意。
远目着那管家已经走远,这边儿沈琳甫又后怕、仍是一阵阵的心有余悸!须臾的坚持后,铮一下心口揪痛,忙蹙眉抬手、抚着心口长吁了一口气。
一旁丫鬟忙不迭扶住了自己的五太太。
凤凤也一回神,面着沈琳抿唇沉声:“老爷不在,五太太要万事小心!”眼睑敛起。
沈琳抬目,自眼前比自己年岁稍浅些的女孩子身上看出了真挚的关切,这样的真挚在五浊恶世间本就是难得的,能够在这到处都充斥着阴谋血腥的宅子里开出花来更是弥足珍贵!她心中拂过一脉暖流,软眸款敛、颔首微微:“那你怎么办?”
这句话问的简单,却意味明显。这一遭点心里投毒的事情委实是太太的授意,凤凤是太太房里的人却拂逆了太太、帮了沈琳,这么回去了自然免不得一通苛责,太太又岂能善罢甘休、岂能放过这丫鬟?只怕会把全部的心火都撒在凤凤的身上,将她生生折磨死都是可以想像到的!
凤凤抿唇微微莞尔,以此慰藉沈琳的心。她早有忖度,此刻又思量着反正太太留她在身边也是为了折磨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我自有分寸的。”颔首微微。
听她这样说,沈琳一时觉的喉咙堵塞,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须臾停滞后,转了话锋看定着凤凤:“谢谢你。”极认真的道谢。
她合该道谢的,上一次大少爷的事情便是凤凤救了她、请安掷筊时也是凤凤帮了她、时今更是凤凤使她免去性命之险,她心里委实感激,却也依稀不解:“但为什么,你总是会帮我?”免不得蹙眉问出来。
虽然人家帮了自己、自己却还问人家为什么要帮自己,委实失礼且说不过去。但沈琳不愿对凤凤有所欺瞒,她当真是不能解意。
这样的坦率未免不是一种可爱。不过这一问倒把凤凤给问住了,她似乎没有过多思考过这个问题,兴许是因为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沈琳是目前最得万老爷宠的女人;又兴许是因太太与沈琳对立,她不堪太太对自己的折磨,故而她下意识与太太唱反调;但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涵盖了、又似乎都不是全部……
半晌的思量后,凤凤抬目再一次看向沈琳:“我也不知道。”她蹙眉笑笑,模样温婉又柔软,看在眼里便惹了一段楚楚的怜惜。她说的是实话,是真正的迷茫,“最先时是因我无意间撞见了五太太跟大少爷,大少爷曾屡次有恩于我,我自当相帮。”她且思量,“五太太依礼向太太请安那一次……是出乎下意识吧!”到底不甚明朗。
沈琳侧目:“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凤凤眉心又颦,辗转间仍旧不能有所明白。敛眸徐徐、顺心而语,“就是在心里觉的,您不是一个坏人。”且思量着,“您跟这宅子里的人不一样,所以我也不由我自己。”又补充。
这样的回复令沈琳颇感意外,下意识张口欲答话,却又终究辗转经久、不能言语。
至此已经没了什么好继续谈论的事情,凤凤自不便多留,对沈琳颔首行礼,之后也下了小亭子一路去了。
该走的都已经走远,乱糟糟一场的小亭子此刻重又归于了静默,只有迂回不止的风声次第连绵,一下下触及面额时便惹得皮肤微痒、心生悸动。
身畔服侍的丫鬟贴心的为主子披上了一件短披风,又垂询她说这风渐渐大了,要不要回去。
沈琳整个人的心却不在这里,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小亭子。
可这一路往怜雅堂走都是魂不守舍的,待回了屋子之后,有相当长的一阵子沈琳都是坐立不安!
她担心凤凤,虽然凤凤说自己有分寸,可沈琳还是无法做到彻底把这事儿放下。毕竟凤凤是因为她五太太才惹上了祸事,这个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够撇下她不管呢?
沈琳骨子里的善良没有被抹去,比起宅子里长年被腥风血雨浸泡的女人们来说,她委实是单纯且素性直接的一个人。
就这么左右思量着,眼见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那心里便像是长了草般不住的发毛!最终没能真正的按捺住,略想一想,便退了服侍的丫鬟,自己以散心为由出了小院,孑身一人悄悄然去找大少爷万瑾煜。
大少爷正在看书,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一下子,那虚掩的雕花门突然被推开。
他没抬头,也不曾走心的顺口问了句:“谁?”可这同时,展在案上的书本已被人合住。
瑾煜心下一愣,由不得他不牵了神志回来。顺势一抬头,垂于视野的一道微光里,陡地瞧见这来人竟是沈琳!
他心下便一诧异,跟着起了身子就欲开口。
沈琳见状忙止住他,示意他小声。也不待瑾煜再接口,又急急然蹙眉低声:“我来你这里委实是不合适的,故而我是偷偷过来的,别被人看到。”尾音愈轻。
这话冷不丁的飘进瑾煜的耳朵里,倏一下就令他觉的好笑的很。他颔了颔首,果真勾唇微微邪笑:“呵,五太太都已经嫁进了这万家,有了我爸还不够、又来找我这个做儿子的。”挑眉一诮,“五姨娘还怕被什么人看到?”出口的话最后一句时,咬重了“五姨娘”三个字。
这十分突兀的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惹得沈琳百感交集!与万瑾煜之间尴尬的关系本就令她苦恼不堪,眼下又这么被他直白的提及出来,沈琳心头一紧,就着一股无名火气,她竟失手打了大少爷一巴掌!
“啪”地一声,随后自己也愣了!
前一刻且还在玩味着,后一刻登时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样突兀且戏剧化的事情令万瑾煜也愣了须臾,随即他很没有道理的被这个女人激怒,就着一脉心火翻涌,他心念一弛,反手便抱住沈琳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这一桩桩事情的走向从来就没真正由得谁过,事态发展到眼下明显已经失了方寸、没了规律。沈琳陡一惊愕、尚不及缓过神来,瑾煜便已在她面颊上一通亲吻。
沈琳有所反应,抬手照着他胸膛奋力将他推开,心念骤急、声波亦紧密:“我冒险过来是给你报信的,瑾煜!”末尾铮地抬了高,利利唤他。
可万瑾煜不为所动,以灼热的唇畔在沈琳凝脂的面靥间继续攻陷,此刻的他有点儿失了心智,俨是着了魔障一般!
沈琳心中愈急,这一刻真个是欲哭都不得:“你的……”才吐出两个字就做不得声息,因为她的嘴唇被吻住。
沈琳也是个烈性的女子、带刺儿的玫瑰,眼见着事态越来越颠覆,而凤凤那里又委实是耽搁不得的,她起心动念间骋着心头湍急的心念,蹙眉一下子咬破了万瑾煜的嘴唇!
瞬间,这一股腥甜的血气便在双双的口腔里充斥,而唇畔铮然的一疼令瑾煜猛地回了神志。他终于停住,身子微微离开了些。
沈琳不敢再耽搁,抓住这机会蹙眉急急然哽咽:“你的凤凤有危险!”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又因声音不敢高扬而哭腔、并着急促骤显。
瑾煜陡一闻了“凤凤”两个字,整个人触雷一般立刻头脑一震:“什么?”下意识一噤声。
沈琳见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心知他是回了些神志,亦敛敛气泽收整着零散的乱绪:“方才太太派人给我送点心,那点心有毒,凤凤阻止了我。”微停复道,“我担心那管事儿的回去告诉了太太,她会不好过。”
这话大抵还没有说完,眼前那位本已失了理智的大少爷就猛地回了神志,顾不得再理会这里的沈琳,起身迈开了步子急急便向外走。
地上的沈琳甫又一滞,即而那么真切的感知到了这身子的渐渐冰冷、渐渐变得僵硬……
何以瑾煜的态度就变得这样快?
她知道他是去了太太那里,他是去找凤凤了。
这是她想看到的,是她此行来找他的目的,难道不是么?但为什么当他如她所愿急急然的离开后,她的心里会是这般百感交集、滋味莫名呢……
双眸间似乎起了一点温度,这薄薄的温意惹得思绪回转。恍然间又一惊觉,原来眸子里沁了一痕湿软的雾。
沈琳下意识抬手拂拭,又终是无力,只好任那一痕水雾逐渐沁出眸子、化为一滴泪,顺着欣长眼尾徐徐然的滑落。
在天光淡淡的波及之下,那颗泪珠倒影了溶溶的华色,始终挂在眼角、却是悬而未决总不落下。有如一颗琥珀凝成的心,有如一抹不屈、不甘、不死的哀哀怨魂,那样的清美凄迷,又那样的惹引神驰、挂肚牵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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