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守梦

2017-05-25 作者: 风中旧衣
第70章 守梦

夜,月色朦胧,秋风已多了一丝寒意。

大厅,灯火通明,中央已筑起一座莲花高台,三阳道长盘腿闭目端坐莲花中央。手捏道诀,长须飘飘,俨然一座活神仙,守护着唯一进入后堂的入口,任何邪魔外道进入,都得过他这一关。

内堂,盆火熊熊,盆火之间的软榻上,顾怜影躺在重重棉被之间,露出外面的苍白脸色,在盆火烘烤下,映射出一层淡淡的红润。

他已入睡,睡得很沉很香很安心!

因为有一个人守护在他身边,一个可以让他放心安睡的人。

郭樵单腿跪地,一只手紧握插在地上的巨型柴刀,保持了一个随时都会出手的紧张姿势,低头闭目,似乎已进入了酣睡。

他是一个从杀戮中崛起的江湖刀客,江湖处处凶险,他已经养成一种面对危机,时刻保持警觉的紧张形势之下,还可以安然进入休息状态的生存习惯。

三更将近,寒气渐重!

握刀小憩的郭樵,脑袋渐渐低垂。他依然在酣睡,耳朵却紧紧地贴在了刀面上。刀通地下,耳贴刀锋,百步之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捕捉入耳。

一股旋风扑入,大厅紧闭的门砰然打开,端坐的三阳道人须发飞扬,依然保持着笔直安坐的姿势。

郭樵面色凝重,依然闭目低头,耳贴刀锋,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躁动。

按照三阳道长的筹划,他们一内一外守护着小顾的梦,他们必须也进入一种酣睡状态,在梦中截杀那一个进入小顾梦境的梦魔。

恍惚中,一只小手从敞开的厅门伸进来,飞速的窜向内堂入口,三阳道人意念一动,背后的剑已横空出鞘,闪电一斩,斩断了那只手。那条绵软细长的手臂立刻飞速而退,洒落了一地的血污。

就在断臂退去一刻,成百上千只小手飞窜而入,闪电般扑向了三阳道长。剑光飞舞而起,断臂纷纷,鲜血四溅,斩落小手无数。

就在这一刻,地面崩裂,无数血红色蚓虫上窜,眨眼之间将三阳道人缠成了一枚粽子,凌空飞舞的飞剑失去控制,铿锵落地。

三阳道长怒目贲张,身体已被牢牢困死,功法全失。

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侵入天香小筑的并不是什么梦魔,而是一只存在于真实世界的威力强悍的邪魔。错误判断形势的一代高人,一旦失去先机,已被邪魔困住,束手就缚。

他的错误判断误导了自己,会不会也误导了守护内堂的郭樵?

外面已是一片剑光血影,郭樵依然单腿跪地,沉沉酣睡。他身体凝固不动,刀锋凝固不动,杀气却已经笼罩了内堂,难道他已经入梦?已在梦中与梦魔厮杀?

青石地板裂纹纵横,一条巨大的血红蚓虫闪电般窜向熟睡的小顾,成千上万的细小蚓虫纷纷围拢而上。

就在那条血红缠绕小顾颈项一刻,郭樵已从地面弹起,一阵破碎爆裂之声,他已冲破屋顶,消失在茫茫夜空......

那条血红蚓虫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快速的一卷一缠,已缠住了小顾的脖子,越缠越紧......

“郭大哥,救命!”酣睡的小顾全身扭曲,双手拼命空中乱抓,却并没有从酣睡中惊醒,双目紧闭,汗水淋漓,意识依然停留在酣睡之中。

彩衣飘飘,麟抓飞扬!

一双干枯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那一条血红的巨大蚓虫,双手一扯,血腥喷射,缠着小顾脖子的巨虫已被扯断。

巨虫痛苦地翻滚扭曲退缩而去,无数小虫也跟着退缩而去。

关键一刻,横空出手的居然是香爷,一心做香料生意,并不会武功法术的香爷。

“啊哦——”山野深处一声震耳发聩的怒号,紧接着一阵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的震撼,整个房子差一点轰然倒塌。

蓬!

一个身影从郭樵破空逃出的屋洞跌落,摔在了结实冰冷的青石地面。他四仰八叉的摔在地面上,却鼾声如雷,居然还在酣睡。

一只筋骨暴起的手依然紧紧握着一把巨型砍刀,握着刀柄的粗大手掌边缘,有几条鲜血缓缓流淌在地面......

他是郭樵,去而复返的郭樵!

地动山摇的震撼过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内堂地面完好无损,四个火盆依然在熊熊燃烧,小顾依然躺在重重被褥之间酣然入睡。闯入内堂的顾长枫,一声不响的缓缓退出了内堂。

红日初升,光芒万丈。

郭樵缓缓地从冰冷的地板坐起来,伸出拳头狠狠地拍了几下自己沉重的脑袋,显然昨晚睡梦中那一摔很沉重,他的头很痛。

“郭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小顾缓缓地从床被之间坐起,苍白无血的面色居然多了一丝红润。

他已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在他的噩梦深处,郭樵已斩断妖虫,将他从烟雾弥漫的梵烟寺救了回来。

昨夜那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撼,居然将天香小筑通唯一出路震断。山门外十丈之处,青石路面断裂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缝,裂缝一直从断裂的路面朝两侧荒野山坡延伸出几丈,越收越细。

“郭兄弟好强的刀气,一刀落下,居然有天崩地裂之威,果然是后生可畏。”三阳道长捏着山羊胡须,一边察看裂缝,一边感慨叹息。

经过昨晚的一场搏杀,他已经被郭樵处惊不乱,一刀解危的气势压倒。

“来人,速取工具器械,将这路面裂纹填埋。”香爷见门前路断,于山庄风水不利,立刻吩咐下人修补山庄出路。

“等一下,我先下去察看一下。”郭樵制止了香爷,飞身落入了裂缝之间,三阳道长愣了一下,也紧随其后飘然落入裂缝。

落到裂缝之下三丈,裂缝已收窄到刚刚能容得下郭樵高大威猛的身躯。他双脚踩着两边裂壁,目光落在了一条被一刀两段的直径一尺粗细的根蔓,朝着天香小筑的一段已经干枯枯萎,而朝向古树镇方向那一段依然在滴滴答答的滴着鲜红的血......

“是一条树根,难道作孽的是那一株千年古树?”紧随郭樵的三阳道长,面色凝重地下了判断。

“道长的意思是梵烟寺门前的那株千年古树?”郭樵惊讶的追问,身躯居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根须能够蔓延几里地之外,除了那一株古树,恐怕再无第二颗。”三阳道长面色凝重,一脸严肃的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郭樵默然不语,双脚一踩飞身窜出了地裂。

梵烟寺门前的千年古树,是古树镇居民心中的守护神。因为有了它,这里才聚集了中原逃难的一群人,有了人群聚集才有了一个古树镇。

从小受这颗千年古树荫护,它替树下劈柴的郭樵遮蔽烈日风雨十几年,现在突然发现它竟然化身危害四方的树妖,郭樵一时之间乱了方寸。

“郭兄弟,我们到梵烟寺那边看看。”三阳道长也飘然而出,不等郭樵回应,已沿着青石路飘然而去。

郭樵立刻几个箭步紧紧跟了上去。

古树通天,直上青云之间,站在古树之下,仰首望上去,一眼望不到顶。树干粗大,至少要三个大汉联手方能合抱。

阵阵山风卷过,芭蕉叶一般的树叶纷纷而落。

“初秋时节便落叶纷纷,妖气弥漫之地,寒意来的格外早了一些。”三阳道长仰望飘飞的落叶,喃喃地说道。

“这颗古树四季常青,往年并无落叶。”郭樵面色凝重地说道。

“难道是郭大侠的那一刀,已斩断了它的慧根?让它的生命开始凋零?”三阳道长收回仰视的目光,惊慌失措地看着郭樵。

“慧根?”郭樵转头,淡淡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是一阵莫名的疼痛。

“但凡草木修行,必有一条慧根,通过它汲取天地日月精华,经年累月方可凝聚成人形。

这颗古树修行千年,又有一条扎根人群的慧根,按常理早已凝聚成人形四处走动。现在却一直坚守原地,还要靠根须蔓延不断吸取纯阳男子精血。奇怪,奇怪!”三阳道长捏着胡须,一脸疑惑地对着古树摇头晃脑。

“道长,郭樵多年在外,古树镇如今处处诡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樵见他话里有话,立刻追问了一句。

“这些年,古镇一直有青壮男丁,深夜猝死在床。最初几年,都是一些中原逃亡的江湖亡命之徒,深夜死于客栈,次日日出之前便上了日落古道,并未引起恐慌。

最近几年,本土的一些单身壮丁也陆续深夜猝死,纷纷走上了日落古道,古镇的居民已陷入了恐慌。一些外面流窜而来的客居者已纷纷踏上日出古道,逃离了古树镇,回归了已无处容身的江湖。而古树镇原住居民多有家产田地,此处又地处偏僻,不用承担赋税。所以虽然心里恐慌,却舍不得这种安逸富足的生活,并不愿意逃离凶险之地。

最近一段时日,妖孽居然侵袭到了天香小筑,顾先生聘请了无数高人,在天香小筑布满了辟邪灵符,既然无法挡住妖魅横行,连独子小顾都被妖孽缠身,陷入了绝境。

妖孽横行,我辈修道之人岂可坐视不理?

收到顾先生的邀请,老道义不容辞,便不远千里赶赴此地降魔除妖。”三阳道人开始讲述古树镇的境况,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居然慷慨激昂起来。

“既然深夜猝死,却又清早上路?郭樵此处有点不解,请道长明示。”

“人已死,却能上路行走,此乃行尸。江湖飘零之人,客死古树镇,身边无亲无故,只有自己替自己出殡,乡俗称之为走葬。”

“所以凡是从日落大道走出去的,都已经是死人?”

“那条路本来就是一条死路,通往死亡的路。”三阳道长说道这条死路,眼里居然生出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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