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一副相当委屈的样子,他如今不过是一镇小书记,上面的大人物们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此时的纪平,纵有万丈豪情,也能隐藏起来。
“老弟,这事儿,你跟孙书记、王县长说过没有?”
邓大鹏瞬间想到了县里的两位头头。在他的想法中,这个村民监督委员绝对不能上。一旦上了,若是引导不良,那将会出大乱子。
纪平微微摇头,“这点儿小事,就不用惊动孙书记和王县长了。当初我下来的时候,我跟王县长说了,王庄镇这是重病,得用猛药!”
“可,这也太猛了!”
“看效果吧!”
纪平必须走这一步,他想要在王庄镇破局,有钱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必须获得王庄镇乡亲们的认可。不然的话,他的那些设想,根本不会得到实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地大物博的华夏,自古如是。
邓大鹏一脸急色,也不再跟纪平较真钱的问题,他看到无法说服纪平,便匆匆告辞。这个情况,必须尽早跟领导汇报。
邓大鹏是官场老人,纪平说的这一套,严格来讲,应该是人大的职责。只是,人大在发挥这方面职能的时候,往往流于形式。再加上,相当一部分的人大代表是既得利益阶层的代言人,他们更看重与自身相关的情况。至于其他的,往往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纪平搞这个村民监督委员会,分明就是另类的人大。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苗头!
纪平在窗边看着邓大鹏的车离开王庄镇政府办公大院,完全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村民监督委员会,的确是另类的人大。早在纪平提出这个监督机制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决定继续。因为,他的目的不单单是这么简单,他所谋甚远。
人大,成了摆设。
这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事实,尽管很多人不肯承认这是事实。但是,只要在网络上看看,看那许多的被代表。就该明白,人大之变,势在必行。
人大制度,始于建国之初,乃国之根本。如何变,怎么变,谁来变,这都是大问题。
维新变法时,有人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王庄镇不是没有发展起来过,王庄镇一度是阳川县最富裕的乡镇之一。然而,区区十数年,王庄镇便败了,这就说明,这是要变的时间到了!
“你行的,一定行!”
纪平猛力一挥拳,返回办公桌前,继续起草他的村民监督委员会的章程。
王庄镇要搞这一套,纪平一个小小的书记,不经县里领导的批示,那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跟邓大鹏那般说,只是因为邓大鹏碰巧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更是碰巧邓大鹏让纪平心里不痛快过。所以,邓大鹏便活该做了纪平的棋子,去承受孙友林和王强怒火的棋子。
县委书记办公室,孙友林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邓大鹏战战兢兢地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只是,背心在冒汗。
当邓大鹏将纪平的设想告知孙友林,果然引来了孙友林的暴怒,而他很不幸当场承受了孙书记的怒火。
“这个纪平,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乱弹琴!”
孙友林肚子里一团火,真让纪平这么干,那还不得乱套?可是,不让纪平这么干,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止?王庄镇的情况已经到了危如累卵之境。孔凡庆在上柳村祖坟的西山下干的好事,真正是迎风臭十里。
“书记,这个村民监督委员会,不能上!”
“不能上,好啊,你来解决王庄镇的问题,你,行吗?”
孙友林气急败坏地看着邓大鹏。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自打成为县委书记,孙友林的脾气已经十分收敛。按照他们家老爷子的话来说,他在基层县,就是要磨砺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能不再那么火爆,什么时候就可以提拔。
“这样,你先回去,这事儿,我不希望再有别的人知道,明白?”
“是,书记,我,我保证不传出去!”
邓大鹏点头,小跑着退了出去。出得门来,邓大鹏才发现,不但是上衣湿了大半,便是小裤,也是**的。面对孙友林的怒火,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纪平,你姥姥的害人不浅啊!”
邓大鹏这会儿算是明白,他被纪平当枪使了。
王强在邓大鹏离开不久后,来到了孙友林的办公室。一看到孙友林的表情,王强就有些纳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自己的老搭档这般怒气朝天的样子。
“老孙,咋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个纪平?”孙友林直接吼了出来,“你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搞一个村民监督委员会,你说说,他这是想干什么?”
“好事儿啊,怎么,你不觉得?”
王强一听孙友林说出的这个名词,就觉得不错,很有乡土味的一个机构,这是要为老百姓办事的的机构啊。对于这样的机构,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老伙计,你正经点儿行不行?有了这村民监督委员会,人大干什么?摆设吗?”
“难道他现在不是摆设?”
王强冷笑起来。
孙友林听到王强这般直白的话,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话,是王强这个正处级的县长该说的吗?人大是摆设,这说法要是传出去,可是大问题!
“老伙计,这里就咱们两个,有些话,难道也要藏着掖着?在阳川县这几年,人大都干了些什么?听政府报告,听民众建议,然后呢?没有然后,听听就完了,他们偶尔提些意见,全都是在乱弹琴。有些时候,我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民代表人民选,这话没错,这方针也没错。可是哪里出错了?”
王强看着孙友林,目光恳切,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
孙友林沉默,王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
“这事儿,我们做不了主!”
孙友林沉默半晌,最终吐出如此无力的一句话。
王强也是黯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确是做不了主。
“不管不问?”
“我会跟老爷子谈谈!”孙友林最终如此回应,“我知道,老爷子对他有偏见。或者,这是一个机会!”
孙家老爷子作为老一辈,年纪虽然大,也早已退了下来。但是,对时事的关注并不比在位的时候少多少。尽管老爷子平时不开口,但在老爷子跟他们兄弟谈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老爷子的不满。
“老伙计,这样,真的好吗?”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孙友林这会儿也收敛了怒火,从最开始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纪平的所为,或者将能引动一番新的气象。
王强沉吟片刻,道:“这样,这个周末,咱们一起进境。我也有些年没见老首长了,正好,去拜访一下!”
王强做如此决定,却是存了为纪平力争到底的决心。这么多年,纪平这个娃娃是他见过最好的苗子,若是真的就这么毁了,他不甘心。
“行!”
阳川县两巨头就这么简单地定下了计划,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纪平,全然不知道他正在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当周末来到,纪平带着精心准备的村民监督委员会王庄镇试点办法敲响了王强的家门。
可惜,他来晚了!
“小纪,来,坐坐,你王叔进京了!”
王强的爱人崔新珍跟纪平可是很熟悉,打心底里喜欢纪平。崔新珍不止一次说过,若是他们有个闺女,一定要说给纪平。
“崔姨,王叔怎么忽然就进京了?”
私下里,纪平一直称呼王强为“叔”的。而这,也是纪平怎么都无法相信,他被下放王庄镇是明升暗降的贬斥。
崔新珍撇撇嘴,道:“谁知道?他这几天神神叨叨,总是半夜才睡觉,查各种资料,也不知道在忙乎什么。这老多年,你崔姨我都好久没见他这么忙活啦。瞧那样子,好像天要塌了,真是的,他就是一个小破县城的县长,搞得比人家市长、省长都忙的!”
“崔姨,王叔肯定是遇到事儿了。您别跟他较真,王叔就是这性子,想起啥来,那是一定要干完的。不然,他都睡不好觉!”
从王强家离开,纪平没有即可返回王庄镇,而是再次走上了阳川大桥,看着桥下那滚滚流去的江水,若有所思。
王强这些天为什么忙?纪平多少能猜得出一点。他看了看自己的公文包,包里面,正是他这几天努力的成果。
“是对,还是错?”
纪平从公文包取出村民监督委员会王庄镇试点办法,一行行地看下去。越看,他越激动。然而,他不过是一个最基层的小人物,这种事情,他真的能办到吗?
先斩后奏?
纪平也曾想过。然而,当纪平想到这办法可能引起的地震,纪平便打消了先斩后奏的念头。若是这办法引发了官场地震,他自己受牵连没关系,但若是因为他影响到了王强等人,纪平是难以心安的。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人活一世,总得做点什么。虽败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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