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 错乱

“所以我们终于按照正常的套路，一点一点地削减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就像是不真实的幻境突然从自己的耳边远去，凌空沿着高塔中央的虚空井摔落而下的段青重重地摔在了新一层高塔回廊的地面上，宛如败革一般的躯体随后也在力量的衰竭与疲惫的双重折磨之下瘫倒在地，半晌都没有再度爬起来：“虽然也算是成功地抵达了最后一层，但这和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咳咳，咳咳咳咳！”

“算了，我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挣扎着将自己的上半身从漆黑的地板上挪开，段青那带着剧烈咳嗽声的自言自语随后也在这片与上层回廊没有区别的漆黑地板上艰难地移动着：“既然是被你们半强迫一样地丢到了这个地方，那就算是带着你们的那一份，我也得多少坚持一下呢……嘁。”

“你们这些家伙。”

脑海中莫名其妙回闪过了先前发生在八十五层之后的一幕幕，段青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也随着这声低啐而缓缓地消失了：“每次都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悲伤才好。”

“这是最后的一瓶生命药水了。”拖着自己的下半身爬到了一旁的廊柱边，气喘吁吁的灰袍魔法师伸手在自己的怀中摸索了一阵：“这算什么，将自己储藏的血量重新喝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么？呵呵呵呵……呃。”

他举起药水瓶，刚刚打算一饮而尽的动作随后也被前方邹然响起的隐约脚步声打断在了自己的唇边，与先前几层高塔的回廊截然不同的寂静气氛也随着这道脚步声的出现，一点点地接近到了段青放下药瓶的视线前方：“……”

“……是你。”

手指在晶莹的玻璃表面用力地捏了捏，盯着来人模样的段青回答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意味：“没想到是你守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我们认识吗？”

液体鼓胀滴落在地的声音由来人的身上缓缓发出，同时也将这道人影显现在段青面前的躯体变得更加恶心恐怖：“抱歉，长期在虚空中的修炼或许改变了我对时间的印象，有些熟人的模样已经认不出来了。”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在意。”发出了两声不由自主的低笑，没有选择摆出应战姿势的段青用靠坐的姿势斜倚在了自己身后的廊柱上：“就算是之前的你，现在多半也已经认不出我来了，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对你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上一次对战的时候，你所留下的那副败狗一般的样子。”

“隆道尔先生。”

脚步声终于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被段青称作隆道尔的这道人影也终于走出了回廊的昏暗，映照在回廊上方还未停歇的魔法哨卫射线随后也将若有若无的光亮映照在这名走来的身影上，将他那遍布着黑色血肉与肌体、仿佛被各种虚空的怪物拼接组合起来的模样照耀得同样清晰了起来：“……这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的一幕啊，先前我们与虚空兽战斗的时候，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来着。”

“无需称赞，这是失败者才有的特别对待方式。”身形仿佛都随着虚空兽的改造而显得高大了几分，走上前来的隆道尔用居高临下的样子望着段青的脸：“自从被迫来到魔法帝国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在地位上有过任何的提升，既然被归到了失败者的行列，这种对待方式我也早已有所觉悟。”

“但时至今日，我在这条道路上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他举起了自己在黑暗的力量之下膨胀放大的巨大手臂，流淌着黑色脓液的庞然巨拳微微握紧伸缩了两下：“长久的修炼已经模糊了我的记忆，但唯有对自由之城的仇恨，以及对那些生者的憎恶，我依然还深深地印在自己的心里。”

“你是自由之城的居民么？”

神色似乎开始随着这股情绪的显现而变得不稳定了起来，全身只余下头颅和上半身保持着人类模样的隆道尔面容上的线条也开始变得狰狞：“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现在就捏爆你的脑袋，呵呵，呵呵呵呵呵……”

“等一下等一下。”急忙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了几分光芒的段青随后也将自己的干笑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脸上：“如果真的是因为仇恨自由之城而一直待在这里，那现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不是应该高兴的一件事吗？”

“因为失去了你之后的十二王座，现在可是混得挺惨的呢。”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那股扭曲的压迫停在半空的景象，灰袍的魔法师试图解释与安抚的语速也跟着放缓了许多：“我们在之前的时候还路过了一下那座城市，他们在虚空世界的入侵中简直惨不忍睹——”

“……哦？是这样吗？”滚动的眼珠随着段青这番话的出现而逐渐恢复了一开始的稳定，紧盯着段青的隆道尔视线里的疯狂之色稍微褪去了少许：“他们死了多少人？”

“呃，那个——”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左右旁顾的段青用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说谎模样低声回答道：“死了至少半座城的人吧？无论是冒险者还是王座候选人，像是莱纳，还有哈斯卡，还有史塔克之类的……”

“他们都死了？”

未被改造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抓在了段青的魔法袍上，隆道尔猛然响起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狂笑：“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哈！他们竟然都死了！”

“我在这个地方已经被关了不知多少的时间，每日里都无时无刻不幻想着他们的悲惨下场。”逐渐放大的狂笑随后在陡然收缩的气息声音中消失在了原地，与之相伴的还有浑身升腾着黑色气息的隆道尔突然转变回来的镇定模样：“为了对那些人完成我的复仇，我甚至不惜对着那些根本没有任何实力、整日里只知道仗势欺人的冒险者们卑躬屈膝，配合他们完成一个又一个毫无用处的计划，浪费一次又一次大好的机会。”

“终于，我得到了该死的魔法帝国的认可。”话语随着隆道尔谈吐的逐渐流畅而变得越来越清晰，就连被扭曲的虚空肢体所包裹的这幅身躯仿佛都随着他精神的复苏而恢复了正常的直立姿态：“魔法帝国给了我最后的任务，让我可以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样潜入那座城市，破坏莫尔纳之星，将整座城市连同城市里的所有人化作乌有……哼，哼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什么自由之城的历史！隆道尔家族的荣光！根本就是一无是处！”自白一般的声音再度化作刺耳的大笑，与段青眼前的这副身躯再度开始扭曲的动作混杂在了一起：“只要能够骗他们启动那座法阵！然后将法阵里的能量一起引爆的话——”

就像是被鱼刺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的话音陡然停在了半空中，难以言说的寂静随后也弥散到了这个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的生物和半躺在地的灰袍魔法师之间，最后伴着他眼中闪出的迷惘而再度被打破：“不，不，不对……不对。”

“在那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他那沾满了黑色粘稠液体的一只恶心的手掌拍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沾染了半张脸的脓液仿佛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异样：“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之久，一直负责守卫着这片区域……”

“或许是因为虚空世界里的时间流逝与外面的时间流逝不太同步吧。”干笑与解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艰难了，尝试着站起身来的段青不由自主地再度拉开了与眼前这位精神失常者之间的距离：“根据之前我们几度做出的实验来看，虚空世界里的时间流逝应该比外界更快一点，那边消耗一天所需要的时间，这边或许需要更久。”

“魔法帝国的魔法师们之所以变得强大，也正是因为这种时间上的优势啊。”他说着这样的话，同时向着对方摆出了一个有力的姿势：“就像你和我——我们不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选择在此修炼，期待变得更强一点么？”

“你……我……”

似乎因为一系列记忆的混乱而变得有些迷惘，注视着段青的这幅人鬼不如的身躯上显露出来的视线此时也变得混乱了许多，已经用尽了三寸不烂之舌的段青随后也缓缓地挪动起了自己的脚步，劝说与安慰的语气也变得愈发和缓了：“你看，既然大家同为沦落之人，我们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同伴了？”

“你……不是……入侵者吗？”

“怎么可能？我们之间这么熟，隆道尔先生。”

小心翼翼地绕着对方宛如巨型僵尸一样虬结的手臂走过了半个圈，段青的目光也开始向着回廊的其他方向悄然望去：“要不然我急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不正是这座高塔的核心，最适合我们这些人用来修炼的地方么？啊，对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呢。”没有察觉到对方想要发作的意思，灰袍的魔法师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低微：“中央控制室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走吧？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

啪！

刺耳而又清脆的爆破声随后响起在了段青的耳边，伴着这位灰袍的身影紧急扑倒向一边的动作而回荡在了这片区域的上空，碎裂的冰晶破片随后也以段青刚刚所站立的那个点位为中心，化作四散开来的的花瓣向着回廊四周挥洒开来。看似轻柔的花瓣实际上蕴含着难以抵抗的杀伤力，在紧急扑倒在地的段青身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灰色的魔法袍同样被割破了数道痕迹的身躯随后也在咬牙吸气的动作中猛然跃起，带着强忍着受伤之下的闷吼强行奔向了回廊的前方：“可恶，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跨过这最后一层的考验呢。”

“谁！？”

锐利的眼神顺着眼中呈现出来的魔法轨迹追溯到了前方的回廊尽头，属于一名披在斗篷之下的魔法师的身影随后也缓缓地呈现在了段青紧急找寻袭击来源的视野范围内，巨大的冰块所组成的墙壁随后也在湛蓝色光辉骤起的升腾中扭曲了他与那道魔法师身影之间的光线，带着足以将整个回廊范围覆盖在内的气势黑压压地落到了段青的面前：“你，你是——”

哗啦啦的声音连同弥散开来的极寒冻气而向着回廊的左右轰然延伸，同样延伸开来的还有砸落在地的巨大冰块如同雪崩一般四分五裂反射着瑰丽光辉的盛景，已经被完全压在下面的段青所在的位置随后也被一枚还未粉碎的最大块冰晶所占据，散发着青烟的透明表面紧接着也出现了道道被撕裂的印痕：“你！又是你！”

“离我远一点！你这个疯女人！”

比冰晶的崩落更为夸张恐怖的黑色巨爪随后扫过了回廊的中心，伴着隆道尔发出的疯狂嘶吼而向着冰晶崩落方向的原处扫了回去，双手膨胀得比人还要大的那道扭曲的躯体随后也跨过了段青所在的位置，在弥散开来的极寒冻气之间胡乱地摇摆着：“你冻不住我！你们都冻不住我！你们无法阻止我的复仇！我会撕碎你们所有人！哈哈哈哈哈！”

“——失败品。”

低沉的呢喃随后由那名魔法师所在的位置显现，发出的声音也犹如九幽的深渊一般低沉：“这里不需要你的存在了。”

“你不能！不能！”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虬结手臂，隆道尔的精神仿佛也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与弥散的冻气一起变得不再稳定：“你不是！你做不到！这里是我的领地！我的世界！你无法控制我！”

“……让开。”

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活力，位于回廊远端黑暗里的冰系魔法师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一道更为魁梧的大剑战士的身躯随后也由那位冰系魔法师背后缓缓走出，伸出的手臂也遥遥指向了癫狂身影后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段青的身影：“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他。”

无声的气势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而再度升起，带着冰蓝色的风暴向着隆道尔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一道迅疾闪过这片蓝色风暴的身影随后却是突破了所有人的视线边界，赶在混杂于风暴中的冰晶刀锋即将落在段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之前将他推飞了出去。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