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 自由的意志

“你的脸色似乎很难看。”

自由之城，又一次星空照耀之下的夜晚，与段青坐在一起的吕板凳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咧嘴发出了一阵低笑：“遇到了难题？”

“……”

“听说你与你家的女友闹翻了。”

看到对方依旧如同铁板一样的表情，吕板凳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少许：“所以说女人这种东西，不要看得太重，不然当她们开始闹事的时候，你也根本没有半分退路……”

“不是因为那个。”趴在吧台上的段青略显无力地举了举手：“你就不要乱猜了。”

“哦？”吕板凳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可是我怎么看到她今天跟那个愤怒狂魔在一起？”

“……”

“那场海啸出现的原因，你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过作为自由之城的最大行会，天下第二似乎想要把这次的重建工作担负起来。”

望着对方再次沉默下去的脸色，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再一次放下了酒杯：“城市里的大小工作，现在都有他们参与的身影，照这个势头下去……等这个城市恢复原状，天下第二的影响力也会大幅上升了。”

“小心看管你的女人。”他换上了一副颇为严肃的口气：“不然的话……小心她再也回不来了啊。”

“……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轻轻地摆了摆手，段青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我可是以特使的身份来到此地的，现在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再与几个人见一见，了结了结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差不多该启程，返回公国那个同样混乱的地方了。”

“……你可是得到了王座的人，进入自由之城统治阶级的第一名玩家。”吕板凳沉默了片刻：“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留在自由之城继续发展吗？”

“我无法留在此地的原因有很多。”

向着对方举了举酒杯，段青环视了一圈临时酒吧周围的喧嚣环境，然后仰起了下巴，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具体的情况虽然不好说明，不过大致上就是仇家太多的缘故，拿了这么多奖励对我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反倒成为了我的负担，因为一旦他们找上门来，拖家带口的我……可不是那么好跑的啊。”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我们黑帮的一份子了？”

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吕板凳略显惊讶地问道：“惹下了事情就开始东躲西藏……是游戏里的仇家，还是现实里的仇家？”

“可能都有吧。”段青淡淡地回答道：“特里斯坦离开的时候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给了我，就是要让我来接下这个黑盘，不管是觊觎王座的人，还是觊觎宝藏的玩家，只要不是对他本人有太大的仇恨，今后也都会转而找到我的头上……”

“有没有兴趣挑个王座玩玩？”说到这里的他伸手取出了一枚晶亮的水晶球，在吕板凳的面前随意地掂了掂：“接受命运赋予的更大挑战？”

“……我可不是一个喜欢受人恩惠的人。”

盯着段青手中的东西看了半晌，吕板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之前受到的照顾已经够多了，再多……我可不一定还的起。”

“怕什么，反正我们在这边还留着人手。”段青指了指窗外的自由广场所在的方向：“等这几天的结果出来以后，接下来的合作就要多指望你们来照顾了。”

“……这件事还好说，前提是你们不把所有关系都闹僵的情况下。”吕板凳板着脸回答道：“我们东城会虽然人多，但我们可没办法替你们把全城的势力都兜着……”

“不需要给你们预支一些报酬吗？”段青笑着问道：“如果这玩意不要的话……那么这把钥匙如何？”

“不要忘了当初的参战名单，刘青牛之前可是已经去过那个宝库了。”吕板凳一脸嫌弃地望着对方手中的那把钥匙：“一座已经被你们全数挑过了宝库……留给我们又有什么用？”

“宝库你不要，给你王座你也不要……想要超越前面的那几个行会，你们东城会总是要有所凭恃的吧？”段青孜孜不倦地继续着自己的推销工作：“足以武装一个行会的武器装备，以及一个王座拥有者的身份都曾经摆在你们面前，如果你们坚持不要的话，我可就要卖给别人了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会替你把这个盘接下来。”吕板凳沉下了自己的眼神：“等过几天你一走，想要找你麻烦的人……多半又要找到我的头上来了。”

“……你帮我们解决问题，我帮你们拓大自由之城的地盘。”段青转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这个交易如何？”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失去了你们愚者冒险团的其余人员，有什么可以可以与其他行会比拟的竞争力。”吕板凳直白地回应道：“难道就凭那个微笑大叔？还有那几个喜欢自吹自擂的埃塔郡流民？”

“……我们会为你们行会提供教练指导业务，就像现在的天下第二一样。”段青的面色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而且我可以保证，那个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愤怒狂魔，要比我提供的教练团差很多。”

“虽然我没见识过你所指的教练团的水平，但愤怒狂魔也是接受过自由世界传承的人。”吕板凳依旧缓缓地摇着头：“而且……难道你会指望一群道上的混混，摇身变成可以匹敌职业选手的职业玩家吗？”

“他们或许不可能，但你可是一名很有潜力的玩家。”段青沉下了自己的眉毛：“我知道你一直有着挑战各路高手的爱好，而且也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不久之后的预选赛，你应该很有兴趣吧？”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给你一些小技巧……”

“……小技巧？”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吕板凳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你指的技巧……有多‘小’呢？”

“钱货两清，保质保量。”段青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笑意：“那些潜藏在自由之城阴影中的人你应该交过手吧？我可以保证，他们会的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可能也会。”

“那些人……哼。”

坐在段青身侧的壮汉攥起了拳头，眼神也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老大。”

随着呼唤声的响起，某个东城会玩家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他望了望段青侧着的面庞，然后对着吕板凳低声说道：“有人来找麻……不，是有人来拜访了。”

“这个时候？”吕板凳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叫他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再去伺候。”

“不，不是找你的。”那玩家犹豫了一阵，然后又看了看段青：“是，是找这位青山大哥的……”

“……看，麻烦这么快就找到你头上了。”

紧皱的眉头缓缓地松开了，吕板凳咧嘴发出了几声闷笑：“不要怪我不替你撑场子，只是东城会这尊庙实在太小，装不下你这座大神啊。”

“来者是谁？”段青却是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嘲热讽，而是回头问向那名玩家所在的方向：“他找我干什么？”

“对方没有说。”那玩家低声回答道：“她是个女的，而且还带着斗篷……”

“哦？”

还未等段青再次说话，坐在旁边的吕板凳就大笑了起来：“哈！原来是你的女人回来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只要你不把她当回事，她一定会回……”

“嘘。”

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段青转身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怎么？现在就开始维护起自家的女人了？”吕板凳不屑地撇了撇嘴：“胆小懦弱的家伙……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指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段青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找我的家伙，多半不是我们正在谈论的人啊。”

他离开了酒吧吧台的范围，走出了几个人的视线，然后在喧嚣的吵闹声中，走出了维克西斯临时酒馆的大门，与热闹的声音完全不相符的冷寂随后笼罩了段青的周身，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冬夜里冻彻入骨的寒风，他抱着双臂瑟缩了一阵，然后才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那个黑色斗篷的人影身上：“果然……”

“是你啊。”

“耽误了几天的时间。”

微微地抬了抬头，影法师沙奈朵露出了自己再次变得苍老的面容，然后在得到了段青的确认之后，放下了罩在自己脸上的黑色面纱：“事情告一段落了。”

“我对我朋友之前提出的言论表示歉意。”段青骚了骚自己的头发，然后指着身后的酒馆所在的位置：“他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我没有在意，毕竟我也只是一位普通人而已。”沙奈朵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即使是加上王座拥有者这个名号，我们之间……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采访了好几名同伴，他们均不看好我接受王位候选人的工作。”

脚步缓慢地跟随着对方的脚步，段青与沙奈朵随后走入了酒馆旁边的昏暗小巷之内：“无论是从自由之城的前景，还是从自由之城内部的矛盾来说……这都是一项无比艰辛的任务。”

“但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充满了磁性的女声回响在小巷的周围，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还会有什么事情……能够比改变命运的丝线更加困难吗？”

“特里斯坦的离开，我或许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段青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的努力并未改变太多的事实，这位温和而又倔强的中年贵族，终究还是因为输给了压力与责任……”

“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沙奈朵的脚步微微地停顿了少许：“既然是他自己决定的道路，那他就是带着自由离开的。”

“因为堂堂正正，所以拥有自由。”她的声音缓慢而优雅：“而每一条由自由的意志所书写出来的道路，都值得其他人尊重。”

“……为了得到自由，真的需要足以打破桎梏的力量吗？”段青声音低沉地问道：“为了获得自由而攫取力量，真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吗？”

“这个问题，自古魔法帝国诞生之前就有人提出了。”沙奈朵继续向前徐徐地走动着：“不过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

“人终有一死，只要你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你就无法称得上自由。”

回头望着段青沉默的脸庞，黑袍女人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有限的生命只能得到有限的力量，无论它们的种类与程度能够达到何方，它们最终都会在一个临界点上停止，远古时期的强者要比现在的人强大很多，但他们也无法摸到命运的门槛，更不用说古魔法帝国覆灭以后，魔法能量逐渐消散的这个年代了……”

“魔法能量逐渐消散？”段青颇为惊讶地问道：“你指的是古魔法帝国覆灭的真正原因吗？”

“关于这段历史，维金斯应该向你讲述过。”

无声的波动随着沙奈朵举起的双手而开始向外飞散，将包括黑纱在内的所有东西吹拂了起来，依旧缓慢前行的女人随后向前一指，点出了一片比夜晚的黑暗更加漆黑的幕布，鼓动的能量随着这道幕布的出现而不断贲张，让段青不由自主地举起了自己遮挡的胳膊，而施放了这一诡异魔法的始作俑者，嘴角也逐渐逸出了一丝笑意：“不过……”

“他所了解的东西，应该没有我知道得多吧。”

呼——

细微的尖啸声夹杂着周围被吸引的空气，如同坍缩一样向着幕布的中心聚集而去，被裹挟在其中的段青也跟随着从容走进那道空间裂隙的影法师的脚步，猛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