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许意总爱在我阳奉阴违后来上这么一句。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话,但奈何确实是自己的真实写照,不得不认。
季妈妈哪里知道自己领着一只居心叵测的“大色狼”进了她儿子的房间哟!
卧室的布局简洁而雅致,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学生椅,一个书柜,一个衣柜,一面试衣镜,便再无它物。
我看过许家豪的卧室,堪称被英法联军打砸抢烧过的灾难现场。
同样都是男生,一个精致一个糙,果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北辰,你的同学们听说你病了,特意到家里来探望你!”女人推开房门,对着坐卧在床上看书的男孩道。
其实,很不想承认自己和季北辰之间有差距,可事实摆在眼前——人家生病了还不忘看书学习;我却恨不得跟床板长在一块儿,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谁胆敢将我俩分开就是丧尽天良。
只见季北辰放下手中的课本,身体微微坐直了些:“麻烦你们了,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过来看我。”
他的目光如昔澄澈,但因着生病的缘故,显得精气寥寥,细看去,不难发现眼睑下的黛色和眼窝的凹陷。
“大、大家一道来了的,许意、陆诤、许家豪、姚韦亚、程薇和胡宏志都在。”当着季妈妈的面和他交流,我感觉舌头竟有些不利索了,“但他们怕人多打扰到你静养,就派我做代表。你好些了没?”
话一出口,我就想拍死自己。
那苍白的小脸蛋,那单薄的身子骨,那萦绕周身的疲累与脆弱......你瞎啊!
可人就是奇怪的动物,一边嚷嚷着“忠于本心”要求坦诚相待,一边又在各种场合下“封存自我”凡事有所保留。明明难过到无以复加,却非要在人前故作坚强地说一切都好;明明恨到咬牙切齿,却不得不碍于社交面子以欢颜笑语迎人;明明弱势到有目共睹,却依然死鸭子嘴硬地逞强到底。
“好多了,谢谢你们的关心!”他的声音更加清冽了,甚至是空灵,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漫天的沮丧涌上心头。
很明显,他在和我客气。
真正亲密的人是不会讲那一套虚礼的。就如我和许意,她若生病,便敢没脸没皮地让我端茶倒水。季北辰却连让我马首是瞻的权利都吝惜给。
然后,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因为他设下的距离而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勇气,而他也没有再开口。
姑且当你是病患,无力主动经营一段对话吧。
毕竟,我没有强大的心里建设去接受他不愿和我聊天的假设。
还是季妈妈第一个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那你们先聊,我去客厅招呼其他同学。”
她是行动派,话音刚落就掩门出去了,我甚至来不及反应让她捎上我。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我站在靠近门边的一隅,进退两难。
转身离开?人家娘亲让我们“聊”,她前脚走,我若后脚跟着出去,她会不会怪我怠慢了她儿子?
留下唠嗑?面对如此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局面,我该从何说起才能不至于让他内伤加剧?
“别站着了,过来坐吧。”他道。
这个话轮可是你先开启的,待会儿冷场了也是你的责任,不赖我。
我答了一声“哦”,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书桌前的椅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教辅书和习题册,摞起来和一只成年哈士奇一般高。
所以,坐哪儿?
“我还是站着好了......”我环顾四周,只有一把椅子。考虑到玷污学霸的精神食粮会下十八层地狱,我选择劳己筋骨。
“你要站着听我讲题?”剑眉微挑,他显然不赞同我的决定。
讲题?现在?
许是我的表情和心理活动过于同步,他看出了我的疑惑,无可奈何道:“今天是周日。”
对哦!雷打不动的季老师课堂,就算在他忙着准备竞赛时都不曾间断过。
“可、可是你生着病呀!”万一待会儿讲着讲着你晕厥过去,季妈妈是不是要把我剁了喂旺财?
他却道:“讲题而已,不碍事。”
若非知道他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我肯定会以为他在鄙视我。
学霸生病讲题都不碍事,学渣做题却分分钟想去死啊!
我还是不大放心:“他们还在客厅里等着,要不咱下次再补上?你好好休......”
“今天只讲一个题型,十分钟就够了。你们下一个单元的课上会用到,有点难,我提前给你预习,以便你在课上更容易理解。”
话已至此,再推脱,我就忒不上道了。
我走上前去,正准备在床边席地而坐,却见他拍了拍床沿,示意我坐下。
这......你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你妈知道么?
他的床有点硬,不像我垫了两张床垫才罢休。苏女士说睡硬板床有利于骨骼发育,我却坚持宁可矮了骨头也不能硌着肉肉。
雪白的床单被套被夕照渲染成了温暖的色调,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滚一滚。
当然,我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他握笔时,骨节更加分明了。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依稀还有针头留下的痕迹,细小的一个点,泛着浅淡的红色,如美人玉面上的一点朱砂。
季北辰之于我,既是白月光,又是朱砂痣。青葱岁月,单薄得好似宣纸,承不下太多人。
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遇到让自己苦心孤诣的男子,将季北辰变成白米饭和蚊子血。
之当下,有他足以。我不贪心。
“你只需记住这一个基本公式,碰到具体题目把数据代入到二级公式里演算就行了。听懂了么?”他顿住,看向我,表情严肃且认真,有几分“攀攀”的神韵。
“啊?”我晃神,“哦......嗯!我只用背牢这个公式就成嘛,这个SoEasy。”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不信,我点头表示真的懂了。
“季老师辛苦了!”起身,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
他浅笑:“谢谢你们来看我。早些回去吧,以免晚了不好和宿管阿姨交代。”
错觉与否,那笑里有宠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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