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菡不太懂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两个名族这么多年来都相互抵抗,彼此厮杀,她不懂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坐在一起好好理智地面对这中间的一切, 或许是误会呢,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解不开的结不是么。
“那你们,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的呢?”
为了防止欧阳漓控制不好自己的暴脾气乱发火,苏念菡忙抢先他一步开了口。
大娘好像觉得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和她颇为有缘,加上这些年她一直孤单地在这院子里生活,很久没人和她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便多说了几句,而这些话,往常她是不会同别人去讲的。
“那都是很多年前了,我们原本在金陵附近的一个小村子生活,可是没有预兆的某天早上,汉人士兵带着长枪黑压压一片来到村里,我们的人都没有防备,根本无法和他们相抗衡,整整一个村子,最后存活下来的人不足十个,现在回想起当日……”
说着,好像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当日那血腥的场景,大娘不由得哀叹一声,眼眶发红,喉咙哽咽着在说不出话来。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大娘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大娘……”苏念菡有些不忍心,或许自己不应该让她回想起这些事情的,她可能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没事的。”大娘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勉强着挤出一个笑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苏念菡还是忍不住:“汉人士兵为什么会忽然……忽然就进攻你们的村子呢?”
苏念菡身为汉人,但对于这件事情还是努力站在公正的角度考虑问题,汉人不是她口中那样蛮不讲理就烧杀抢掠的,这根本就是土匪,怎么可能是士兵呢?
大娘无奈叹息:“因为他们想要扩大他们金陵的面积,打算金陵外面在盖一层城墙,这样更好巩固那个狗皇帝的安全。”
说到狗皇帝,苏念菡下意识用余光瞥了一眼欧阳漓的脸色。
意外地,他竟然很淡定,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奇怪,自己平日里说个“不”字儿他脸色都恨不能黑成煤灰,现在这大娘骂他爹是狗皇帝,他倒是一点儿不生气啊。
不管他了,还是先弄明白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既然要盖城墙,直接把你们赶出村子,或者和你们商议,在别的地方另外盖一个村子让你们生活不好吗?”
说到这里,大娘忍不住冷笑两声,开口:“我看你是在金陵住的太久,被他们蒙蔽了。”她语气变的凌厉了些,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我们西戎一族,村子里多的是金银珠宝,他们贪婪成性,抢了我们的村子不说,还掠夺我们的财宝,把那些试图反抗的村民狠心杀死,又怕剩下的人起了歹心将来为非作歹,所以就干脆杀了所有人以绝后患。”
大娘分析的头头是道,每一句听上去好像都颇有道理,苏念菡眉心皱了皱,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为好了。
“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安静许久的欧阳漓,用低沉的嗓音划破了屋里的寂静。
“听?”大娘挑眉:“这还用听吗?我当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在家门口,怎么,你觉得我在污蔑汉人,我在道听途说?!”
说着说着,大娘有些激动,嗓音忍不住提高了些。
“没有,他不是这个意思。”苏念菡忙开口帮欧阳漓解释着,听她说自己儿子死在自己的家门口,苏念菡心里也很不好受,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恐怕是这世上最悲痛的事情了吧。
“我告诉你们,那天进村子杀人的汉人士兵,一多半的面孔我都记着,每一张脸,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一切我都记着!”
“我理解您的感受……”苏念菡看她越来越激动,她声音下意识就微弱下去,多了几分慌乱。
“但是您都说了,这都过去了不是吗,就算是您的孩子,也不希望你你带着仇恨过这么多年,永远不快乐啊。”
终于,大娘的情绪好像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沉沉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男人,开口:“小伙子对不住,大娘情绪有些激动了。”
欧阳漓淡着一双黑眸,唇瓣微微开合。
“您节哀。”
本来绷着一颗心总怕他说错了什么话的苏念菡,听见他难得这么有礼貌的回应,当下猛地松了一口气,踏实多了。
“闯进村子的都是汉人士兵,那是当时我亲眼所见的,汉人的模样和我们长相还是有一定差异,所以很好分辨,至于只有的那些推测和他们为什么忽然闯进来杀人抢财,那都是我们领头人给我们讲的话。”
“领头人?”苏念菡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和汉人没有瓜葛的话,那个人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部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大娘忽然顿住,既然干瘪地笑了笑:“我今天说的有些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我们村长知道我给你们两个外乡人讲了这么多话,又该说我是长舌妇了。”
大娘笑起来的时候,热别亲切。
“怎么,白粥够吗,还要不要喝一点。”
欧阳漓摇摇头:“够了。”
“你却喝一点。”他抬眸,给苏念菡下命令,这个女人这几天为了照顾他,清瘦了不少,他心疼:“多吃点。”
苏念菡有些犹豫:“可是……”
“别啰嗦。”欧阳漓皱眉,闭着眼睛躺了下去,翻身,背对着他们。
看样子他还是有些脾气的, 苏念菡无奈的想,眼下要是和这个家伙对着干,那无疑是往火坑里面跳。
“我去喝点粥,你好好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回来看你。”
苏念菡又嘱咐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出了房门,半只脚踏出去了,眼神却流连地落在床上那个背影上,忍不住又开口:“要是不舒服了,记得叫我。”
她最怕他什么苦痛难过都自己忍着,既然忍了那么多年,现在遇到她就不用强迫自己去忍受了 。
她没听见,在门被关上的时刻,床榻上的男人闷闷地抱怨了两句:“这个蠢女人还真是啰嗦。”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忍不住地,嘴角却微微地上扬起来。
和大娘端了两碗粥,走到院子一旁的石桌椅上坐着,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吃完了大半碗,那大娘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真的是东夷人?”
苏念菡不擅长撒谎,没抬头,只搅动着碗里的白粥,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能你年纪太小。”大娘放下手中瓷勺,开口:“没有经历过种族被灭的惨痛,东夷族被灭是在我们之前的几十年,但是我都还只是个孩子,听大人们说起那样的事情,只觉得像是阎王爷来索命一样可怕。”
苏念菡没有抬头,静静地听着。
“因为你没有接触过,所以不能明白那种切肤的恨。”大娘恨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咬牙。
终于,苏念菡听了手,忍不住微微抬头却闪躲着大娘的眼神,声音小心:“那您想过报仇吗?”
“报仇?”她惨淡地笑笑:“当然想过,可是后来结局是什么,你知道吗?”
苏念菡大概能都想到,比较一个是几万人的大朝廷,一个是只有几个村妇和莽夫的村子,不用比较,就明白这大概是鸡蛋碰石头的结果吧。
“结果就是我们死了越来越多的人,甚至面临全族被灭的危险。”大娘顿了顿:“后来我们就迁移到这个村子,努力培养后代,告诉他们自己的责任,让他们明白种族兴亡匹夫有责,你听过那句话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至少可以帮助大家培养出优秀的后代,等他们的力量一点点壮大,便能重新去金陵。灭……”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脸颊微微泛红,殊不知自己说了多么危险的话。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忙住口不在继续说下去了。
“对不起。”她低头:“我失态了。”她试图解释:“刚才的话都是我瞎说,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个笑话听便够了。”
苏念菡知道这些话的危险性,她为了不让大娘起疑,还假装安慰她:“这些话您以后小心一些,若是被金陵来的哪个汉人士兵听去,告诉了皇帝,恐怕……”
这样说,就很自然地把她和汉人的关系撇开了。
“我明白。”现在换她一脸的担忧,看向苏念菡,嘱咐道:“倒是你们夫妻,身为东夷人在金陵城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大娘,我明白。”
“不过想来我的担忧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你们能在那里生活这么久,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良久,碗里的粥都被苏念菡搅凉了,她才开口:“您听过方淮这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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