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凄,伴着夜里的蝉鸣,方淮看着苏念菡睡下,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提高警惕,方淮立马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灭,然后悄然走出去,将门关好。
漆黑的走廊有的是月色照不到的地方,他便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静静等着看,是何方神圣向前来拜访。
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陈美娣。
不怕死的,竟然敢主动找上门来?
黑暗中的方淮,是最可怕的存在,躲在暗处,别人察觉不到,他速度极快,靴筒里有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总之他能在割破陈美娣喉咙,动脉里血柱喷涌而出的时候,把她丢到房屋后面的河沟里去。
但是他没这么做。
只是飞身出去,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看不出来,你还有爬墙的本事。”他在她耳边,笑得满眼险恶。
陈美娣身子狠狠一颤,额头有冷汗流出,她一身夜行衣,紧贴在身上。
方淮垂眸,看见她平坦的小腹,冷冷一笑。他一早就猜出陈美娣的肚子是假的。
那个欧阳漓,这些年青睐于他的姑娘数不胜数,上千个个都是个顶个绝色的女子,这些年用尽手段也不多诞下寥寥几个皇子。
大部分还是为了朝事所迫。
就他那对女色毫无情趣的性格,若不是半路杀出个苏念涵,他真的以为欧阳漓这家伙喜欢男人呢。
所以就凭眼前这个愚蠢到会亲自来方府找他的女人,怎么有让欧阳漓碰她的本领?
充其量也就能趁着那个男人大醉或者其他特殊时期,骗着跟他一同床共个枕罢了。
“我自小在大理寺后山长大,上树爬墙,自然难不倒我。”
“喔。”方淮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上树爬墙,你这孕妇都是做的自在如风啊。”
方淮松了扣住她脖子的手,知道她根本没有还击能力,便懒得动她。
“怎么,想来讨个体面的死法?”
陈美娣横眉怒目:“方淮我告诉你,我若是出了事,你全家都别想好!”她冷哼一声:“我在宫里留下线索,只要传出我失踪的消息,刑部去我宫里调查一番,便能发现我去了方府,届时,你们谁都逃不掉!”
方淮目露疲惫,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我觉得先把你舌头割下来,在究竟让你死,效率可能会高一些。”
“方淮!”
陈美娣早该想到的,不论过去多少年,这个男人即便是长到八十岁,肯定还会是这副软硬不吃,狂妄自大的样子。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么?”
“不想。”方淮慵懒打了个哈欠,给人家姑娘点面子,便懒散地猜了两句:“莫不是,赴死来的?”
陈美娣耐着性子,连连倒吸几口冷气:“有关苏念菡的事情,你也不想听?”
一直不屑一顾的男人,在听见苏念菡三个字以后,眼神顿住,连同那与生俱来的邪魅狂妄,在几个恍惚,消失不见了。
良久,空气里传来男人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我警告你,不要打苏念菡的主意。”他的眼神在冷月的折射下,带着野狼的狠意:“我不止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还能让你陈家上上下下,永远生不如死。”
后背冷汗涔涔,她知道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方淮,你先别激动。”陈美娣语气软了下来,和这种恶魔硬碰硬,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既然知道苏念菡是你的女人,便不会动她,之前的一切。”
她顿了顿,垂下眼睑:“是场误会。”
“误会?”他站起身来,走到陈美娣的身边,绕着她的身子打量着她的身子。
陈美娣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意,身子狠狠颤着,却不敢移动分好。
“嘎吱”他从身旁的的矮树上,折下一根树杈。用坑洼的那一边,对着陈美娣的脸,来回摩挲。
“误会……”树杈忽然停下,带着很轻的一股力量,停在她的脸上:“吗?”
虽然不至于划伤,但是这架势足够把陈美娣吓死了。
嘴唇发白,哆哆嗦嗦:“你,你别冲动。”
她用余光看着方淮毫无感情的眸子,心一并凉了下去。
“我今天是想来告诉你苏念菡其实和皇上有染!”
索性是逃不过去了,她干脆放出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能不能把她的命拉回来,就要看方淮的心情了。
“哦?”树杈的力量小了些:“继续说下去。”
“我……我和皇上同床那日……他……他抱着我,嘴里喊得却是苏念菡的名字。”
方淮的面容刹间变成青灰色,他丢了手中的木棒,冷冷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皇上喜欢苏念菡,你觉得他能让你顺利和他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方淮冷笑:“我会怕他?”
“你当然不怕。”陈美娣开口:“你家人不怕?我记得,你方家虽然有如此庞大的家业,却是老皇帝在位时才在朝廷站稳脚步的吧,没有稳固的根基背景在朝廷,纵然你聪明绝顶家财万贯,皇上也能让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呃!”
方淮扣住陈美娣的喉咙,眼底只有深不见底的黑,那双眼睛,拥有吞噬黑夜的力量。
他被陈美娣这句话激怒,额角暴起青筋,怒目圆睁,手指扣着她白嫩的脖颈,已渗透出丝丝鲜血。
“呃……”
陈美娣已经脸色发白,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开始趋于平缓,方淮的力气太大,让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先失去所有力气。
“方淮!”
忽然传来一阵女声。
方淮当即松了手,面色略显慌乱地转身看去,是倚在门槛上的苏念菡。
“你怎么出来了?”
方淮冲过去,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现在虚弱的厉害,怎么能受这样的冷风!”
说着毋庸反抗地懒腰将她抱起,走回房间,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仔仔细细检查着不会有缝隙钻风进去。
“好不容易退了烧,你闹这一出,要吓死我吗?”
苏念菡定定看着方淮,却像是看一个很陌生的人,良久,她吐出句话来。
“别冲动,你这样杀了陈美娣,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看见她这么不顾自己身体地冲出来,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方淮心里一暖。
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没事的,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
他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便出了房间。
门关上,最后一点月光也没有了,黑子里漆黑一片。
苏念菡忽然害怕起来。
那片黑,不自觉让她想起刚才方淮的眼神。
那么冰冷,那么黑暗,带着那么浓烈的恨意。光是想起,就毛骨悚然。
传说中恶魔方淮,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其实她方才一直没有睡着,听见所有他们的对话。那个声音带着无尽寒意的方淮,真的是她看见的那个体贴温柔的方淮吗?
他身上的寒意甚至比欧阳漓的更让她觉得害怕。
因为方淮的冷,带着怨念的恨意,那种目空一切的潇洒,才是她觉得最恐怖的一点。
恶魔,会变成天使吗?
不会变成天使,至少也可以让恶魔不在作恶吧。
她叹气,宽慰自己,一切总会好的。
至于那个女人的话------
“我……我和皇上同床那日……他……他抱着我,嘴里喊得却是苏念菡的名字。”
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吧。
不管是恶魔方淮,还是暖男方淮,她既然选择跳进这里,至少该庆幸的是此刻跳出了之前恶魔布下的坑。
她闭上眼睛,却一夜未眠。
内心和她一样翻江倒海的,是站在院子里的陈美娣。在方淮担心苏念菡的时候,她完全有机会逃走,可她此刻还定定立于院内。
她既然会来,那就做好视死如归的打算,也决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恶魔若是动了感情。”陈美娣看着小心关上门,重新向她走来的方淮开口:“结局会如何?”
“会让这世上多一个魔头。”陈美娣顿了顿:“还是少一个?”
看见苏念菡对他如此重要,刚才的恐惧少了大半,因为她知道, 自己手上现在的筹码,足以燃起方大少爷的兴趣。
方淮冷漠:“会让惹他不高兴的下场更惨。”
陈美娣冷哼一声,眼神轻佻。
“那就随便咯,反正皇上心里没我,活着也没意思,本想着帮方大公子探探情况,看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牵扯,既然方公子看我厌烦,我自然无话可说。”
说罢,眯起眼睛,泰然自若等候处决。
一向果决狠毒的方淮,在每一个提起苏念菡的场合,都是优柔寡断地像个女人。
“你打算怎么做。”
良久,方淮声音很浅,好像是怕房间里未能浅眠的女人听到,又或是不敢相信这个犹豫心虚的人是自己。
“我一介女流,自然没那么大本事,要是想彻底斩断皇上和苏姑娘的关系,还是需要依靠大人您的帮助。”
“如何……”
苏念菡在屋子里听得断断续续,只有隐约“斩断”“苏姑娘”“依靠”“帮助”这几个词语。
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达成共识,朝着同一目标战斗。
可明明上一时刻,他还掐着她的脖子要送她归西啊。如何几句话的功夫,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单纯是担心自己和欧阳漓旧情复发么。可是根本没有旧情,何谈复发。
苏念菡心思颤栗,隐隐嗅到几分危险。
方淮对欧阳漓,绝不仅仅是情敌之间单纯的嫉恨,那种更深更黑暗的情绪。
是苏念菡无法想象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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