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倒地,水袖中藏着的无数手帕,满天纷飞,刚才营造出的所有神秘所有幻想,顷刻间化为乌有。
鼓点声和古筝配乐也即刻停了下来,苏念菡捂着胳膊,手背有血缓缓流下。
刚才好不容易凝血的伤口,好像裂的更大了。
痛得她冷汗直冒,身子蜷缩在一起微微颤着,段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揪着痛。
欲上前去扶,手指却被身旁的苏念璇勾住:“靳哥哥,别去。”
听上去像是妻子的恳求。
段靳只冷冷地撇开这个心肠恶毒的妇人,自家的姐姐也能这样陷害,实在让人心凉,他几步上前将苏念菡揽在怀里,轻轻掀起她染血的水袖。
伤口狰狞,让段靳忍不住颤抖。
“啪!”高台之上的欧阳漓,起身愤怒拍桌,这一声,连一向自认为最了解陛下的****安,都不太明白意图了。
陛下虽然性子冷漠,但却不是阴晴不定之人,无端端的只因为那个身上带伤的女子,表演出了差错,所以恼羞成怒?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向冷静贤明的陛下会做的事情。
那又是因为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看那陛下一直盯着苏姑娘和段公子的眼神,怒火像是快将他们烧了。****安这才明白这气从何来。
“段靳!你既已有了家眷,为何又众目睽睽,抱别家女子啊!”
皇上忽然这样说,让段靳哑然,不知如何应对。
“民女和段公子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民女的亲哥哥,见民女受伤,自然关心则乱了。”苏念菡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天子脚下,缓缓解释道。
“关心则乱?”欧阳漓只冷声瞪着台下跪着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流血不止的手背上。
片刻,淡淡撇下一句话:“送到太医院去。”
“是。”
苏念菡被人搀扶着离开。欧阳漓也从台阶上下来,踏上红毯,路过苏念璇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秒,那黑如深渊的瞳孔,只短暂一瞥,苏念璇便觉得浑身血液凝固,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陛……陛下恕罪!”苏念璇“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脑袋砰砰砰磕出血痕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也不一定看见自己陷害苏念菡。但心里就是害怕的很,那个眼神,简直就像要将自己凌迟了一般。
直到欧阳漓消失不见,在场的所有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心思玩乐,便也纷纷离开了。
只有一直居于上宾的莫海安,在众人的吵闹抱怨声中,显得格外淡定。
他目色平静地独自坐着饮酒,偶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太医院里,季凌禾念念叨叨快一个晚上了,好像丢人现眼的人是她一样,一边拿着沾酒精的棉球给自己擦拭,一边愤懑:“这个苏念璇也太狠毒了吧,明摆着就是让你出丑嘛!正赶着陛下生气的时候,让你上场表演,真是没安好心,好歹你也是她姐姐啊!”
“从小到大,她压根也没把我当成是姐姐过。”苏念菡耸肩,倒是无所谓。
“你还真是能忍啊,要是换做是我,早狠狠教训她一顿了!”季凌禾忽然眼神一变,眼冒桃花:“不过啊,当时的皇帝陛下,简直是太帅了啊。”她还学着欧阳漓,声音也低了八度:“送到太医院去。”
“我的天哪!!那个声音,那个深情,那个霸气侧漏,简直太……太……”
季凌禾已经词穷,这等人间绝色,她觉得凡间的形容词已经配不上她心中的皇帝陛下了。
苏念菡扶额,一脸的嫌弃:“大姐,你这棉球都给我擦了快一个时辰了,你这是给我消毒呢,还是给我脱皮呢?”
“啊!”季凌禾这才赶紧收手。
“人家一想到皇帝陛下,就情不自禁嘛。”
苏念菡只盼着来个神仙吧这磨人的小妖精快点带走,好让自己清净一下,自从这货见到了欧阳漓,便一晚上离不开她的皇帝陛下。
真是想不明白,这欧阳漓的魅力竟这么大?反正自己只从他身上感受到冷漠,走路是冷的,看人是冷的,说话是冷的……
只有一次不是冷的,那就是五年前的夜晚……
想到这里,苏念菡忽然红了脸颊,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要是这个表情让季凌禾瞧了去,不定要笑话自己多久呢!
“哎对了。”苏念菡活动了一下胳膊:“那个莫大人,到底什么来头?”
“他啊,是皇帝陛下的叔叔,现在的沐王,也是年纪最长的一位王爷了。”
苏念菡不能理解:“既然他已经是王爷了,若是升官,也没什么可升的,若是求财,他身为皇上的亲叔叔,肯定家财万贯,既然要什么有什么,他何苦来参加这种级别的晚宴呢?”
“他们帝王家的事情。”季凌禾咂咂嘴:“我可不懂。”
正说着,忽然太医院的门口来了位贵客,季凌禾转身看去的时候,完全傻了眼。
“段……段公子……”
虽然她现在只崇拜皇帝陛下,但是面对段靳这张美颜,也确实无法抵抗。
“念菡,伤势怎么样了?”段靳只礼貌地给季凌禾一个微笑,便急急绕过她,来到苏念菡的身边:“让我看看。”
说着正要握起苏念菡的手腕,却被她默默躲过。
“我很好,有劳段公子挂心了。”
这一句“段公子”,生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扯得越来越远。
“对不起。”段靳低头,语气满满都是自责:“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告诉陛下,念璇是我的……”
“段公子根本不必向我解释。”苏念菡打断他,眼里带着冷意:“况且,这门亲事,你们早就定下了,不是吗?”
段靳错愕地抬头,眼里的光完全暗了下去,沉沉叹息。
“段家在金陵城能这么快稳固地位,是靠苏府一步步的帮衬。段家离不开苏家,所以才……”
“所以才不得已要娶苏念璇,只为了段家未来的发展?”苏念菡冷冷地笑着,这个理由当真可笑至极:“这么说,还委屈了段公子不成?”
“不是这样的!”段靳眉头紧粥成结,急急想开口解释,却生生被苏念菡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
“大婚那日记得差人告诉我,我定备份大礼,给我的好妹妹,和她的段哥哥。”
说罢,便起身绕过段靳,搀着季凌禾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凉风瑟瑟,一向大喇喇的季凌禾一直默不作声,她虽然不知道念菡和段靳之间什么关系,但至少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不说话了你。”苏念菡故作轻松地咧嘴笑着:“又在想你的皇帝陛下?”
“念菡。”季凌禾忽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番,小声道:“这里没人,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哭?”
苏念菡呆愣在那里,自己这些年,因为苏家,因为段靳,哭了不知多少次,眼泪早就流干了。
其实她也不怪段靳,毕竟当初是她先怀了孕,让段靳伤心。所以他会和苏念璇在一起,倒也正常。
即便这样,胸口还是微微漾起一圈苦涩,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说走就走了。
“我觉得现在过的挺好的,不想哭。”苏念菡轻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属于自己的,怎么抓也抓不住。”
“念菡……”季凌禾的声音有些颤抖,没多会儿,眼眶发红,竟浸着眼泪。
“你怎么哭了?”苏念菡有些好笑地看着季凌禾,这家伙,大道理会说一大堆,但实际却脆弱的像个瓷娃娃,说哭就哭了。
“我只是觉得……”季凌禾顿了顿,又努力把眼泪逼回去:“你说的很有道理!”
苏念菡好像听人说过一句话,说眼泪是心心相惜之人,读懂对方心思的工具。
季凌禾以为自己的故事掉眼泪,或许是因为她也有一段了类似悲情的过往吧。想到这里,苏念菡牵起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放在自己怀里搓了搓:“以后咱俩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未来那么长,别为那些逝去之人掉眼泪啦。”
季凌禾重重地点头:“恩!”
“对了,念菡,你住在哪里?去司织坊的套间休息吗?”
司织坊准备的套间,是给那些不住在金陵城,前来参加比赛的绣女们,准备的卧室。
“不了,我就住在城里,这宫里的床啊,我睡不惯。”
“恩。那你路上小心一点,我们明天见啦!”
“你也是。”
回到昭阳殿时已经很晚了,小羽在宫人们的伺候下已经睡了,苏念菡上去看了儿子一眼,便又轻手轻脚地下楼回房。
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一整天,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刚才又流了那么多血,真是该好好补补的!幸亏这昭阳殿里有个小灶,她打算做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
忽然想起前两天小羽还嚷嚷着要吃自己包的饺子。干脆今晚就包饺子,多做一些,明早那小家伙起来,就能吃上了。
擀面,做皮,拌菜。苏念菡做的很顺手,虽然是大小姐,但是从小到大,也没少干过活儿。
饺子包的很精致,一排排列在桌上。
在她沉醉地看着桌上自己那完美的作品时,好像听见清浅的脚步声。
以及。余光不小心瞥见了桌子对面的地上,出现的一双鞋。
明晃晃的配色,就算是金陵城,也只有一个人敢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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