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之夜,浓云压城。
寒风,卷着风沙,杂物,徘徊在破旧的陋巷。
“梆!梆!梆!”规律的敲击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旷而悠远。值更的驼背老人瑟缩着缓缓的穿过凄清的夜街。
夜已三更,梆声阵阵,敲击着古镇人早已憨然在睡梦。
街巷深处,一家临街的铁匠铺依然没有关门,炉火熊熊。一个略显疲惫的年轻人,一个淡然的老人,默默面对着熊熊的炉火,屋外的寒风呜呜的刮着。
老人斜倚着一堆漆黑的木炭,目光忧郁的望着门外漆黑而寒冷的夜色,年轻人守着炉火,一边在添加木炭,一边鼓动着一个破烂摇晃的风箱。
“小子,今晚是最后一晚,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过了今晚,恐怕就没机会了。”老人缓缓移动了一下僵卧的身子,淡淡的打破了沉默。
“最后一晚?”年轻人诧异的看着师傅。
“是啊,三更过后,我们都要离开这里,各自要去不同地方。”
“我要一直跟着师傅,继续打铁。”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师傅走后,你要跟这把刀在一起了。”老人脸上浮出了苍凉诡异的笑容。
“刀跟我一起?”
“是啊,这把刀本就是为你而生。”
“为我而生?”
“因为你有杀气,刀的主人一定要有杀气。”
“杀气?”
“七年前你杀了人,几个?”
“师傅怎么知道?”石头惊恐的望着老人,额头沁出了汗水。
“杀气,当你出现在店铺门口时,我就感觉到了杀气。”
“我是无意的,我不想杀人,我当时只是……”小铁匠紧张的几乎哭出来,杀人流亡七年,他一直努力掩饰着逃犯的身份。
“错,你想杀了他们,在拿起刀的那一刻。”……
三更的梆声敲碎了他们的沉寂,老人指挥年轻人开启了熔炉,捏着一把巨型火钳探入了熊熊炉火,麻利的夹持了一件通红的长条铁皮包袱。挑开通红的铁皮,里面是一柄通红的刀,老人迅速夹住刀身投入冰冷的水池,弥漫的水雾散去后,一条黑色的影子浮游在水面下。
老人伸手入水,期待多年的刀终于破水而出,漆黑的刀身,透着幽篮的诡异光芒,晶澈的水珠迅速从刀面滑下,碎落在地。
老人捧刀到沈落石面前“试试吧!你亲手打造的。”
沈落石犹豫着,终于抵不住那一刀的神秘诱惑,伸出双手缓缓抓住了漆黑的刀柄。一股冰冷寒流自双臂流遍全身,全身的血脉顿时膨胀起来,彷佛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怒火和杀欲升腾而起……
漆黑的刀光划过后,猩红的血雾喷薄而出,漆黑的刀锋早已插入老铁匠前胸,透胸而出。
“梆!梆!梆!”三更的梆声准时从街面传来,驼背老人正不紧不慢的从铁匠铺门前走过。
“杀!”一股奇异的力量卷着沈落石连人带刀冲出店铺。
黑光滑过,血光四溅,漆黑的刀锋穿透了驼背打更人的胸口。
“神兵出世,必须饮血祭之。守候我们十四年,很辛苦,你也该休息了。”不知何时,满身血污的铁匠站在沈落石背后,冷冷的逼视驼背老人。
驼背老人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缓缓倒地,一脸安静去了。
沈落石呆立在漆黑的街,冰冷的刀依然插在驼背老人冰冷的身体上,在寒风里瑟瑟颤抖着。
“将刀拔出来!带着它快逃!你杀了人”老铁匠冷冷的说完,缓缓的倒在冷冷的冰冷的街道。
风更紧,浓云更低,寒风中飘起了朵朵雪花……
……
七年前,一个衣衫褴褛,手脸冻的通红的少年出现在铁匠铺门前,埋头打铁的老铁匠没有抬头。
“你终于来了”仿佛在自言自语,“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
“等我?”少年一脸茫然。
“桌上有剩饭,吃过饭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开始干活。”老人感慨着转身缓缓而去。
一早起来,老铁匠便将少年带到草棚角落的破旧木箱前,将木箱抬到早已架好在炉火上的熔炉前,翘去箱盖,中间一柄断刀,旁边杂乱的堆了许多断刀头。
捡起那柄断刀,老人取了雪白的绸布,擦拭着刀面的灰尘,满脸的伤感,落漠,寒冷的眼光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转眼便消逝,依然是那个满脸风霜的打铁老人,一脸肃穆,庄重,崇敬将擦拭干净的断刀缓缓放入熔炉中央。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把断刀头整齐的排列在熔炉四壁。
“加碳,鼓风!”严厉的喝叫,将一旁看的迷迷糊糊的石头猛然惊醒,忙拣了木炭加到炉火内,抓着风箱柄卖力的推拉着,炉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老人在对面坐了,淡淡的问“叫什么名字,小子。”
“石头。”
“姓什么?”
“俺姓沈。”
老人面上略过一丝笑意:“哦,你应该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以后你就叫沈落石。”
“沈落石?”石头疑惑的念叨了一遍。
熔炉内的断刀和七柄断刀头开始慢慢融化,化成七股铁水渐渐与中央的断刀融合在一起。
日落时分,熔炉内的断刀已融化为一炉通红的铁水。熬到夜阑人静时,炉内的铁水已经煮了几个时辰,疲惫的石头也边拉风箱边打瞌睡。
“时辰到了,铸刀胚。”老人一声低喝,迷糊中的石头蓦然惊醒,手忙脚乱的与师傅一起将熔炉抬到后院,将通红的铁水缓缓注入一座石台上的锥形口内,炉中铁水尽时,锥形口内刚好满而溢出。
“梆!梆!梆!”门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夜空飘舞起了冰冷的雪花。
当一论寒光四射的红日翩然升起时,天地已是一片苍莽,树木结满霜挂,房屋地面铺满白雪。
除去石台周围的积雪,石头开始凿挖冰冻的地面,埋于地下的石质刀模被挖出,敲开两侧锁销,石模自中间缓缓张开,一柄漆黑粗糙厚重的刀胚赫然立于土坑内。
老铁匠拔起刀胚,反复的审视了几回,满意的点点头,随手丢到傻愣的小石头手上,石头急忙双手接住刀胚,刺骨的寒意浸肤而入,刀胚几乎脱手而落,石头忙将刀胚抱入怀,快步跑进了铁匠作坊。
以后的岁月里,石头伴生命融入了叮叮的打铁声,每天总是锤炼着不同的刀具,菜刀,柴刀,杀猪刀……
暮色渐起时,便锤炼那柄断刀合成的刀胚:日落之时开始加热,二更时取出火红的刀胚开始锤炼,三更的梆子声响起那一刻火红的刀色在锤炼中渐渐暗淡下去。
驼背打更人总是风雨无阻,穿过深夜的街道,准时留下报时的梆子声。
工艺精湛的老铁匠一天可以锻刀数把,而这把刀却一直锤炼了整整七年。
又是夜幕降临,街上寒风凛凛,店内炉火熊熊。老人捧着那一柄刀出来,不知何时刀身已被打磨的光滑雪亮,在炉火的照耀下闪着炫目而诡异的光华。
他从床铺地下慢慢抽出一张银光闪闪的薄软铁纸铺在地上,撒了一层奇怪的黑色粉末,将刀缓缓放入铁纸中央,用奇怪的黑色粉末将刀身覆盖,小心意意的将铁纸折叠起来,折成一个长方的包袱状,将整个刀身严密的包裹起来,轻轻送入熊熊的炉火中。
这一夜,天格外黑,风格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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