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灰暗了。
似是暮色降临。
雪下得更大,又成了雪块子,砸在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风刮得更猛烈。
我站在床上,任由大风吹,任由雪块子不停地砸在自己身上。
远方,有一个人过来了。
杏黄色的过膝长袍,从中间一分为二的披肩长发,面上永远带着一种亲和力。就算你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但你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他的一出现,让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是二桃。
床上坐着的张瑜仿佛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
她应该是觉得这乃一场梦,不敢动,怕一不小心醒过来。
二桃在距离大床差不多二十米的时候,驻足站住了。
他正在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他。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二桃问。
“你呢?”我反问。
“我一点儿也不好!”
“是吗,没看出来!”
“悲伤不是用来的看的。而是用来感受的!”二桃作得意味深长道。
“那我也没有感受出来!”我道。
“只能说明你的道行太低!”
我忍不住笑了。
就像听到一个笑话般笑了。
二桃也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无敌的?”他问。
“有一段时间我是那样觉得,但现在再也不那样觉得了!”我道。
“为什么?”
“因为我走不了回头路,也下不来这张床!”
“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哪一点?”二桃问。
“我比你强!”
“何以见得?”
“你打不过的郭嵩阳,被我打死了!”我道。
二桃道:“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
“他说过,曾经用了蕴含四成功力的一拳,把你打成了重伤,令你险些挂掉!有没有那一回事?”
“有!”
“只用四成功力把你打垮,说明你不如郭嵩阳!”我道。
“我确实不如郭嵩阳!”二桃承认。
“所以,你更不如我!”
“应该也不如你!”二桃苦笑道。
我不再吭声了。
有一种人,你跟他说再多,也觉得毫无意义。
我觉得二桃就是这种人。
张瑜已经从愣中反应过来了。
她禁不住泪流满面,浑身发抖。
二桃望着她,脸上挂着微笑。
但不难看得出来,他笑得有些辛酸。
“原来,自从我出生那一天起,一直出现在我梦里,于我十八岁那年,在梦里跟我发生关系,令我在现实中怀孕的人,就是你!”张瑜悲从苦来,声泪俱下道。
“是我!”二桃微微点头承认。
“为什么自从我出生那天起,你每一天都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张瑜问。
“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应该明白什么?”
“爱一个人,才会不断地出现她的梦里。爱一个人,才会不断地梦见他!”二桃道。
“这么说,你是爱我的,我也是爱你的?”
“对!”二桃加重语气回应,一双目光作得深沉复杂。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还没有成为张瑜之前!”
“我还没有成为张瑜之前,是谁?”张瑜问。
二桃道:“你真的再也不记得了吗?”
“我真的再也不记得了!”
气氛变得沉默了。
两人深深地互相注视着,仿佛忘记了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我成了局外人。
雪又小了。从雪块子变成鹅毛大雪。
暮色已降临。
虽然是个阴天,但在雪的衬托之下,天地间一片白皑皑的,如同在白昼。
风也小了很多,似乎不怎么再吹了。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着。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寞。
原来自己并非无敌,我内心深处又多了一份惶恐不安。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一个局。
不知是谁设置下的迷局。
二桃道:“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
张瑜道:“包括时间!”
“你好像恢复了记忆!”
“并没有恢复,我只是从你的眼睛里读出来了一些内容!”
“你读出来了什么?”二桃问。
“我读出来了,时间是因我而生。我是时间之母!”张瑜道。
二桃脸上起满了严肃和尊敬。
他说:“我曾经尝试着忘掉你的身份,可怎么也忘不掉。你的身份实在太尊贵了。和你相爱,我是一种高攀!”
“爱情里没有高和低!”
“但你已经有丈夫了!”
“女人和自己的丈夫,未必是真爱!”
“我一直觉得咱俩是通奸!”二桃作得苦笑不已。
“如果两人的通奸是建立在真爱的基础上,那通奸也是一种美好的事件!”张瑜道。
“但你的丈夫很霸道!”
“他有多霸道?”
“要多霸道,就有多霸道!”
“那到底是有多霸道?”
沉默了半晌后,二桃道:“就因为他出手惩罚你,你才变成了如今的张瑜。”
“如今的张瑜,和曾经的时间之母,有什么不同吗?”张瑜问。
“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子宫不一样了!”二桃回答道。
“怎么讲?”张瑜问。
“你本来有两个子宫,一个是用来繁衍时间的。另外一个是用来生孩子的!”二桃道。
张瑜问:“用来繁衍时间的那个子宫,还用不用先受孕后而才能繁衍出时间?”
“用!你只有跟你的丈夫发生关系。用来繁衍时间的那个子宫才会受孕。其实,你繁衍出来的时间,并非那个子宫内的主体。
时间只不过是随着主体的形成,而附带着产生出的一种物质。就好比普通女人怀孕时,子宫内产生出的羊水。对主体有滋润营养的作用。”二桃道。
“能繁衍出时间的子宫内的主体是什么?”张瑜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子宫内的主体是什么。但有一件事情我知道!”二桃道。
“什么事情?”
“你的丈夫发现我们俩的奸情后,对你实施惩罚的时候,将你身体内的那个能繁衍出时间的子宫给摘除了!”二桃道。
“也就是说,我的体内只剩下了另外一个用来生孩子的子宫,对吗?”张瑜道。
“对!”二桃点了点头,道:“即便你成为张瑜后,身体内仍然保留着原来的那个用来生孩子的子宫。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丈夫虽然没有摘除你的另外一个用来生孩子的子宫,但他往那个子宫内放了一样东西!”二桃道。
“什么东西?”
“一支锋利的金笔!”
张瑜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那支金笔,绝非只是一支金笔那么简单。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桃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支金笔是什么东西。它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支金笔。但我知道,它是谁的物品!”
“它是谁的物品?”
“思想的最高境界里的界主的!”二桃道。
“思想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张瑜的脸上透出迷惘。
二桃道:“当你完全恢复了记忆,就会知道,思想的最高境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而思想的最高境界的界主,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气氛再度变得沉默了。
谁也不再说话。
阴沉沉的天空。
鹅毛大雪永不停歇。
风,又渐渐起了。
我像一根木桩子一样伫立在床上,一动不动。
二桃往前慢慢地走近。
床慢慢地上升,往后飘着。有意在躲开二桃。
二桃走得越来越快。床飘得越来越快。
追逐了一段时间,二桃也飞起来了。
载着两人的大床疾若闪电。
二桃的身影在半空中不住地闪烁着,眨眼间便换了好几个方位,呈之字型挪移地方。有好几次眼看要追上大床了,却始终没有挨到大床的边儿。
我从二桃的脸上看到了愈来愈旺盛的恼怒。
突然,他消失不见了。
床上又多了一个人。
二桃。
床笔直地往下坠落,重重地顿在地上。
起先那道警告过我的雄浑厚重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二桃,上了这张床,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会后悔?”二桃问。
“因为你以后只能永远地呆在床上,再也下不来了!”
“是吗?”
二桃不见了。
张瑜也不见了。
偌大个床上,一下子空荡了不少,只剩下了我自己。
时间过去了良久。
鹅毛大雪又变成了雪块子,不断地砸在我的肩膀和头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也有更多的雪块子砸落在床上的大红被子上。瞬即消融。被面上不见湿痕。
风吹得越来越厉害了。把我的头发向后吹平了,衣服像旗帜一样发出猎猎响声。可大风怎么也吹不动我脚底下的大红被子。
“人呢?”我大吼。
“他跑了!带着大肚子女人一起跑了!”雄浑厚重的声音又传过来,仿佛来自于四面八方,如阵雷,回声隆隆。
“你不是说他上了这张床,就再也下不去了吗!”
“我低估了二桃。他比我想象中更厉害。要厉害得很多!”
“那我和二桃,到底谁更厉害?”我问。
“天壤之别!”
“谁是天?谁是地?”
“二桃是天,你是地!”雄浑厚重的声音回答道。
“那二桃是不是无敌的?”我又问。
“不是!他根本敌不过神奇小说里的主人公!”
我不再吭声了。整个人充满了无比的沮丧和失落。
接下来,我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揭开大红饱满的被子,钻进去躺下来,将头压在大红饱满的枕头上。
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望着天上纷纷坠落的大雪,听着耳旁呼呼猎猎的风声,我感到越来越疲倦,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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