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不点

雾苍城外，大山之脚，寒宿未尽，春风过山顶。

一如漫天星辰中单独的一粒微光，苍村，亦不过碧波湖畔众多村落里的一个寨子。

一年多前，村民上山围猎，罕见的遇到一头先天独角鹿。

独角鹿，号称妖兽中的大熊猫，一般根本见不到，速度奇快，浑身是宝。其角坚，可铸器；其血温，可酝魂。皮韧制符，骨固当兵。

若是宰了吃，也就一顿饭的口粮，可要拿到雾苍城中去卖，那价格……光想想就让人激动。

“一年的生活有着落了。”

生活在雾苍山下的他们，苦巴巴的日子本就系在裤腰带上过。只是一头先天妖兽而已，必须成功。

一向谨慎的村民忘了祖训，全然不顾的追赶，不知不觉已闯入山脉深处。

最终，当日落山斜时，众人活捉此物。也就在这时，他们意识到，坏了！

一条不知是何阶位的吞天大蟒，瞪着一对铜铃大的绿眼，红色的信子轻轻吐出，瘆幽幽的挡在众人面前。

众人心想，这下完蛋了。

见它目光望向网中还在挣扎的独角鹿，众人真想说，大哥，给你了。

可他妈谁敢说话呀，胆小的已经在尿裤子。

正当众人心怀绝望，甚至逃跑的心思还未生起时。

“吼！”一道在他们听来并无出奇的低吼，瞬间将众人惊醒，回过神来，大家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字眼都是，逃。

可让他们傻眼的是，大蟒突然丢下他们这些猎物‘嗖’一下掉头，钻入林中转眼没了影子。

蛇口余生的村民们死了劲往回跑，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们，一路归途，最终有惊无险。数日后他们平安归来，除了身边多个孩子多头鹿，其它的和去时一点‘没变’。

在村民们迎接英雄归来的欢呼声中，无人意识到，其实英雄们和那孩子一样，都忘了一些事。

……

又是一天，当阳光熨红湖面，烫起层层的粼光耀眼，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老族长如期而至。在他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一个孩童。

小孩不大，只有四五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动起来轱辘乱转，似会说话。

在老族长眼中，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起初因只记得姓名，年龄，很多事情都记不起，也不爱说话。村民们都以为这是个傻子，谁也不爱往家里带。

最后，只能扔给老族长，反正他孤身一人，放在身边刚好有个伴，最合适不过。

如今，入村方过年余，已是老少通杀，人气胜盖当初。

苍村男女老少，上至八十老掉牙，下到两岁嗷嗷叫，无人不喜这俏皮起来人见人爱，说话花见花开，号称苍村不败的小家伙。

他的口号是：“提笔文能控萝莉，从戎武善御人妻。”

瞧他时常踮着板凳身高，趴在墙头看女孩子洗澡就知道。

迎着人家的笑骂还美其名曰：“我给你放哨！”

不过他也有让老族长不悦之时，倒不是厌恶，而是心疼。当他安静，一种不符其龄的沉着和深邃，让人生心生莫名，这不应该是一个孩子。

老族长名叫苍玄，一头华发，早过稀年，可身子骨却还硬朗得很。他是苍村为数不多到过外面的汉子，也是苍村如今唯一的凝魂修士。

今天，是他教孩子们修习的日子。大早，武场上，人影已踵踵。

“老族长！”见他到来，大人们恭敬的和他打着招呼。

“族长爷爷！”少年们聚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老族长一来，瞬间安静。

少年都不大，十一二岁上下，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一位少年心怀忐忑的走向他，道：“族长爷爷，我们今天想学战技，您可以教我们吗？”

看他们渴望的样子，老族长稍作犹豫便笑道：“可以！”

聚魂，非一朝一夕之事。是该教他们修习战技的时候了，只是，教什么好呢。

“喔！”见他同意，少年们齐声贺道，一下簇拥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拼命的拨弄人群，稚嫩的声音很是不满，“草，你们挤到我了，让让，让让！”

“谁呀？哪呢哪呢，你们看见了吗。”一名少年故作不知的四周看看，一低头惊讶道：“呀，是小不点啊！哟，你还没长高呢？”

“哈哈！”众人大笑。

“幼稚！你们五岁有多高。”

“反正都比你高。”

“呵呵！”冷笑一声，小不点抬眉挑眼环顾一圈，挥挥拳头坚决的道：“我会长高的。”

老族长本在绞尽脑汁的想战技，看着小不点，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拳！

“既然你们想学，今天我就教你们，拳！”

“拳？”看着拳头，少年们有些失望。

拳，不就是谁力气大谁就更狠一些嘛，有什么好学的呀。

见小家伙们有些失望，苍玄不由笑笑，道：“怎么，没人愿意学？那好，继续修炼聚魂。”

“我愿意！”一名长相憨厚，背着骨棍的魁梧少年一步迈出。

“能不能换一种呀？”

“学刀吧！”

“学矛啊！”

“学锤子。”

“学剑学剑。”

“就是，拳有什么好学的啊，学剑多……噢……哪个混蛋？”一名身如瘦猴的少年话还没说完，便已惨遭横祸。

一只露出脚趾的兽皮长靴踹在少年屁股上，接着又是一巴掌拍在小脑袋瓜上。

“学剑学剑，我让你学剑，臭小子，好好的拳你不学，学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之前嚷嚷着不学拳的少年，一个不落的，皆被自家大人抓住一顿狠凑。

“学锤子，你咋不学你老子呢，屁大字不识一个，不争气的混小子……”

老族长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它发生。倒是小不点，脸上稍露羡色，不过很快就手舞足蹈的看着那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除了苍雷，还有愿意的吗？”

“愿意……”孩子们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

苍玄目光凌厉，喝道：“没吃饭吗。”

“愿意！”稚嫩的声音还是不免委屈。

“很好！”不管这些，苍玄满意的点点头，扫一眼丈外桶粗大树，然后看似随意的一拳挥出，道：“破空拳！”

“嘭！嘭！嘭嘭嘭！”一拳五响。

咔嚓一声，看着齐腰折断的大树，少年们目瞪口呆的犹如做梦一般。

这就是破空拳？

“学，学，学……”未待嘭嘭之声散尽，场上气氛已如同宣誓。

“破空拳！”少年沸腾，一双双拳头高举过头尽情挥舞。

场外，大人也是一脸的激动。

……

“拳，力之祖。”

“凝魂于拳，拳未至力先至……力散魂不息，魂力再聚，战无尽。”

“破空拳！”一名少年尝试着打出一拳，却瞬间皱眉。其它人也好不了，一个个的面露沮丧。

可没人好意思开口，都眼巴巴的看着苍雷，希望他开口去请教。

没有理会他人，苍雷自己问道：“族长爷爷，为什么您打的拳有声响，我们打的没有呢？”

苍玄解释道：“破空拳讲究的是速度，速度不够，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的。”

又有人问：“那怎么样才能让速度快起来呢？”

苍玄继续解释：“练，不停的练。出拳，回拳，当你们能够在不用魂力的情况下一息挥出十拳，再运魂力出拳，速度自会提升。”

“可我才挥出拳，就已经没力了，这还怎么练呀。”

“想学好破空拳，首要的自然是出拳的速度，可没有力量支撑，肯定不行。所以，锻体必不可少，只有体魄强大了，才有力量。”

“空速无为，独力难支。欲炼破空先修力，力聚还须魂相依。”

“还有谁不明白的吗？”在苍玄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大多少年都明白过来了‘破空拳’的真谛。

不等苍玄再作解释，部分少年已自行排好队伍，各自埋头苦炼起来。一上午的功夫，已经有人能够在不用魂力的情况下，一息挥出五六拳了。

正是背着骨棍的苍雷，在场少年，除了他，其余人最快的不过两拳。

旁边，板凳高的小不点双手背在身后，红扑小脸仰着，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在看他们炼拳。

瞧他时而颌首，时而又蹙眉摇头的样子，顿时惹起场边大人们的哈哈大笑。

一少年停下手中动作，问他：“小不点，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干什么？”

一指苍雷，小不点点点头道：“雷子，还行。”

小手食指立起来晃晃，小不点摇摇头道：“你们，太慢了。”

“慢？”

“嗯！”小不点点点头，缓缓上前一步，一拳打出，道：“破空拳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反应？不应该啊，族长爷爷就是这么打的啊。

“哈哈！”笑掉一地的节操。

“嗒！”打个响指，他脸不红心不跳。再走前几步，目不斜视的站在一块磨盘大的石头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轰下去。

“啊！”有人尖叫，有人捂眼。

“嘭！咔！”

“太不经打了！”指着碎了一地的石块，小不点一脸的不忍。

“牲口啊！”

回头将众人五花八门的表情收在眼底，他拍拍拳头，小腿迈八步，一步一颠的来到少年跟前，道：“破空拳应该是这样的。”

“嗯！”少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好好练，你可以的。”垫起脚，伸长手臂往对方肩膀够，想想够不着，急忙背起小手，有模有样的道：“嗯！好好练。”

“你可以的。”

“嗯！呃！”少年一头的黑线。

远处，众人无言，苍玄大笑：“这熊孩子！”

突然，老族长心神一动，目光斜眺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