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沉重的是冷慕。郑崖是被迫放慢了脚步,不然他真的几步就能将精神萎靡的冷慕给甩开。
冷慕慢腾腾地挪动着,有些不甘愿地开口:“崖大哥你知道我们这次出宫是为了什么吧?”
郑崖点头,道:“虽然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但你们的目的地是煌晔这我是知道的。”
冷慕摇头,道:“我们的目的地也可以说不是煌晔,而是在两国的交界处。只是哪个地方煌晔的兵力更强,暂时被划到了煌晔的势力范围之内。”
郑崖道:“你不用跟我普及国际知识。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冷慕道:“崖大哥你当初会答应母后一路保护我,是为了什么?”
郑崖皱眉回想当初的情景。
那时皇后娘娘明诺还是宫中只手遮天的人物,仪态优雅,华贵不可方物。
郑崖在宫中几年,对这个高贵美丽还心地善良的皇后很有好感,因此他即使在出宫之后,还和皇后娘娘保持着联络。
那天他刚回家,就听见家丁十万火急地举着一封来自宫中的信让他看。
会给他写信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这封信既然是出自宫中,必然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因为冷慕那懒货不会写信,有什么事就让苏溯越来通知他就可以了。
信上说,近期冷慕会出宫,一路上可能会遇上危险,皇后娘娘身为人母无法出宫保护她,因此只能把冷慕托付给郑崖。
当时郑崖觉得非常奇怪:不说冷慕身边的侍卫究竟是什么本事,光是一个苏溯越就是个万人敌的角色,跟何况冷慕这丫头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后娘娘这么担心呢?
还不容他细细思考,家丁举着另一封信又冲过来了:“小主人,还有一封!”
郑崖满头黑线地拆开信,将心中附着的一张折叠成方块状的纸拿在手里,展信来看,却发现信中的内容让人大吃一惊。
冷慕这次出行是为了冷日濯的某个计划,明诺虽然知道,却不方便透露。只是在心中繁复交代,绝对不可以让冷慕和苏溯越分开,就算两人分开了,郑崖也一定要呆在其中一人身边,绝不能让他们都被迷惑了兴致。
郑崖皱着眉头将两封信对比了一下,但从墨的味道来看,两封信前后不过相差半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皇后娘娘的语气变了这么多?
从原先还算淡定从容,变成了现在这样焦急担忧。
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那方块纸打开来看,就见上面画着地图,还用鲜艳的大红标记出了会去的地方,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小的字:冷慕出行图。
看那端正整齐而笔锋凌厉的字体,绝对不是出自冷慕的手。那就是苏溯越写的了?
郑崖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苏溯越不知道,按照冷慕的性子,循规蹈矩地顺着地图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吗?画这样一张地图对她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过因为地图是皇后娘娘送来的,郑崖决定,勉强一试吧。
都说知子莫过母,只要冷慕不会太不靠谱,地图就不会出错吧。
郑崖抱着这种心态先到了洛州城,瞪了半个月想要放弃的时候在听风酒楼遇见了他们。
冷慕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郑崖说,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出宫是因为父皇说,那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得到自由的机会。再也不用呆在皇宫中勾心斗角,也不用为了能保护一个人而刻意伪装自己,不用那么累……”
郑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可是?”
冷慕苦笑一下,道:“我一定会自由的。不管这件事我有没有做好,我都会自由。”
郑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代价是……苏溯越?”
冷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看向郑崖,道:“爱一个人是不是想要和他同生共死?”
郑崖眨眨眼,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冷慕道:“那就算了。我会保护他的,如果他真的是史家人,那就把机会让给他就好了。”
郑崖道:“是史家?传说中的那个?”
冷慕点头,道:“红璇玑和史家有一定联系,明若,也就是母妃的姐姐,还有那个可能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是史家人。”
郑崖有些莫名:“你爹不是当今圣上吗?难道……”
他有些抗拒自己的猜想。一想到皇后娘娘那样端庄高贵的人竟然会去偷情……哦不,世界啊,下道雷劈死他吧!简直毁三观啊!
冷慕黑着一张脸,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觉得我的身世有点问题啊。”
“……”郑崖冷不丁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探视了半晌,有些怪异地皱眉,“没有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呢?”
冷慕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怒道:“老娘很严肃地跟你说话!特么再捣乱就把你乱棍打出去!”
苏溯越这时正好回头,就听见冷慕一句“乱棍打出去”,眉头微挑,道:“慕儿想打谁?”
郑崖嘴角抽了抽,看了冷慕一眼,快速上前揽住苏溯越的肩膀,道:“小越子我知道你心疼她,但好孩子被你这样宠着,也会宠坏的!”
一旁的雷郡守有些莫名。
按照皇室最看重的上下尊卑的意识,一个下属能够近距离接触自家主子已是荣幸,更何况还被允许处处管着她?
真正被宠着的是苏溯越才对吧?
冷慕轻飘飘地回视雷郡守错愕的目光,笑着跑动苏溯越身边,搂着他的脖子对雷郡守道:“还没到吗?我都有点饿了。”
他们中午离开的客栈,中途碰上柴凌海,然后回客栈本来准备吃点点心的,却发现郑崖失踪一整天了,于是什么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出来找人了。
难怪冷慕会肚子饿。
苏溯越很是自责,道:“我这就去买东西……”
冷慕截住他,转向雷郡守道:“你要是带着我们绕远路……”那双含笑温润的桃花眼转了一圈,道:“我们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但是不保证你是不是会缺胳膊断腿的哟。”
雷郡守吓得一激灵,宛如脚下生风一般快步往前走,道:“就在前面了,几步就到了,不要着急啊!”
真的是几步就到了。
在他们说话的档口,不远处一户不大不小的宅院的大门洞开着,一个家丁摸样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张望着,看见他们的时候赶忙迎上来,道:“老爷,您可回来了!”
雷郡守这一路上被冷慕和郑崖惊吓着,这会儿看见自家最淡定的家丁也是这样一幅惊慌失措的摸样,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苏溯越挡住家丁要拉住雷郡守的手,道:“为何藏毒?”
其余三人俱是一愣:藏毒?
原本还面露关切之色的家丁忽然将手腕一翻,双手的指甲瞬间拔长,漆黑的指甲眼看就要划破苏溯越的手……
寒光一闪,苏溯越左手持剑将他的胳膊齐根削了下来,却不见一滴血。
家丁面上的狰狞之色有瞬间的凝固,然后身体随着削落下来的胳膊齐齐软到,变成一张四肢分离的纸片。
郑崖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半晌皱眉道:“式神。”
就是原先楚尊受伤能量不足的时候,所借助的东西。式神没有自己的灵魂,因此可以容纳他人的灵魂。
所以很多施术者会借助式神去做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或者在身体受重伤的时候借助式神行动。
郑崖在奇闻异志之类的小说传奇之中见过不少式神的使用方法,却从没见到这样的。
身体一旦受损就自动销毁的式神确实有记载,但是要做出这样的式神不仅需要施术者对神术极其精确的控制,跟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可以说是一种得不偿失的做法。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方法用在刺杀雷郡守的身上呢?
郑崖怀疑的目光落在雷郡守身上。
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男子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面色苍白,嘴唇上都起了一层白皮,可见其焦虑。
郑崖起身道:“除了和张衍行的交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雷郡守愣住,有些莫名道:“没有了。我发誓,这几天我就见了张衍行一个神神叨叨的人!”
神神叨叨……
三人都有些汗颜。
要是抛开主观因素不谈,张衍行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
容貌出众就不说了,根据他们这几天在楼焕郡行走的结果来看,他还是一个备受推崇的占星师和命理师。
于是冷慕他们就想不明白了,这样一个光是看着就前途无量的人,怎么会甘心去做明显是前途无亮的事呢?
至于神神叨叨,冷慕和苏溯越对视一眼,虽然对于他莫名其妙地纠缠郑崖有点弄不明白,但总体上,张衍行明显还是个贵公子式的人嘛。
郑崖却对这一句神神叨叨深表同意,看着雷郡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道:“这个人有点怪。”
冷慕耸耸肩,道:“先进去吧,这样站在门口不像话啊。”
郑崖侧身让雷郡守走在前面,正准备将手中式神的纸片收进小药箱中,却在指尖刚离开纸片的时候,纸片在空中自燃。
郑崖一惊,反射性地松开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瞬间将残留在小药箱盖子上的灰烬吹散,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冷慕他们跟着雷郡守正准备进门,转身没看见郑崖跟上来,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原地,就有些好奇。
于是冷慕又折回来,屈膝撑着身子,问:“崖大哥,你在干嘛呢?”
郑崖皱着眉头看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刚才火焰的温度,现在却什么多没有剩下。
太多明显的落差让他有点不能接受。这就像是一个唾手可得的线索摆在面前,等快要拿到手的时候却发现这是对方摆出来让你看的,你绝对拿不到。
郑崖现在的心情怎么个憋屈了得。
鉴于常年在宫中生活,冷慕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错的,眼见得郑崖就要处于爆发边缘了,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道:“我们进去吧。”
郑崖扫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脚道:“走吧。”
冷慕长出一口气,在心中挥舞了下拳头,能忍住怒火的崖大哥真是好样的!
雷郡守看着他们都走进宅子,一直到自己的书房之中,关上门落好闩,这才长出一口气,摊到在太师椅上。
面对雷郡守的颓势,冷慕有些不解:“昨天,就在昨天,你还是精神焕发,怎么才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你就成了这副摸样?”
雷郡守看着她,再看看郑崖,道:“我不是自愿去袭击崖公子的。”
郑崖点头,道:“所以本少我就宽宏大量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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