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轻轻地站住了,微微敛下眼睑,藏住了眼中过多的情绪。
人影似乎对于这样的隐忍很是快意,道:“她在地牢里,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自己深爱的男人,这样的境况你觉得好不好?”
霜雪女神一般的女子微微愣了一下,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继续道:“当初你让她们两人互换身份,在明若自杀之后又设计让明诺顶上,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女子本来就雪白的脸上更是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那人影却不依不饶,道:“要是她知道,自小庇护她的人是这样一个自私阴毒的人,她会怎么想?尤其是在她已经被深爱的人抛弃的情况下。”
女子咬住了下唇。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一副样子了。当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灵族的长老,他们宣称她是灵族的祖先,因为灵族的秘法而不死不伤地活了千年。
他们跪在她面前,用族中少年的血肉作为献祭,在她恍然无知的时候,已经和灵族签下了永世的契约。她以千万年的生命和与生俱来的神力,庇佑灵族繁荣昌盛。
但,现在的灵族已经不是百年前的灵族了。现在的灵族因为史家的冲击,更因为自身越来越巨大的**,变得难以满足,变得自私阴险。
而身为灵族的保护神,生性淡漠的她,看着灵族逐渐的改变,并没有插手,却在她想插手的时候,发觉以无能为力。
现在的灵族,倚靠她这百年来的庇护和培养,已经逐渐培养出了一批有着神力的神使,虽然总体力量比不上她,却能倚靠数量拖死她。
而她,经过了千百年的消耗,又一直在灵族的压制中,神力一直在减弱,现在的她,除了充当一个灵族的体面代表,已经不具备实际上的威慑力了。
面对眼前忽然变得咄咄逼人的人影,她轻叹一声,并没有接茬,而是脚步一顿,想要转身离开。
每一次出现在灵族人面前,她都觉得很累。心累。这种冠绝不管休息多久都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沉淀在心底。
她很担心,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心魔,万一哪一天,心魔强大到她那淡漠的性子都压制不住,灵族的人该怎么办。
呵,她还在担心灵族的人该怎么办。她自嘲地牵扯了下嘴角,脚下的动作不停。
人影又一次晃荡了一下,忽然飘忽到她面前,道:“千百年了,在人间你只学会了逃避吗?”
她垂下眼睑,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人影道:“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破除灵族的契约。”
她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影,浓密而雪白的睫毛上忽然凝了些水雾,千百年间,她第一次展开了笑脸,道:“神王大人,好久不见。”
人影被她这样一笑,有些愣神,道:“难得你这样的小神还能认出本王。”
她躬身行礼,道:“神王大人风采依旧,小女子怎么可能忘记。”
人影忽然在原地消失,片刻之后,空气骤然被撕开了,一阵轻微的扭曲之后,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破空而出,面上带着睥睨一切的霸气,站在半空中。
那张脸,冷峻而风华绝代,那是一张绝世无双的脸,那是苏溯越的脸。
女子似乎承受不住他的无边神威,当即跪下,千百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有着古怪的笑意,道:“神王大人……”
神王单手插在兜里,姿态自然,王霸之气大开,似乎没有想到也没有打算顾虑一下人家势力不济的事实,道:“你挺有意思,我带你走吧。”
这样说着,他微微俯下身来,单手在空中做了个上升的姿势,跪着的女子浑身一僵,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丝茫然。
神王没有任何要解答她疑惑的意思,只是嚼着一抹随意的笑隔空带着她消失在半空中。
空气中流荡着他离开时的话,晃荡着一圈一圈地冲击着无边的黑暗,似乎永不消失。
“胆敢自诩神使,灵族的小儿们,给本王擦干净脖子等着吧!”
明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那双美丽坚毅的眼中现在却是遍布红丝,在黑暗中,看上去实在惊悚。
她从床上下来,小幅度地晃动着身子。被关在地牢之中,光线永远是暗淡而模糊的,时间一久,就连外界的日月变化都分不清楚了。
明诺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虽然不至于全然弄不清楚白天黑夜的更替,但是已经模糊了两者之间的界限。
刚才她在床上打坐休息的时候,意识却清晰地知道外面是黑夜,整个人在这种弥漫的黑暗中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一个晃动的人影,浑身发冷,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见一个身着白裙面无表情的女子,霜雪女神一般美丽而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痕,那双沉寂的眼中有水光闪现。
明诺认为,她一定是看错了。
她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霜雪女神一般的人,她的容貌不变,不死不生,听族里的长辈讲,那是被灵族祖先感动而留在人间庇护灵族的神。
那是灵族独一无二的神。
但这个神,正看着她,无声地留着血色的泪。
明诺一瞬间有些惶恐。
她的命运自从顺应灵族的要求并且满足自己的私心祈求神明将她的容貌变化成明若的样子开始,就已经失控了。
灵族近几年的活动越来越多,已经逐渐失去了神使不问世事只求公正的原则,他们频频活动,利用神权和君权之间的微妙平衡参与国家事务。
冷日濯已经全然恢复了神智,当年利用明若所达成的和煌晔的协议也在渐渐生效,国内国外的忧患都大致扫除,他能够掌握的权利是如日中天。
神权和君权的冲突,从未像现在这么严重。
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她的一句话,冷日濯暂停了对灵族的攻击。明诺有些想笑,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冷日濯还是顾念两人二十多年的情分的?
霜雪女神遥遥地站在虚空之中,对着明诺伸出手,也不知哪来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明诺只能看见那鲜红的泪痕在那张精致完美的脸上蜿蜒而过。
滴答——泪珠滴落在黑暗中,回响起一阵阵的回声,清脆的声音逐渐重叠,慢慢响成一片低沉蛊惑的咒语。
就像当日那些获准到达石门目睹她的容颜的灵族人所唱响的那样。
明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从她的角度能够看见霜雪女神一般的女子形状美好而颜色浅淡的双唇在微微开合着,在说着什么。奈何她就算竭尽全力也听不清楚她的话。
就在她万分焦急的时候,带着她来的那个人影摇晃着出现在她面前,那张倾世无双的容颜瞬间暴露。
明诺一惊之下浑身一震,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依旧是模糊而黯淡的光,刚才经历的那种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深沉压抑的情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明诺紧紧闭上眼睛,最后出现的那张脸让她心中的惶恐又加深了一层。
万一上古的传说是真的,万一浊血的主人拥有的力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那么冷日濯所要做的事情,足以引起天罚。
楼焕郡衙门,靠近地牢的地方,树影重重的地方,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潜行着,略有些狭长的眉眼四处扫着,活活糟蹋了那副清俊的容貌。
越来越接近地牢的门,那男子打了个响指,轻微的空气波动之后,守卫在地牢门口的两个差役身体一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猛然直起身子,从重重树影之后走出来,淡雅温润的眼中有着得意的光芒,他踹了一脚离自己最近的差役,哼了一声,施施然负手走进地牢。
楼焕郡的地牢只是作为牢房的附属,关押着一些不能见人或者特别机密的犯人,因为就在府衙内,有着重重守卫,也就没有传说中那层层机关或者十八路高手什么的,因此他非常轻松地一路施放迷药,踩着一个有一个昏倒的差役的身体,向着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而去。
那过程,要不是看在差役们都还有微弱的呼吸的份儿上,真真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于是从他出现就一直很担心的郑青渊一时没注意道差役们胸口的起伏,等到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面上眼中的焦急已经让他破功了。
郑青渊隔着铁栅栏拉着他的手,声音都有些变调,道:“大哥,你怎么为了我犯下如此重罪?我……我该如何是好!”
郑崖默默地抽出手,然后从怀中拎出一条丝巾,在郑青渊目瞪口呆中,动作优雅地擦拭了被郑青渊握着的那部分皮肤,清雅一笑,缓缓道:“本公子是那种人吗?”
郑青渊呆愣愣地没说话。
郑崖慢条斯理地将丝巾收进怀中,道:“你被抓进来也有几个时辰了吧?说说你的发现吧。”
郑青渊这才渐渐回神,恢复了往日严肃得有些古板的神情,轻咳一声,道:“我觉得这里有古怪。”
“……”郑崖怒,“你小子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吧?老子忙得很,再不说重点老子就走了!”
郑青渊慌忙道:“地牢的看守很不严密。从脚步声来看,我听见外面每隔两刻钟就有十五人的巡逻队伍经过,可是他们脚步虚浮,就算有一些拳脚功夫,但要真正起到震慑作用……”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道,“如果要糊弄人,直接找几个花架子就好了,看起来也比那些人好看。”
郑崖抬了抬眼睛,示意他把牢门打开。
郑青渊边咕哝着什么,边顺从地伸手在粗长的铁链上动作了两下,就见那黄铜大锁轻轻的一声“咔哒”想,从铁链上滑落下来。
郑崖走进牢房,仔仔细细地环视一圈,面上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郑青渊将锁链还原,跟在郑崖身后,道:“大哥怎么知道……”
“你走南闯北的,要是连开锁的本事都不会,你还怎么活啊。”郑崖很是担忧地摸着他的脑袋,道,“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弟弟你究竟是有多没脑子啊。”
郑青渊:“……”
郑崖道:“不过这个牢房也未免太好了。我一路走来,地牢之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关,哦,我是说,除了你之外。你猜他们带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
郑青渊有些紧张,这几年他江南塞北地到处闯荡,几乎天下的恶势力都被他得罪遍了,除了被他打怕的,还有一些逃脱了他的追捕现在正不知所踪也正是其中最厉害的,似乎听说他们出现在楼焕郡。莫不是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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