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泉瞪了他一眼。几天时间,她就摸透了这个男人。优雅而才气纵横的皮下面,根本就是一张腹黑暴躁的芯。但为了避免事后被报复,她草草地挑了个蜜汁鸡翅扔到他的碗里。
“崖大哥试试看这个。”坐在郑崖左手边的女子温柔地笑着取了一只海胆蘸了汁送进郑崖的碗中,眼含期待。
郑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顶不住美人的攻势,颤颤巍巍地举起筷子夹起那奇形怪状的东西,斟酌着送进嘴里。
苏溯越有些好笑地看着郑崖,好好的一张脸,愣是被他憋得面目扭曲。
曲泉咯咯地笑着:“崖大哥你不会是海鲜过敏吧?哈哈,太搞笑了你……”
苏家的女子,也就给郑崖夹菜的那位,苏合檀,取檀香之意,是个像檀香一样悠远神秘的女子。她笑容清浅:“崖大哥不喜欢吗?”
郑崖一阵嘴角抽搐。他该怎么说,对于海鲜这种东西,特别是奇形怪状的海鲜,他从来没有好感吗?
曲泉低头轻笑,明明很是体贴地收敛了笑声,听在郑崖耳中却更显讽刺。郑崖轻叹一声,戴上完美的笑容面具,眉目如画:“曲泉妹妹……”
“你们需要我帮忙?”苏溯越端坐着,目光冷淡,一一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中年男子,微微发福,器宇轩昂,豪爽的笑着:“是啊。相信你们也听说了,苏家旁支一直有人失踪。可是我们手上没有任何线索。我听说你们和‘天凤地鬼’的关系很好,而且苏统领探案的能力也很强……”
“是主子。”苏溯越打断他,眉目冷然,隐隐有些怒气,“主子才是掌握全局的人。”
苏家当家苏雷颇有些尴尬地笑笑:“对,三公主指导有方。可有你们在,我也会放心一点。作为苏家的一份子,我们是在应该同舟共济才是。”
“苏家?”曲泉终于从食物堆中抬起头,惊讶地问道,“苏大哥难道是你们苏家的人吗?”
郑崖眯起眼睛,完美的笑容中出现了不可忽视的邪魅气息:“你们……有何证据?”
苏合檀举起酒杯,遥敬苏溯越,嘴角含笑:“苏统领想必也知道自己身上最近发生了什么。这跟苏家发生变故的时间很是相称。或许可以称之为‘家族感应’?”
苏溯越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抬起手,端着酒杯对她示意一下,却连一口酒也没喝。
苏合檀嘴角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毫不在意地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苏雷轻叹一声:“我们苏家一向乐善好施,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虽说做不到万全,可自问没有大错。怎么老天就这么不开眼,竟然降下了这样的灾难……”
“我想,苏大当家一定也知道凤来郡的现状。我们必须要赶紧回去。”郑崖温柔浅笑,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扮演起来毫不费力。
苏雷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苏溯越身上:“郑崖公子要是赶时间,在下派人护送你如何?”
郑崖一挑眉:“只要溯越留下?”那样的话,就算他回去了,也一定会被冷慕那臭丫头给活撕了的!他才不要做傻事。
苏溯越看着他们:“为什么是我?”
在楼焕郡,就算他们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楼换苏家的全力追缉下全身而退。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看来只有先把事情解决了才能安然离开,只希望不用太长时间。
苏雷听出了苏溯越的妥协,赶紧笑道:“因为你是我们苏家的子孙啊。苏家近十几年发迹就一直没有停止找你,你知道我们多么担心你吗?”
“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你的父母,也就是我哥哥嫂子,他们本想到北方避难,却没想到遇上了饥荒和瘟疫。他们拼命才保存下你,我们得到消息找过去的时候,却找不到你了。当时我就想,一定要找到你,以告慰我哥嫂的在天之灵!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衣着华贵而端庄高贵的苏雷苏大当家,说到伤心处,竟然当场落泪。
苏溯越微微拧眉。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身在何处,只是那种炎热,说是在北方确实更为合理一些。只是……他想起风烟楼的众人提到自己时所说的“继承人”,那么,他必然要是史家的人才是。
他觉得好笑,怎么就像是一夜之间,他倒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谁都想要他认祖归宗么?
苏雷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挥手让下人撤了杯盏,问:“旁支的代表就在议事厅等着。溯越你愿意去看看吗?了解一下情况也是好的。”
这么快就改口叫溯越了啊。郑崖暗中翻了个白眼。说实在的,小越子这么受欢迎,让他很有危机感啊。要是一个没看好,出了什么纰漏,冷丫头对他发飙怎么办?
苏溯越点了点头,站起身:“崖大哥,你……”
“我当然也要去。你一个人怎么行。”郑崖优雅起身,笑容温和,看向曲泉的目光带了歉意,“啊,不过曲泉妹妹,要请你跟着我们了。”
曲泉愣了下,用力点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要是突然间离开了他们两个,她肯定会担心害怕的!
苏雷引着他们出了亭子,沿着走廊直走,就看见了一个简单大气的大堂,门梁的正中悬挂着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议事堂。
苏雷很是自豪地笑:“这是传说中的史家留下的。不才在拍卖会上看见,不惜重金买回来。毕竟是出自史家之手,自从挂上它之后,苏家的境况就一日日改善了。”
苏溯越抬头看,“议事堂”三个字霸气非常,实在不像是隐在历史背后的史家作风,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写上去,隐隐透着一股暗红的光,看上去颇为惑人。
“什么时候挂上去的?”郑崖显然也注意到了苏溯越的神情有些不对,问。
苏雷有些莫名:“苏家在楼焕郡站稳了脚之后就挂上去了。算算时间,二十年了。”
二十年……苏溯越刚好二十岁。郑崖和苏溯越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许戒备。
不管怎么说,这样贸贸然地跑出来认亲,实在不像是一个已经繁荣二十年的家族会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事态紧急……
苏溯越神色暗了暗,万一事态紧急,他们可真的没有时间赶回去帮忙了。
几乎所有的旁支都出现了失踪人口,因此他们一踏进来,就被这攒动的人头吓了一跳。
苏雷面色铁青地一路走到上首:“这几日又失踪了多少人?”看这架势,要是没有找出幕后黑手,他们苏家就要被灭族了!
一个白白胖胖五短身材的男子上前一步,面带愁容,眼眶之下已经有了非常严重的乌青,看得出是几日几夜没有休息好的。
他说:“昨天族内失踪了十人。前天没有人失踪,但是有三个孩子高烧昏迷,原因不明。”
郑崖惊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人口失踪的?”
那人老老实实地回答:“半个月前。一开始只是族内一些纨绔失踪,十天之后回来。我们没有当回事。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回来的间隔越来越短。由于情况太特殊,我们甚至不敢断定这是失踪。直到今天,已经有将近百人失踪,至今没有回来。”
“失踪的都是纨绔?”苏溯越问。
人群中一个眉目精明的女人站出来,约莫五六十岁:“最开始是。他们那些人,流连花街柳巷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但是十天之后他们回来了,第二天就带着更多的人失踪。那些人就包括旁支内定的继承人。”
“也就是继承人失踪之后,你们才注意的?”郑崖撇嘴,所以说高门大户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幸亏他那老爹虽然不靠谱,到底也没有给他整出个“大家族”来。
苏雷闻言有些狼狈:“是这样没错。继承人失踪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通知,昨晚家族整合才知道,原来已经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五天之后有一个继承人回来了,但是第二天,他却带走了更多的人……我们甚至不敢让那些回来的人接触其他人。”
“你们软禁了他们?”曲泉不可思议道,“他们好不容易回来,却只得到了家人的怀疑、不信任还有排斥?你们怎么忍心?”
“曲泉。”郑崖皱眉,“族长必须有自己的考量。”就像在战场上,很多将军会选择斩杀从敌方逃回来的军士一样。因为这些人一旦被敌方收买,将会是一颗可怕的定时炸弹。
弃车保帅,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
冷慕站在原地,看着苏合息满脸焦急,有些好笑:“我听着呢。”
苏合息慢慢放开她的衣角,靠着窗喘了两下:“苏家可能要灭门了。他们需要一个人做替死鬼。”
“我家小越子?”
“是的。”苏合息咬着下唇,棱角分明的脸在明灭的烛光中,显出些许冷硬,“二十年前,苏家将家主的孩子作为祭品贡献给史家以求生存。但是这几年,他们却妄图凭借着楼焕郡天然屏障拜托史家的钳制。”
冷慕呆呆地不说话。按照这种说法,他们家小越子其实应该是苏家家主的孩子,然后被史家接手,然后又走失被收到影卫营中,然后跟在她身边,然后又回到苏家的地界儿么?
尼玛,一个侍卫的身世竟然比她这个苦主还要曲折这是要闹哪样?她以后欺负小越子都不好下手了啊……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难不成要她鼓掌拍手说“精彩”么?天知道她其实对阴谋阳谋什么的,真心没有兴趣!
苏合息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得面红而出,好半天才吭吭哧哧道:“苏溯越现在就在苏家的地界上,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说实在的,她比较担心打上她家小越子的主意的人呐。
冷慕耸耸肩,笑容亲切:“要是有事告诉衙役大哥就好了,他们整合信息会通知我的。”她笑眯眯地挥挥手,转身脚步轻盈地离开。
这半个月来,总算是第一次得到确切的关于小越子的信息,虽然明显时间地点都不对,现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林绿言还受了伤。而且那家伙胆儿肥了,竟然敢在身边带一个狐狸精?哼!好吧,冷慕有些颓败地想,即使这样,她还是高兴地想要哼哼两句呢。
苏合息狠狠地盯着冷慕离开的背影,很快就被层层的帘布挡住了。她握紧了手中的纸条,半晌,捂着脸,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溢而出。
被泪水打湿的纸条上,那个不起眼的边角上,浅浅地纹着暗红的云纹,那是风烟楼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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