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溯越伸手把它抱进怀中,神情未变,眼中的担忧又深了些许。
老者的视线淡淡地扫过他们,微微一躬身,超前探出手,“几位贵客,随我来。”
看着眼前呈五体投地状态跪趴着的众人,冷慕难得紧张了,“呃,用不用……还请、各位,请起。”
老者看着她,微笑解释道,“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上古神兽的到来了,特别还是陪伴了春姬女王半辈子的殿下。殿下给了我们希望,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种形式表达我们的崇敬。”
冷慕内心默默流泪:老娘就算在宫中最受宠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啊……人家腿软!嘤嘤,这森森地毁我三观啊!
苏溯越不动声色地上前扶住冷慕,“主子,不要让他们等着了。”
“嗯。”她顺着苏溯越的力道,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噗……”郑崖在后面看着她,没忍住笑,顿时惹来冷慕的怒视。
老者上前,面带微笑,真心实意地劝解道,“众位可能语言不通,犬子不才,略通外言,就让他带领你们随处逛逛吧。”
郑崖郑重点头,“多谢。”能够对一群外来者这样热情亲切,虽然他们也是沾了楚尊的光,但怎么说,对于一个受尽苦难的民族,还能有这么乐观好客的精神,实在难得。
冷慕第一次对一个远远藏在历史深处,若隐若现地影响着各个朝代的民族,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越过人群就是居住区,错落有致的木屋,高大宽敞,坐南朝北,采光极佳。因为谷地湿润的缘故,大多数的房子用竹竿撑起,一楼悬空,用来饲养牲畜,二楼才真正住人。
但是也有的房子,却是一半建立在地底下,窗户开在北边,显得阴暗潮湿,甚至还有些怪异的味道传出来,腥冷飘渺。
注意到他们好奇的目光,老者一路给他们解释,“这些是蛊房。蛊虫喜欢这种环境,蛊师在完全的黑暗中能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呃……这种味道是什么?”郑崖问。他不止一次闻到过这种味道,最开始的那次,也就是第一次遇见梁雅兰的那次,让他不明不白地吃了个大亏,他还一直耿耿于怀。
老者神色黯淡,“这是女王留下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它可以让蛊虫的威力大幅度提高而不伤及蛊虫和蛊师。原本的味道更为浓郁,甚至可以治病强身,但是现在……”
现在,不用他说也知道,可能是传承千年,力量自然地淡化,也有可能是随着春姬的真正死亡,她留下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豆浆随着她消失。
对于某些人,这是件好事,但是对于依赖着信念存活下来的遗民,这无疑就是一场没顶之灾。
郑崖站在一间蛊房门口,面目沉静,“你们先随处逛逛吧,冷丫头,你一路留下记号,我弄明白一些事情就去找你们。”
“行。”冷慕轻笑,她知道郑崖只有在见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冷静,又带着雀跃,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迷人至极。
郑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扇门,粗糙,古朴,没有经过任何装饰和加固,只要自己轻轻一推,就能看见被埋藏千年的秘密。
“不行!”一双黝黑粗壮的大手抓住了他伸去推门的右手,一个少年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可能是还不习惯说这种陌生的语言,语调稍微怪异了些,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危、险!”
郑崖顺着他的力道收回手,垂下眼睑揉着手腕,“怎么危险了?你们连门都没有锁好。”
他大概知道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在这里,能够说外言的人,应该就是这一族的准祭司了,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刚才老者的孩子。
少年想要解释,却说不出相应的外言,涨红了脸,“不行……危、险!”
郑崖皱眉,放缓了声音,“为什么会觉得危险呢?”
少年挣扎了一下,竟然推开门,率先走进去,“你,跟着。不、不要、乱动。”
郑崖看他实在是说的辛苦,安静地闭嘴,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谨慎地踏进蛊房。
进入之后才发现,那种腥冷的味道竟然比外面还要淡!这不合常理!郑崖刚想问,却看到少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跟着他。
里面并不是完全的黑暗,窗户间漏下的光隐约能让人看见屋内的情形。靠着墙边的是一排一排的竹竿架子,上面层层叠叠地铺着几层竹篾子,虫类蚕食的声音若隐若现地想着。
少年站在一个竹篾子旁,示意郑崖过来看。
郑崖探出脑袋,看清眼前的情形之后,瞬间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危险?”
竹篾上是扭曲成团的虫子,互相蚕食,形体不断改变,似乎只有一只又似乎有很多只,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危险?”他看着少年,问。
只是这样轻巧的一句话,少年脸色突变,伸出双手,朝空中狠狠一抓,血雾飞溅,房间里渐渐弥漫开了血的味道。
郑崖后退一步,双手按在小药箱上。似乎从他们踏入蛊房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难以预测了。
随着血舞均匀地洒在竹篾上,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抓住郑崖的胳膊,把他往里间带,“不、不要、说话。”
卸掉身上的防备,郑崖顺着少年的力度走。他其实有点明白,好像他惹祸了是吧?害的少年还要“自残”,作为一个空前绝后的医者,他实在太挫败了。
少年推开了一扇门,稳稳地站在门边,不让郑崖再动一下。
门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池子,里面是全然的黑暗,没有一丝光线,透着难以言喻的邪恶。
他们站在原本应该是一扇门的地方,光和影的交界处,两人脸上的表情模糊不定。屋子里是全然的寂静。
少年转头看着郑崖,似乎在用语言询问:现在够了吗?
郑崖凝神往池子里看了眼,顿时头晕脑胀,他倒抽一口冷气,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的味道终于让他清醒了点。他朝少年点点头,两人同时退了出去。
重新站在阳光下,虽然是已经日暮西山的残阳,但郑崖还是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那那是、是音蛊的、幼虫。”不等郑崖询问,少年就磕磕巴巴地解释起来,“音蛊、擅、长辨……”
“我说,你听。然后对就点头,不对再补充。”看着少年憋得面红耳赤还没有憋出完整的一句话,郑崖微笑地提议,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激动!
少年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外言说的很糟糕,红着脸点了点头,拉着郑崖慢慢走,似乎是要回家了。
郑崖难得温顺地任一个男性拉着,要知道,因为从小被冷慕荼毒的缘故,他对于和男性的亲密动作想来是生理性地排斥!
郑崖连注意周边的环境的心情都没有,木管紧紧盯着少年的脸,深怕错过他一丝一毫动作,“音蛊的幼虫对于陌生人的声音有着本能的攻击能力,刚才我的声音让它们躁动了,是不是?”
少年有些惊讶,看着面目严谨的郑崖,点了点头。
郑崖有些得意,看了眼他的手,接着说,“你是蛊师,并且你的血能够安抚它们。”
少年这回没有点头,而是侧着头,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才合适,“不……不算。我的血、血能抑制,但、但时间、不长。”
“所以你才会说要赶快出来啊……”郑崖嘟嚷了一句,接着问,“那后来你带我去看的那个黑色的池子里是什么?母蛊?”
郑崖虽然醉心于医术,可对于蛊术也不是不了解。那么多的音蛊幼虫,一看就知道,一定有一个相当巨大的母蛊,并且极有可能是从蛮国春姬统治的时代就传承下来的家伙,那可不得了。
少年斟酌了一会儿,慢慢说,“那是母蛊留下来的卵,我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母蛊。”
郑崖皱眉,“怎么会……”他倒是忘了去计较为什么少年此时说话如此流畅了……
“到了。”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在一座较之其他显得大了一倍的木屋之前,仰头,用他们的语言叫了一声。
“崖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下一刻,冷慕的脑袋就探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激动得双眼晶亮,双颊通红。
还没等郑崖上楼,一阵香气飘来,他登时就明白了——冷慕的吃货属性被激发出来了。
郑崖一边跟着少年上楼一边嘲笑冷慕,“什么好吃的你没有吃过啊?激动成这个样子。”
冷慕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站到楼梯口,侧身让少年过去之后就堵着郑崖,“本姑娘和你打个赌!敢不敢接?”
“说吧。”郑崖抱臂站着,一脸轻松。
这丫头无非就是让他猜有什么好菜,也不想想,他这样一个药食同源,他这样一个从小就接受医师训练的天才,怎么可能分不出有什么好吃的?
冷慕明显也看穿了他的得意,昂首,神情高深莫测,“上菜完毕。那么,崖大哥,我也不为难你,就让你来猜猜,总共有几碗菜吧。”
郑崖嘴角抽了抽——难道这是疑兵之计?
他回想起刚才闻到的香味,浑然一体,没有特别突出的味道,又想想蛮国遗民的生存现状,沉吟道,“一碗,大杂烩。”
冷慕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却不像是最终答案被猜到的样子,她面目扭曲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苏溯越看不过去,说道,“总共六碗,大三盘小三盘,待客用的。”
郑崖顿时惊了,躲过冷慕,几步跑进大厅,看着长木桌上大小不等的六盘菜,神情变幻莫测。
大三盘——用扁圆形的盘子装着,盘子只是用陶土烧制,表面还有些凹凸的地方,十分粗糙,却丝毫影响不了盛放在里面的菜肴。
第一盘,鲜艳的明黄色,大朵大朵的野生菌类被撕成几条,成团地堆在盘子中间,上面淋上了鲜红的酱料,散发着阵阵微甜微辣的味道。
第二盘,翠绿翠绿的蔬菜,半生的样子,有着些许苦涩的气味,其间点缀着各种红肉,白色的筋膜没有被撕去,反而被完美的刀工做成了极佳的装饰和调整肉感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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