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有些难得的凉意,躺在床上舒服得忍不住又要睡去。敖倾珞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咂咂嘴又继续陷入了梦中。
在她的眼睛困得眯成了一条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她的睡意击飞:“九爷,你醒了吗?”
“进来!”敖倾珞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跃起,迅速穿戴完毕坐在桌边。
官贤释端来了一份早点给她,还顺便弄了一碗醒酒茶。敖倾珞没有什么食欲,把醒酒茶喝了后就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稀粥,道:“这是你家吧,昨夜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是阿婴托我把你带走的。”
“噢。”敖倾珞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娘是杨大娘吧?你娘心肠挺好的,之前我还看到她把妖怪和人类生下的弃婴捡回来抚养了。你看到婴儿了吗,怕不怕?”
“啊?有这回事?”官贤释一脸的懵懂,“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弃婴啊,家里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没有。九爷,你认错人了吧?”
“没看到?”敖倾珞思索了一会,“可能你娘送给别人了吧,不过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当时夜黑风高,蓟歌之和杨大娘又不认识,可能认错人了也不一定。
官贤释突然咬了咬牙说道:“九爷,请你借我一点钱吧!”
“借钱?”突然有人跪在面前,把敖倾珞吓了一跳。“你给我起来。”
官贤释不肯移动,膝下生根似地跪在地上。“我要把阿婴赎出来,求你了。”
“阿婴?”她眯起了双眼,“你跟她什么关系?”
官贤释把这几日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还强调了一次他非阿婴不娶的决心,道:“阿婴她太善良了,又是一个痴儿,在青楼里会过得很艰难的!听说你昨天帮了阿婴一次,还请你再帮她一回。”
想不到官贤释和阿婴还有这样的故事,敖倾珞感动之余,马上把这件事揽了下来:“走!一起去!”
“你要去哪里?”杨大娘慌慌张张地堵住了门口,挥舞着沾满了面粉的手说道:“贤释,你昨晚好不容易才回来,今天怎么又要出去了?不行!”
官贤释细声细语地劝了起来,“娘,我是让这位安九爷帮我个忙,我想去提亲。”
“提亲?”杨大娘欣喜地搓了搓手,“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他用手挥走面前飞舞的面粉,有些羞赧地说道:“娘,你千万不要嫌弃她。虽然她是衣绿苑的人,可是她是被逼的,她还是清白之身。
“衣绿苑?”三个字在杨大娘听来仿佛洪水猛兽,一下子把她吓得脸色惨白。“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娶她!”
“娘!”面对她出乎意料的激烈反应,官贤释以为她是嫌弃青楼出生的女子,便劝说了起来:“娘,她真的是清白的。阿婴很纯洁很天真,虽然别人说她是痴儿,可我觉得她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不可以!”杨大娘猛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扯着嗓子喊道:“她是妖怪!衣绿苑里有妖怪!”
“你说什么?”官贤释始料不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衣绿苑有妖怪?”敖倾珞更加惊讶,“大娘,你怎么知道的?”
杨大娘自知失言,颓然坐在门边上,用着落寞的语气说道:“那是因为,因为娘曾经做错了一件事啊。
杨大娘对外声称官贤释是送子观音的恩赐,其实根本没有这一回事。原来十多年前,杨大娘的确在拜完送子观音庙后迷了路,在山上徘徊了很久。直到将近天亮时,她迷迷糊糊醒来,竟然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场景——她靠着休息的大树下忽然响起了无数婴儿的哭声,震得她耳朵都疼了。杨大娘站起来转了一圈,发现树根上多了十来个襁褓中的婴儿,哭得小脸都发红。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婴儿们还在,这一切都不是幻觉。杨大娘满心欢喜,以为真的是送子观音显灵了,就从里面挑了一个最喜欢的孩子抱回家。送子观音庙离家有三十多公里,杨大娘怕照顾不便,特地在当地暂且住了下来。奇怪的是,那婴孩每隔半个时辰就会长大一点,等到午时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活泼健康的少年,在房间里捧着书籍问她问题了。
“娘,这个是什么?好多蚂蚁在上面啊!”少年拿着写有密密麻麻字体的书翻来覆去地看,似乎爱不释手。
杨大娘打量着越长越大的孩子,心底越发没底。可她真的太渴望能为人母了,所以她把不安的念头抛到了脑后,开始教孩子读书。“这个是书,那些不是蚂蚁,是用手写出来的字。你看,这个是‘母’字,就是娘亲的意思……”
一朝得子,儿子还从嗷嗷待哺迅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壮年,杨大娘别提有多开心了。可惜美梦不长,当杨大娘端着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晚饭进来时,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老年人打碎了她的憧憬。
看到杨大娘,老人死灰般的眼睛出现了回光返照的光芒。他重重地咳嗽着,把又皱又瘦小的手握住杨大娘的,在掌心写下了她教他的第一个字:“母”。
太阳沉入西山,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老人垂下的头缓缓靠在杨大娘的腿上,化作了一块树根。
早晨喜得爱子,傍晚却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怀里。杨大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开始捧着树根出去寻找道士做法,企图把树根再变成人。她找了无数个高人,终于有个人指点了一个法子。原来她遇到的不是送子观音,而是一棵女树。
女树是一种异木,天明时会生出婴儿,日出能行走,到午时成少年,然后一直成长起来,到日落后就会衰亡。第二天继续循环,生生不息。杨大娘误以为那是人类的婴孩,把他带离了女树。没有了女树供给养分,这块树根永远都不能变成人类。但是在天黑的时候把树根放回去,在第二天太阳快出来时树根就会重新化作婴孩。这时候,只要杨大娘用桃木剑在婴孩脚底与女树相连的地方轻轻一划,婴孩就会与女树彻底分离。把孩子抱回去后,每隔一个时辰就在脚底涂抹黑狗血,等到伤疤愈合,他就会和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杨大娘照做后果然成功了,于是她对外宣称是送子观音赐福,以“观”为谐音取了名字。实际上当初教她的高人姓官,官贤释之名是为了感恩高人所起。
“我以为这些年来我们会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没想到那晚你在衣绿苑的时候女树认出了你的气息,所以把你抓起来威胁我,要我把城中夜叉的弃婴带回去给她。人类的精气虽好,可远不如人妖结合的婴儿魂魄强大。于是我把弃婴抱去给女树,女树吸收了她们的魂魄,让她们化成妙曼的女子招待客人。因为她的能力日益强大,所以可以在子时之前一直维持着她们最美的容貌。什么让你教导阿婴的话,都是拿来骗你的啊!她是夜叉和人类的孩子,生来相貌丑陋,只是因为被女树吸收了才会化作人形。她不是痴儿,她真的是一个小婴儿。杨大娘掩面而泣,为自己的所为感到揪心。“那些孩子虽然丑陋,可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
阿婴竟有如此复杂的经历,官贤释怔楞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原来如此。
“这女树无端端被你割去了一部分,肯定会元气大伤,应该没能力作恶才对。而且它不是在三十公里之外么,怎么和衣绿苑有关?”敖倾珞摸着下巴,提出了她的疑问。
杨大娘长叹了一口气,“衣绿苑的前身是个豪宅,特地把女树移植到院子里观赏。后来换成了青楼,老鸨就把树留下来了。不久前有夜叉****妇女,衣绿苑一个女子就遭到了毒手。她没想到一天后就会生下婴孩,害怕之下就把孩子活埋到树下。谁知道女树把婴孩吸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而且有了魂魄的滋养,它恢复的速度大大加快。于是它在一个夜晚把衣绿苑所有女子都吸收了,然后让她们取悦客人,吸走男子身上的精气为自己所用。”
“这女树还真是诡计多端,平白害了那么多人。”官贤释气愤地说道,“九爷,让我们红尘做伴,一起潇潇洒洒地去捉妖!”
“当然要去!”敖倾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临止城的妖怪不止夜叉一个,但蓟歌之却不知道这个事情,这是个扭转局面的好时机!
“贤释,你不能去!”杨大娘拦住了他,“阿婴是夜叉的孩子,而且还在女树的身体里。你还要为了一个妖怪而回去吗?你会没命的!”
“娘,求求你让我去吧。”官贤释哀求地看着她,“阿婴是无辜的,她还只是一个出生没几天的小孩啊。如果娘非要说她是妖怪,那我呢?我不也是吗?娘,既然你能把我分离出来,我也可以把阿婴救出来啊!”
“就算你救出了阿婴,她也只会是一个几天大的婴儿,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杨大娘虽有动摇,但仍然不肯放弃劝说他的理念。
“没关系,我等她长大。”官贤释坚决地说道:“娘,有九爷在,我没有事的,求您成全。”
敖倾珞附和道:“杨大娘,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他的。”
既然劝说不来,杨大娘只好答应了他。“好吧,儿子,要小心啊!”
“多谢娘!我会的!”官贤释欣喜若狂地给她磕了个头,道:“我这就去把儿媳妇给您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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