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旦暮清，
啸月叹净瓶。
故土八千里，
火燎九万心。
本来，黄河岸边，青草萋萋，杨柳依依，有犀牛灵心，有长象盘亘。
本来，我是不知道河水叫黄河的。
那一夜间，天狼踏上孤崖，不停的嚎叫，希望能让净瓶水流，让烈火熄灭。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愿。
火，一直烧着。
有人说，那一夜，黄河岸死了九万人。
一年前，一个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反正看不清脸，应该是个人吧，他来到黄河岸边布道，说：“只要有难，我会前来相救。”
并没有，他并没有来。
连狼妖都知道，他手中的净瓶足以倒流出半条天河，足够熄灭这一场浩劫，然而，他没有来。
而，我的家人都没能幸免于难，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去报仇，我要找到那个蛋，我要砸碎它，我要用它做一道蛋花汤。
或许说出去，外乡人都不会相信，纵火的是一枚蛋，有人亲眼看到，黄河上飘起一颗蛋，蛋燃气熊熊烈火，点燃了两岸的一切。
那时的黄河，还清澈如蛋清，烈火之后，黄河黄如蛋黄。
我走在路上，遇到了脱离红原之后的第一个人。
他是个老头，恩，我应该称呼为老者，但我并不想太礼貌，因为他举起扁担打了我。
“你这个丑八怪，你是哪儿来的，赶紧离开，这里不属于你，你更不属于这里。”
属于？属于什么，什么是属于，很久之后我想通了，我很想告诉那个老者，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属于这里，我只是路过讨一口不黄的水喝而已。
我不愿意去碰黄河水，因为碰到黄色的水，我就会想起那一夜的哀嚎，那样的话，接下来的一天，我就睡不着觉了。
没过多久，我遇到了第二个人。
是一个壮年男子，背着长剑，他丢给我了半个白馍，并且说：“我要远去，去杀一个人，你说我能成功吗？”
深仇大恨，我想他并不需要我的答案，但是我还是回答了，我的想法。
“能成功。”
“哈哈哈，一个白面馍，恩，半个白面馍，就能让人贺我杀人成功，这天下，将亡了，大汉要亡了。”
我没打断他的话，我甚至不知道大汉是什么，天下是什么，我只是想要去杀一个蛋而已。
吃了馍馍，我走上了往西的道路。
我都打听清楚了，西面，妖魔们全在西面。
在我还不是很饿之前，我遇到了第三个人，一个端着水坛的姑娘。
姑娘面相，眉如松针，眼似鱼珠，鼻梁好比高粱，嘴唇像是鹅唇，牙齿起伏，面如灵芝。
我谨记讨水喝被打的事情，没有再提，只问了句：“姑娘，你知道蛋在哪儿吗？”
“啪！”这是回应的声音，对了，姑娘还留下了一句：“淫贼！”
贼我知道，淫贼，我不知道。
看着姑娘走入百年槐树背后，两侧留下的衣襟，我才说了句：“告诉我啊？”
告诉我蛋在哪儿，淫贼是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所说的所做的，我都不懂。
“哈哈哈哈。”不知道哪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恩，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抬头四望，什么都没看到。
当我还在寻找的时候，百年槐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女孩，我比了比，和我胸口一样高：“你在笑什么？”
“你是不是傻？”姑娘拍了拍手，然后捂住肚子，笑弯了腰。
“姑娘，你肚子疼么？”
“对，不止肚子疼，脸也疼，笑出来的。”姑娘站直了，然后又：“哈哈哈哈！”弯着腰，捂着肚子。
恩，她一定很疼。
“我叫二凤，你呢？”姑娘用手指戳了戳头顶的丸子发团，眨巴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虽然娘不让我告诉陌生人名字，但是娘都过世了，于是我告诉了她：“丁零，朱丁零。”
二凤再次哈哈大笑：“朱丁零，钉那个铃？”
“我没时间和你唠叨了，我要去西面。”
“西面，河口，河套，河源？”二凤食指戳着嘴唇眼珠子斜着，像是在想事情。
应该是更西面吧：“比河水尽头还要远。”
二凤张开双手，长大嘴巴：“那儿有好多好多妖魔，你去那儿干嘛？”
虽然她极力在装作可怕，但是依旧很可爱，一点都不可怕，我看着西陲的太阳：“我要去报仇，我要杀一个妖。”
二凤鄙夷：“就你还诛妖？你还没走到万妖之国，你就死了。”
听了她的话，我决定不和她说话了，转身沿着河，继续往上走。
“那个妖把你怎么了？”
“你准备怎么杀妖呢？”
“用刀吗？我有一把刀，你要不要？”
“喂，你告诉我嘛！”
“能别说话吗，我刚刚打定主意，不和你说话了。”我看着二凤。
二凤微微一笑：“看在你逗我笑了的份上，我陪你去西面，不就是万妖国嘛，要不要我带你飞过去，就是，嗖的一下，就到了。”
“不行，说不定妖没有你飞的快呢，我就和他错过了，我要慢慢走过去，一路看，一路问。”
“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二凤哈哈大笑：“朱丁零！”
我很生气，我决定不和她说话了，刚刚第一次不算数，这次开始，就不说了。
“你告诉我，是个什么妖啊，我帮你想想他在哪儿？”
“要不到时候我帮你杀他，我可厉害了！”
我回头看着二凤：“他会发火。”
“发火？”二凤咯咯的笑：“妖怪不发火，能叫妖怪？”
我指了指太阳：“那种火，能把东西烧起来那种。”
二凤若有所思：“那你和他有什么仇呢？”
“他的火，烧死了我的家人。”
“父母？”
“不是，是一只小猪，一条柴狗。”我想起了父母，但是我真的想不太起来他们的样子了：“我父母早就丢下了我，村长说他们过世了，我不知道过世什么意思。”
“傻子！”二凤板着脸，又问：“你脸上的疤是哪儿来的呢，是那场火烧掉的吗？但为什么没有烧掉你满脸的胡子？”
疤？胡子？
十二年前，我抱着还很小的柴狗坐在家门前，一个老神仙路过，恩，一个老骗子路过，他告诉我，送他半个馒头，就教我天罡三十六变，然后我也能变成神仙。
后来，他拿走了我的半个馒头，然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等我醒来，村民们看到我不再喜欢了，也没有人给我吃的了，他们讨厌我，那一年我六岁，我的脸上出现了一块疤，盖住了眼睛一下的所有地方，还长出了浓密的胡子，我一直觉得，这些胡子，就是天罡三十六变，至于天罡三十六变怎么用，我不知道。
我看着二凤：“我没有被火烧到，我睡着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凤眨巴大眼睛：“你好丑哦，要不要我把你脸上的疤和胡子变的看不见。”
“如果你想的话，好吧。”
二凤手指上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光，这道光好熟悉，好像梦里见到过。
我走到河水边，看了一下，我的下半张脸都变得看不见了，像一团雾。
“你还是给我变回来吧，这样我看不到嘴巴，没法吃东西。”
二凤捂住嘴笑了笑：“你在看。”
我望向河里，这个陌生的人好熟悉，这是我吗？
这一刻，我意识到，那个老骗子真的骗了我，骗走了半个馒头，还骗走了我半张脸，本来，我应该和庙里的神仙长得差不多的。
二凤撂了撂头发：“走了，咱们去西面，如果走过去，也需要走好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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