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满堂忙道:“来了,他们即将下手…….”夜秋寒懒懒地解下鞍边水囊,倒了一点水在汗巾上。轻轻润湿着面颊,有气无力地道:“哪有个‘们’字?那小子是单人匹马!”燕满堂目光紧紧凝视着那匹迅速接近的枣红马,惊异地呼道:“果然只有他一个!好大胆……”
再要越过鸡毛标志时,那全身雪白的怪客似乎略一犹豫,又疾速地骑马冲来,那白衣人稍微仰了仰头,嗯?夜秋寒看清敢情他是蒙着脸孔,一块雪白的绸巾淹住了口鼻以下的部分,在他仰头的当儿,那双眼睛竟是如此澄澈,如此清莹。水汪汪的两潭清水!那两条眉儿,弯弯地勾了上去,似两抹新月.又象两片柳条……夜秋寒猛地打量那人,不觉心里一怔。
他又微‘噫’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问了自己一句:“这个家伙怎的生得如此抚媚?莫不成……是个女的?”
在旁边的燕满堂剧烈地呛咳了两声,也哀哀叫道:“你呀,我怎么发下你有时那么不着调!”
夜秋寒懒洋洋地叹口气,慢慢悠悠的道:“是吗?!我怎没发现呢?!”又突然提高声音说道:“唉,你过界了。”说着指指那树上的鸡毛。
白衣人怔了一下,目光冷峻得象冰碴一般投了过来,那里面,除了愤怒,还带着一丝儿无可言喻的娇媚!夜秋寒笑了笑,又接上一句方才的话尾:“我说姑娘。”白衣人的一双俏眼蓦然蒙上一层狠毒之色。直接挥刀就奔犍牛砍去。夜秋寒蓦地双臂倏震,快得象经历了千百年而自远古掠来的流光那么令人不敢思议地淬射而去,身形一挺一转之下,巳美妙而轻柔地将在空中挥舞着刀磕飞,划过一道弧线直接插在那个插着鸡毛的树的旁边。燕满堂一看就知道夜秋寒是故意的。那么多空地与树木,飞把磕飞的刀插在鸡毛边上。没办法解释夜秋寒不是故意的。
那边的驾车大汉朝夜秋寒一抱拳,道:“大兄弟,谢谢。”
夜秋寒往旁一闪,忙道:“举手之劳,朋友尚请免礼……”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条金芒倏闪,蛇似地卷向他的颈项,来得好快,好狠!哼了一声,夜秋寒猛一提气,未见他有任何动作,瘦削的仿佛飘浮的一丝轻烟,那么洒逸而又不可捉摸地淬然飘!懒懒地转过身来,白衣人正站在车座上冷漠而深沉地注视着他,眉宇间,却不可掩饰地有一抹惊惑,金色闪亮的长鞭正拖在地下,天爷,那粗如姆指的鞭身上,到处布满了尖锐的倒须金钩!
夜秋寒钉着白衣人,淡淡地道:“牲口挨着你什么事了?再说你的鸡毛在你身后。我再说一遍你已经过界了。”
白衣人毫不畏怯地反盯着夜秋寒,冷冷地一哼。嗯?这哼声听起来却是如此柔美与娇软,他目光一寒,眉儿一竖:“英雄你装够了,好汉也扮完了。我的事也被你捣乱了个干干净净,没看见大柏树上的拦路桩?你八成有心找恶虎帮的碴来着!”好清脆,好美的声音,象银铃似的,语尾还带着那么一下点腻腻的弯儿,这还是在生气头上,寻常时说起话来更不知道有多么个娇法儿!
夜秋寒把缠在腕上的汗巾解下,擦擦汗,那个驾车的大个子已不由呆了呆,脱口大叫:“啊,他是女的!”
白衣人又哼了一声,怒道:“女的如何,便杀你不得么?”
夜秋寒懒懒地一摆手道:“看见了拦路桩啊。所以,我们没去你拦路桩以内啊。这不?我们在外面等你在里面忙完啊。你看我们多配合啊!再者我们没过界啊!是你跑过界的啊!怎么翻过来说我们啊!至于这位赶车大哥,我是提醒了,前面有劫道的,所以一起等啊!象你这等刁泼狠辣的娘们,我还真是初见,现在,报上你的名号,咱们也好套个交情!”夜秋寒纯粹的气死人不偿命。
白衣人手臂一动,又缓缓放下,冷冷地道:“姑娘并不在乎你这等下三流的角儿,‘玉面罗刹’薛香凝就是我,以后,你的好日子正长着了!”
夜秋寒笑了笑,道:“是啊,我的好日子,一直很长。你怎知道的呢?你还号称‘玉面罗刹”?呢,这个芳名却是耳生得紧。不过,叫得合适,在恶虎帮里你充任什么角色?”
玉面罗刹薛香凝瞪着对方,生硬地道:“我想,你管不着!”
夜秋寒舔舔嘴唇道:“说得也是,好男不同女斗,我也不留难你,阳关道上,你小心着走吧。不过,记得盗亦有道,劫财不伤人,伤人就不劫财,两样都要,就失去江湖上的义气了,我的规矩杀牛也不行!牛,也是这尘世的生灵。这位驾车大哥说的对,这世道人活得已经不易,何况畜生?你们恶虎帮蛇鼠一窝,狗屁倒灶,也定不出什么好规矩来,今天幸而碰着我,换了个人,包管先赏你两记耳光,再教你上一篇“三从四德”之学,呀,你别瞪眼,日头正大,姑娘你可以上路了。”
玉面罗刹薛香凝气得混身哆嗦,双目圆睁,好半晌,她才勉强平静下来,用金鞭指着秋离,颤抖抖地道:“好鼠辈,报上你的万儿,天涯海角,我都会叫你为方才的狂言付出代价!”
夜秋寒哧哧一笑,闲散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姑娘,我劝你啊还是别找我麻烦,有些时候,我并不似此刻这般和蔼可亲。”
玉面罗刹薛香凝气得猛一跺脚,尖声道:“你听着,三天之内,我一定要你的项上人头,我要千刀刮你的骨,万刀钻你的心,不论你去哪里,有多少帮手,我必不惜一切实践此诺!”
夜秋寒伸伸舌头大笑道:“我说姑娘,你就有那么狠法儿?这么毒?对哦,女人最毒。”玉面罗刹薛香凝气得柳眉倒竖,嘤咛一声,转侧飞身上马,枣红马驮着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留下的,是一股子怨恨与愤怒。还是,香喷喷的怨毒与愤怒。
缓缓地,燕满堂自那边策马行近,他望了远处弥漫的尘沙一眼,语声低沉而忧虑地道:“秋寒兄,咱们与恶虎帮结下仇了……”
夜秋寒耸耸肩膀,淡淡地道:“结就结吧,看不过去的事情总不能装糊涂不管,这些不平的事儿做起来有时也麻烦得很,既管了,就得撑,是么?”
燕满堂苦笑一声,低低地道:“老实说,你若不管,我也要忍不住伸手了……”夜秋寒哧哧笑了起来。
那边驾车的汉子皱着眉,宽大的脸膛上浮起一丝忸怩之色,他嗫嚅了半天,讷讷地道:“壮士……我家少奶奶说,说……假如壮士没有急事待办,是否可以……呢,是否可以……劳驾……”
夜秋寒冷冷地接道:“再送一程?”
驾车汉子不由一机灵,急得额角青筋暴起,他惶恐地道:“壮……士千万不要误会小的不识进退……壮士,实在是小的少奶奶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四面全是陷阱……没有人敢帮助我们……谁也不肯挺身而出……壮士,他们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碍……”说着,这个驾车的汉子竟然激动得号陶大哭起来。他抹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夜秋寒身前,哽着嗓子道:“壮士,求你好人做到底,壮士,小的愿来生变牛做马,也会报答壮士的这一番菩萨心肠……。”夜秋寒皱着眉一转目光,已不由叹息一声,在那乌篷车之旁,那青衣娇艳美得一塌糊涂的少妇也静静地朝他跪着,一张憔悴的面庞上缀满了晶莹的泪珠,睁着一双带泪的,会说话的大眼睛朝他眨呀眨的。
夜秋寒使劲摇摇头,走开两步,头也不回地道:“我最不喜欢男子汉掉泪,朋友,可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要动不动就矮了半截!”
那个驾车汉子仍然直挺挺地跪着不动,他抖着嗓子道:“壮士,求求你额外施恩……”
夜秋寒重重一‘哼’道:“我并没有说不管,是么?”
那汉子楞了半天才会过意来,他‘唉’了一声。欣喜欲狂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声道:“如此说来壮士是答允了?”
夜秋寒用汗巾拭着脖子,不耐地道:“你起来,还有。那位娘子。”
驾车汉子站了起来,走过去向那青衣少妇说了几句什么,又谨慎地扶着少妇上了篷车。夜秋寒回头向燕满堂苦笑一下。
燕满堂道:“在路上也有个伴,我们不着急。那个赶车的人是条血性汉子,大约是车主人家的仆随,却是这般忠心耿耿……”夜秋寒淡淡“嗯”了一声,向自己的马匹走去。赶车汉子宽大的面孔上涌现着无可言喻的千恩万谢,眸子里泪光莹莹。不错,有很多话,有时不一定要讲出来,你的神色,目光,往往会表达得更透彻,更真切。
秋离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问道:“朋友,你们目的在何处?”
那个汉子忙道:“少奶奶想先到‘紫玉出庄’江庄主早年与我们老爷有八拜之交,他老人家大约可以庇护我们……”
夜秋寒心中一惊。看来他们同江雨竹认识。他舔舔嘴唇,慢吞吞地道:“你们是与谁结了仇叫人家逼得这么惨生生的?”
没有说话先叹了口气,驾车汉子愁云惨雾地道:“壮士、都是那些天杀的‘黑衣社’啊!”
夜秋寒奇异地道:“黑衣社?黑衣社不是刚销声匿迹了么?怎么又出现了!你不会搞错了吧?”嘴上说着,但是心却想这家破人亡虽然是黑衣社所谓,但是多少同他都有些关系。看来冥冥之中天注定。
驾车汉子愁着脸道:“小的便是化成灰也忘不了这三个字。不错他们前段时间是隐藏了一段时间。听说不知道与一个武林中的哪一位奇人结下了梁子,被那位奇人杀得几乎一败涂地,黑衣社的精英损了十之**,元气大伤之下只有败逃收旗。近半年来、大约又在暗中招兵买马,扩充了不少力量,才又敢出来兴风作浪。唉,他们第一个就找到我们老爷,要求老爷捐献白银二十万两充做社费。我家老爷早年曾闯过江湖,挣得这份家产也是颇不容易,偌大的钱财怎能平白献出?当时就与黑衣社的来人争执起来,一言不合之下便动上了手,他们来的两个人都带了伤逃出庄外,老爷就知道事情不对,马上叫少奶奶收拾细软准备应变。唉,谁知道他们的人来得好快,当夜就抄上庄子,黑影里大约至少也来了四五百人,那是一群虎狼哪,一卷进来就杀人放火,可怜老爷与一干护院师父完全死得一个不剩,大好的庄院也被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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