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冷面痴心

冷凝风矗立在孤独的夜色中，努力的回想着赏荷宴会那天，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容紫嫣。

一年一度的此类宴会，自然是深受皇后和众多嫔妃，王府郡主和夫人的喜爱，但对于他这个酷爱骑射剑术的太子来讲，实在没有任何吸引力。冷凝风也早有耳闻，皇后想借此机会，能够为他寻觅良缘，所以，他不到场，皇后自然是不会罢休。

一大清早，皇后便派自己的贴身小太监吴公公守候在太子府，命其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子带到颐和园赏荷。吴公公接此指令自然被吓得半死，谁人不知太子的厉害？他磨磨蹭蹭的来到太子府，唯唯诺诺的转达了太后的口谕后，便小心翼翼的跟在冷凝风身旁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其实，无论太后有无派人来催促，冷凝风都心中有数。他的心早已被紫嫣占得满满的，莫要提挑选太子妃人选，即便是招侍纳妾，对于他来讲，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但如若他不出现，也必定会让母后动气，并且逼迫他选妃纳妾只会变本加厉。不如走走过场，最后无心动之人了事。

所以，冷凝风先是如往日一般召集军将门客，询问政务后，巡查将士演练进度。之后，又亲自到牢房查看对南蜀国奸细的审问情况。亲临牢狱无论是审讯犯人，还是拜会落难亲友都是皇族权贵最忌讳之事。但冷凝风对此呲之以鼻，他从不在意他人口中的屈尊，能够在一个时辰内就撬开犯人嘴的招数，也就只有他这个冷血太子能够使得出来。

吴公公跟在侍卫随从的身后，当锈迹斑斑的牢门被打开，一个身上布满鞭痕伤疤、血肉模糊得完全看不清面孔的罪犯闯入眼帘时，吴公公被吓得踉跄后退了数步。

对于深宫中的太监来讲，责罚死伤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特别是贴身太监，更是心软不得。哪怕宫女一点点儿小小的失误，触犯到了主子，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挨板子、掌嘴、乱棍打死、活活勒死……哪种他吴公公会没见过，没做过？在他手里断送的小命，恐怕都可以从西宫排到东宫了。

但能把犯人折磨到这般恐怖，恐怕连慎刑司都做不到。犯人的眼睛并没有被直接挖出，而是用烫热的铁棍一次次反复的破坏瞳孔；脸上可以看出无数的针眼痕迹；两颊已经被烙铁烫得无一寸皮肤；身体的鞭痕不计其数，道道都翻出血肉，露出白骨；下肢的布料已经与皮肤烫得粘在了一起……但最残忍的刑罚必定是掩藏在这表面伤痕之下，犯人所遭受的真正痛苦，也就只有受难者和这恶魔太子才知道。这牢中犯人哪还有半点人形？活脱脱的成了一具血尸。

侍卫们看到这一幕，跟随的脚步变得越来越不情愿，身体也开始发软，还未靠近，有的就已经开始作呕。

而冷凝风依然面无表情的靠近罪犯，并用右手掌狠狠地抓住那比鬼魅还可怕的模糊的脸，夹杂黑色的血水顺着他的腕部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冷凝风回头看看这群无能的侍卫，吼道：“没用的东西，你们都出去！”

话音刚落，侍卫随从，包括吴公公都赶紧加快步伐，恨不得瞬间飞出牢房。但身体又全都保持笔挺，生怕被冷凝风看穿，惹怒了他，招致责罚。

众人刚刚退出牢门，凄惨的叫声瞬间划破天际，这种声音超出了人类的声线，无法形容。没有人知道这冰冷的铁栏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仅凭这祈求死亡的惨叫，也早已让他们不寒而栗。他们都愣在原处，互相对视着，像是在彼此寻求着安全感。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冷凝风不疾不徐的走出监狱。他依然是风度翩翩、面无表情，正在用素色锦帕擦着手上的鲜血，洁白长衫随着微风浮动，对于众人惊恐疑惑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视若无睹，甚至还带有丝丝的不屑。

这，就是平日里的冷凝风。对待敌人不择手段，从不手软。练兵场旁葬人坑下的层层白骨就是他的杰作，无论男女老少，妇孺妻儿，只要是他的俘虏，无一可以幸免。在冷凝风的手里，砍头死亡是最大的恩赐，他会让囚犯一心求死而不能。

冷凝风回到殿内，悠闲的品了茶，用了午膳后，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上一旁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的吴公公起身移驾颐和园。

到了园门，冷凝风就从轿撵上下来，徒步徜徉于这偌大的园中，感受着清风拂面。

曾经，紫嫣最喜欢来颐和园泛舟，她说她喜欢微风浮动的轻柔，喜欢莲叶碧绿的娇嫩，但那时的冷凝风，觉得这些是极其无趣的小女子情节。

“哎……”冷清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若这一切，能够再次重来，他定不会负她，他甚至愿意放弃皇权，管他什么夺权掠地、名垂千古，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紫嫣陪其左右，泛舟也好，攀谈也罢，哪怕只是静默的互相对视，不笑不语，对冷凝风来说，便是最大的满足。

就这样专注的想着，已经全然不知的走到了西堤。还未走近，皇后便远远的招呼着：“风儿，快来母后这里坐。”

冷凝风拜见了母后和两位贵妃，便端坐在皇后身边，毫无心思观赏这些群臣权贵的闺中爱女，只是在母后一一引荐时，敷衍的抬头示意，专注的吃着点心，品着新茶。

“紫嫣拜见太子。”

紫嫣？这两个字刚刚入耳，冷凝风就瞬间抬起头。难道真的是她？只见眼前女子看到太子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略显尴尬之色。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乎泛着水光一般，小嘴粉嫩欲滴，浓密的双眉间红色的血痣异常显眼。她还是那样的纤瘦，还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没错！就是她！一定不会有错。

这鲜红的眉间痣就是三生石旁冷凝风咬破嘴唇，深深一吻留下的，为的就是能够在紫嫣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为的就是在她忘记前尘旧事后可以有一天还能忆起曾经有一个男人爱她如此深沉。

就在慕容紫嫣微微抬头的一刻，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冷凝风只能看到她，充满双眼、占据心灵的全是她，只有她。

热茶被踢翻在地，冷凝风不顾一切的上前，忘记了旁人，甚至忘记了茶盏，他径直冲到慕容紫嫣面前，拉住紫嫣的双手，深情的凝望着，竟无语凝噎。

众人全部都看得呆在那里，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皇后更是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慕容紫嫣被冷凝风这样的举动，吓得连忙退后，并用力抽出被抓牢的双手。“太子殿下！您……”此时的紫嫣，不仅仅是吃惊，更多的还是恐惧。此次的宫廷宴会是无法推脱的圣旨，但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真的被太子选中。她可是非百里轩名不嫁的慕容紫嫣。

慕容夫人见爱女被太子看中，心中惴惴不安，太子的冷酷残暴，人人皆知，谁愿把爱女许配给这样的魔鬼？

“皇后娘娘恕罪，小女似乎有些不适，在下带她先行回府，改日定当再行谢罪！”慕容夫人见势，连忙跪下拜谢后，便慌忙拉着慕容紫嫣告辞。

皇后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冷凝风也已经离开，跟随着一路来到入园处。他大步上前，挡在慕容王府的轿撵前，彬彬有礼的请求慕容夫人允许他与慕容紫嫣借一步说话。

虽然慕容夫人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情愿，但也无奈应允，毕竟要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冷凝风将慕容紫嫣引路到他们曾经常去的木亭，指给紫嫣看这里的花、石、鱼、鸟……他希望丝毫未变的场景，能够唤起她一点点回忆。

与冷凝风才只是初见，她不认识这个人，没见过这里的一草一木，更不理解冷凝风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慕容紫嫣畏畏缩缩的低头不语，那幽蓝的眸间已经有泪花在闪烁。

冷凝风满脸的微笑与期待，被慕容紫嫣那张疑惑惧怕的面孔击得粉碎。她怕本王！她是真的彻彻底底的忘记本王了！冷凝风的心像是沉入了海底，冰冷难耐。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臂，温柔的将慕容紫嫣揽入怀中，深情的抱着。

慕容紫嫣连忙挣脱，使出全身力气将冷凝风推开，便慌慌张张的跑向园子出口。

他本可以不放开她，但他还是没有。冷凝风无法勉强紫嫣，他受不了看她眼含热泪，受不了看她恐惧无助，否则他的胸口会被揪得阵阵生疼。